春光乍泄

　　回到租屋，已经快晚上十点，乔麦刚推开大门，就听见嘈杂的电视声。

　　室友郑丽华和男朋友在客厅看搞笑综艺，两人边啃鸭脖边笑得前仰后合，光脚搭在茶几上，碎骨扔得到处都是。

　　乔麦进门后看了他们一眼，视线扫过茶几上光着的大脚丫子，默默在心里叹气。

　　她想说那茶几是公用的，怎么可以光脚搭上面，但她知道郑丽华不是会讲道理的人，到时候又要说法律没有禁止不能光脚放茶几。

　　和她沟通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所以乔麦没开口，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把门反锁之后，她才放下运动包，往柔软的小床上一躺。之前发生的事，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陆之和对她，好像跟对别人不太一样。他愿意教她打球，喝她递过去的水，连吃饭都顾及她的口味，甚至私约她出去。

　　不仅如此，他还给了她联系方式。

　　乔麦拿出手机，从联系人列表里翻到他的号码。单独一个陆字，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她手机里，只要按下去，就能联系到他。

　　她会不会，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拥有可以直接联系到他的号码的人？不必通过他助理孙同，不必通过秘书，就能直接和他对话。

　　乔麦望着那串号码出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一时脑抽，答应和他私下出去。

　　一直以来，她的人生都循规蹈矩，几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

　　读中学时，家里管得严，尽管有小男生给她递情书，但在她妈雷达一样扫射的眼皮子底下，那点儿早恋的小火苗被掐得一干二净。

　　后来离开家乡，远赴北城念书。因为长得还不错，又是大一新生，围着她打转的学长不少。

　　陈陌便是其中一个。他追了她整整一年，才终于打动她。这是乔麦的初恋。两人分手后，她就单身到现在，没和任何一个男人暧昧过。

　　直到遇见陆之和。
　　他像是她人生中随机开出的盲盒，意外地抽到个限量款。

　　像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和她这样的普通人，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却偏偏阴差阳错地相遇。

　　乔麦抱着手机，在床上翻了个身，整个人蜷缩起来。他为什么要单独约她出去，喜欢她？

　　理智很快否定了这点。她早已不是十三四岁，还相信一见钟情的年纪。

　　况且像陆之和那样年近三十，有阅历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又怎么会像毛头小子那样对她一见倾心。

　　乔麦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特殊的存在。陆之和跟她才见了几次面，互相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肯定谈不上喜欢。

　　顶多算是感兴趣吧，因为那幅画。也许比起她这个人，他更感兴趣的是她的身体。

　　在床上躺了很久，乔麦才翻身起来，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这一洗一吹就是将近一个小时。

　　洗完从卫生间出来，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客厅电视还在播放综艺，郑丽华在阳台打电话，沙发上只剩她男朋友。

　　乔麦不小心和那人对上视线，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说不出的怪异。
　　她心头顿时一紧，赶紧抱着衣服跑回房间，把门反锁。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那人每次见到她眼神都怪怪的，看得她心头发毛。

　　乔麦暗自下了决心，等剩下的大半年租期过去，她一定要另外租一个房子。哪怕多花点钱，条件差点都ok，只要是个一居室，她再也不想跟人合租了。

　　-

　　周日，乔麦坐到电脑前，打开文档写小说。工作以后，每个周末她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写作上，很少有社交生活。

　　乔麦是从大学时开始写的言情小说。以前家里管得太严，她从来没看过言情，后来到北城读书，父母鞭长莫及，她便如脱缰野马。

　　看了N本言情之后，口味变得刁钻，很难再找到喜欢的类型，所以开始自己动笔写。哪知道写和看是两回事，她大概是没有天分，写了几年都不温不火。

　　不过乔麦没打算放弃，只要还有一个读者愿意看她写的东西，她就会继续写下去。

　　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五点，手机进了条微信，乔麦拿起来一看，是莫淇淇发来的：[麦麦你在家吧？我把程森带过来，你给掌掌眼。]

　　程森是莫淇淇新交的男朋友。和乔麦不同，莫淇淇从小就性格叛逆，初中开始谈恋爱，到了大学就更加猖狂，至少半年就会换一任男友，每任男友她都会带来给乔麦看看。

　　乔麦其实有些羡慕莫淇淇这样洒脱的性格：[在家，你们过来吧。]

　　莫淇淇：[我们到你小区门口来接你。]

　　乔麦：[好。]

　　不久后，一辆奔驰大G停到她小区门口，莫淇淇在副驾驶朝她挥手：“麦麦，这儿！”

　　乔麦小跑几步过去，拉开后座车门上车。

　　莫淇淇简单替他们介绍了下彼此，乔麦朝驾驶位的程森投去打量的视线。

　　他年纪可能比她们大个两三岁，模样很清爽，右侧耳朵有个亮晶晶的，扣在耳骨上的饰品。

　　莫淇淇大学以后交的每一任男友，样子都长得不错，家境也好。莫淇淇自己家也不差，父母都是医生，才有钱供她念美院。

　　打过招呼之后，三人朝餐馆出发。

　　路上一阵闲聊，乔麦得知程森以前也是美院的学生，和莫淇淇一个学校，家里是做生意的，现在开了家美术馆。

　　她和程森初次见面，话不多，好在对方性格外向，莫淇淇也是话痨，一路没有冷过场。

　　到达餐馆，点完菜，莫淇淇想起什么，问她：“对了麦麦，你后来有再碰到那个陆之和吗？”

　　乔麦点头：“有，他说过段时间把画还我。”

　　“过段时间？” 莫淇淇忿忿地：“这人怎么这么磨叽。他要是拖着不还，我们就去华宇找他，就不信把事情闹大，他还敢不还你。”

　　乔麦连忙摆手：“不用那么夸张啦，他答应我会还的。”

　　原本一直旁听的程森此时开口：“你们刚才说的是华宇地产那个陆之和？”

　　莫淇淇意外地：“你认识？”

　　乔麦也好奇地看向程森，只见他微微耸了耸肩：“我单方面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莫淇淇：“什么意思？”

　　程森解释：“北城但凡做生意的，都知道他们秦家，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打进他们那个圈子。”

　　乔麦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忍不住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姓秦？”

　　“他妈妈姓秦，是秦家老爷子的二女儿，后来和陆家联姻，生下了陆之和。”

　　乔麦恍然。不清楚事情原委之前，她还猜测过陆之和是秦家的私生子，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继承家族姓氏……

　　“你怎么会认识他？” 程森看向乔麦。

　　“机缘巧合，一开始是偶然遇见，后来他到我们公司谈业务，我们老板跟他有应酬，就这么认识了。”

　　乔麦说着，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他第一次来我们公司的时候，简直引起轰动了，我有好几个同事都偷偷去看他，觉得他长得很帅，好奇他是不是单身。”

　　程森笑了笑：“应该是单身吧，至少我没听说有女朋友。”

　　听到这儿，乔麦微微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程森话锋一转：“不过就算他单身，一般人也都不要想，没戏。秦家的人，感情永远只有一个归宿，商业联姻。”

　　莫淇淇啧啧两声：“你这么肯定的嘛？”

　　“当然。秦家老爷子是联姻，膝下三个儿女也是联姻，孙辈的孩子里，长公主秦晚以前是最叛逆的，为了个穷小子要死要活，最后不也没能摆脱命运，更何况陆之和那样的孝顺儿子。”

　　莫淇淇撇了撇嘴：“他们家也太封建了吧，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让自由恋爱。”

　　程森不以为然：“其实很正常，有钱人也希望变得更有钱，联姻抱团是最直接和有效的方式，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娶一个普通人来稀释自己的财富。”

　　乔麦默默地听着。对于家族联姻这事儿，她倒不是特别意外，现在这个世道，就连普通人结婚都讲究个门当户对，更何况他那样的大家族。

　　这个信息让她更加确定，陆之和对她，不过是一时的见色起意。
　　而她明明知道这里面没几分真心，还是蠢蠢欲动地想要入场。

　　只是游戏到终局的那一刻，她到底能不能生还？
　　乔麦不知道，眼前犹如布满迷雾，看不清两人未来的道路。

　　-

　　时间很快到了周一，社畜生活如约而至。

　　乔麦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在拥挤的地铁上浑浑噩噩地站了一个小时，半醒半睡，在地铁门即将关闭时才反应过来到站，匆匆忙忙挤下车。

　　紧赶慢赶，到公司前台打卡，总算没迟到。

　　每个周一都重复着同样的痛苦，美好的周末已经远去，而下一个周末，还遥遥无期。

　　乔麦就靠着攒钱买房的强烈愿望，支撑着自己每天按时去公司打卡上班。

　　这周工作忙碌，天星接了个小项目，预算部门成天开会做表格，乔麦跟在经理梁媛身边，加班加到想吐。

　　直到周五下午，她坐工位写工作周报，键盘正打得噼里啪啦，搁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乔麦瞥一眼来电，顿时怔住。屏幕上单独一个陆字，伴随着不断作响的手机铃音。

　　心脏瞬间收缩，她快速拿起手机调成静音，起身朝电话间小跑。直到关上隔音门，她才滑动屏幕接起来：“喂？”

　　那头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微微带着磁性，像柔软的棉球在耳朵里轻轻摩挲，有些痒。

　　“是我。”

　　乔麦没有在电话间坐下，而是下意识地踱步。她轻轻嗯了声，努力压住心跳：“我知道。”

　　陆之和似乎很低地笑了声：“现在说话方不方便？”

　　乔麦点头，忘了人家根本看不见：“嗯，方便的。”

　　“明天下午六点，司机会在你小区门口接你。”

　　“好。” 乔麦答应过他的，周六晚上陪他吃饭。顿了顿，她问：“我们去哪儿？”

　　那头安静须臾，缓缓吐出两个字：“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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