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照

　　冷气在身边徘徊，天上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不肯停歇。
　　这场雨一下，那些骨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捡起来。

　　夜深了，就连虫鸣都逐渐消散。代于身边是汤甫传来的热气，耳边是人声交谈。

　　“这小姑娘，真皮！”
　　“虽然骨灰已经送出去了，但是这么玩也不好吧？”
　　“这么小懂什么，送都送出去了，我们捡回来就算了，还能跟她生气不成。”

　　代于慢慢睁开眼，他没有戴眼镜。面前是浓厚的黑雾，什么都看不清，但那几只鬼的交谈声越发清晰。
　　不戴眼镜能看见鬼，也能听见他们的交谈。

　　代于将眼镜戴上，世界恢复清明。他面不改色地看向身边的人，挑挑眉。
　　汤甫还没有休息，手机屏幕淡淡的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而他怀里，还抱着那个小女孩。

　　见他醒来，汤甫转过头，露出一个瘆人的笑，“醒了？”
　　代于也明白了，点点头，手里握紧毛笔，在身边那几个鬼的面前一晃，吓得那些鬼不敢动。

　　汤甫顺势将外套一提，把女孩的脸严严实实盖住。
　　代于走到另一张桌子前，用手敲醒了米立和代音。然后回到汤甫身边，“给我抱一会儿吧，你先休息。”刚接过女孩，代于就发现怀里的人像一块冰，真佩服汤甫还能坚持这么久。
　　“好。”

　　一切都已经浮出水面。
　　汤甫侧着身子，不正经地坐着，一手搭在桌面上，一手搭在腿上敲了两下。

　　汤甫：“我记得这女孩说过，她没有妈妈，那个女人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代于感觉怀里女孩的身子有些僵硬，心里觉得好笑。“她妈妈死了，自然就没有了。”

　　汤甫反问，“是吗？那你说她妈妈死的时候没有怨念，既然是他杀，为什么没有怨念？”
　　“这个问题很好，问问她吧。”代于将毛笔抵住女孩的脖子，“别装了。”

　　小女孩睁开眼睛，咯咯咯笑着，拍了拍手，一眨眼逃出代于的怀抱，“大哥哥发现我了！”
　　这才是罪魁祸首。

　　小女孩眨眼睛，试图卖萌，“哥哥们太聪明了，但是我还是很好奇，你们怎么发现的呢？”
　　两人不想理她，汤甫起身，整理衣裳，“你是不是死于话多？”

　　小女孩背着手，嘟起唇，“没意思，现在是你们求我诶。”
　　代于也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女孩，“为什么要求你？”
　　小女孩歪着头，天真可爱的模样，问道：“你们能抓没有制造鬼空的鬼吗？”

　　代于拿出天灵盖，“可是你的天灵盖还在我们这里啊。”
　　小女孩嘻嘻笑，但是笑容里掺杂了悲哀。“这是假的啦！没有用哦！”
　　代于点点头，懂了。

　　白发少年打了个哈欠，抬起头，趴在桌子上，将下巴放在手臂上，拿出一块木牌晃了晃，“不好意思，我刚才联系鬼差了。”
　　小女孩准备跑，站在门口的代音拍拍手，“已经封住了。”

　　小女孩觉着不可思议，“你们，你们不是被迷晕了吗？”
　　代于蹲下身，与小女孩齐平，“既然你这么了解我们，为什么不知道，这点东西对我们没有作用。”

　　小女孩气急败坏，脸上露出青痕交错的伤疤，血液从眼眶里流出。“那你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处置我！”
　　米立又坐上桌子，晃着自己的腿，笑得比女孩可爱，“因为想知道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啊，现在看来不是。”
　　“你们耍我！”女孩浑身散发黑气，面容已经变成死时那般，白皙的脸上是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她想要制造鬼空。

　　黑色的网从天而降，将女孩兜了个严严实实，黑气被压制，再也看不见一点。
　　两团人形黑雾又一次出现，对他们鞠了一躬表示歉意。这就是地府的鬼差，随叫随到。

　　代于走到小女孩面前，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以后你肯定是话多死的。”

　　反派死于话多，道理恒古不变。
　　代于笑了笑，起身。
　　鬼差见此，拖着小女孩离开。

　　代音揉了揉脖子，走到代于身边，“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代于看了眼汤甫，想起两人去地府交差时在路上说的话。
　　汤甫问了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女人是他杀，却没有怨气。

　　当时代于抬头望了望地府黑白交/融的天，无头无脑说道：“心甘情愿。”

　　此刻代于只是笑着，“如果杀她的人，是她最爱的女儿呢？”
　　汤甫问：“从何说起？”
　　代于看了眼好奇的一坨和小白，开口问：“鬼空里那两个男人怎么死的？”
　　汤甫懂了，“鬼空里的鬼伤害神智并没有用，上次小故是在鬼空外把人活活吓死的。但是，在鬼空里神智可以直接杀害神智。”

　　这是很神奇的一点，也是致命的一点。
　　鬼空里的鬼消灭神智，人依旧可以存活，毕竟一点神智损耗而已。
　　可是神智之间的拼杀，是致命的。哪怕那只是一点点神智。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bug，但神智杀神智的事，每位叱空多多少少都遇到过。
　　最可怕的是，有些鬼会利用这一点，做刀刃的影子。

　　代于：“对，那两个男人是女人还是神智的时候杀的。”
　　一坨越听越懵，“鬼空不是女人制造的吗？如果不是她，她不可能被关在照片里。”
　　汤甫给了答案，“前面的那个鬼空不是……我亮出道书的那一刻，墙壁变成白色，灯光也变成橘黄色。那时，我们已经进入另外的鬼空。”

　　小白也开始发问：“那为什么不是女孩杀的人呢？”
　　“大概是天灵盖吧。”

　　一切又回到开始。
　　假设女人一开始没有怨气，那么棺材里为什么会放天灵盖？
　　天灵盖又是谁的？

　　一只没有怨气、想安心投胎的鬼怎么可能费功夫研究不知真假的传闻？

　　代于：“我给女孩糖时，女人放开了手。”
　　一坨和小白同时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汤甫站在代于身边，眼里倒映着低头的人。“那女人护着女孩的姿势，一看就是很爱孩子的母亲，为什么会松开手？说不定是因为孩子把她杀了，她对小女孩有了惧意。又爱又怕。”
　　说完，汤甫一脸骄傲的看向代于，看起来就像是寻求夸奖的孩子。

　　代于没理，“这只是假设，反过来也完全可以。她因为某些原因杀了小女孩，所以她也因为这个原因不再庇护小女孩。”
　　然后代于一句话让一人两精灵毛骨悚然，“那些不重要，关键是她能不能复活成功。”
　　代于只想知道，天灵盖复活这个传闻到底是真是假。所以他才没有立马收拾这只小鬼。传闻复活需要两个时辰，四个小时。于是先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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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这才坐下，围成一桌。
　　听了代于的解释，代音了然，“所以，女孩手上的伤，是因为她关在棺材里挖洞造成的？”

　　米立却晃着头笑，“你们的推测很合理啊，但是有致命一点，你们怎么知道女人最开始没有怨气呢？就这么确定那两个男人是被女人的神智杀害？为什么小女孩不可以被女人杀？我说女人杀了小女孩，所以松开手，也没有错吧？”

　　代于现在取了眼镜，想看清少年的表情，只能眯着眼，“如果女人一开始就有怨气……为什么会在这里闹事？”

　　“她喜欢呗，而且一下子能拉这么多人陪葬。”
　　汤甫：“第二个鬼空才是女人制造的，所以她能被我们抓住。第二个鬼空明显比第一个鬼空弱，女人也就比女孩晚死。”

　　米立依旧是不在意的表情，“那又怎么样？女孩更冤，鬼气就越浓厚，也很合理啊。”
　　代于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说。

　　其实，所有的确实只是推测，如果他没有听到其他鬼的交谈……

　　“这小姑娘，真皮！”
　　“虽然骨灰已经送出去了，但是这么玩也不好吧？”
　　“这么小懂什么，送都送出去了，我们捡回来就算了，还能跟她生气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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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送骨灰的是小女孩，那么棺材里的，也一定是小女孩。
　　这次，米立无话可说，闭了嘴，安安静静趴在桌子上，受了委屈的模样。“不公平，不公平！你们欺负我！”
　　没人理他。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的疑点。也还有很多很多的为什么。比如，为什么小女孩的鬼空会消失？恶鬼一旦设立鬼空，除非恶鬼被抓捕，否则鬼空永不消失。
　　天灵盖复活的传闻，真的只是传闻吗？

　　小女孩又为什么会突然杀死她的妈妈呢？

　　谁也没有开口，大家各怀心思。但对代于来说，这件事，不会落幕。它像一颗种子，在心里扎根发芽，越长越大。

　　第二天一早，有工作人员推开门，被吓了一跳，立马报了警。
　　只有他们几个醒了过来，审讯到中午，江泽涟女士来寻人，之后也都放了。

　　代母在最前面走，领着四个熊孩子，灰头土脸地回家。
　　米立笑着凑到江泽涟女士的身边，“伯母，真是辛苦你了，我叫米立，是代哥的好朋友！”

　　江泽涟看着头发颜色花哨，打扮得就像街边混混一样的米立，忍不住抽动嘴角。
　　汤甫也一改之前的冷漠，笑着打招呼，“伯母，我是代于的兄弟，我叫汤甫。”
　　江泽涟看了眼汤甫，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人字拖……

　　再看眼自家儿子，没有穿外套，一件浅蓝色衬衫，外搭白色毛衣，黑色牛仔裤和黑色运动鞋。
　　这确实是自家的乖儿子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既然是代于的朋友，代母也不好说什么，只说：“你们伯父在家做饭，一起去家里吃点。”

　　这两人也不客气，齐声说好。米立更是一蹦一跳地走路。
　　代于有点晕车，坐在副驾驶，揣摩着母亲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妈……”
　　“闭嘴。”
　　“好的。”

　　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很多次江泽涟女士一觉醒来，收到警察电话，然后开着车去领人。轻车熟路。

　　代于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让她相信他们。
　　作为母亲，如果连自家孩子都不信，那孩子就真的成了野草，无所依托。所以她只有忍着好奇，咽下关心，装作很平淡。
　　但哪家父母不担心孩子？

　　最开始的那几次，她和兄妹俩的父亲愁得睡不着。
　　常常半夜起身看兄妹俩是不是在休息，如果发现不见了，就会抱着手机等到天明，等一通电话。

　　到了代家，米立看着眼前的小别墅合不拢嘴。
　　“代哥，没看出来，你是富二代啊！”
　　汤甫也凑过来，“这么有钱？”
　　代于一个都没理，先一步回到家，然后给两人洗了点水果。

　　小精灵都被装到了代于的背包里，代于回屋让他们在房间里活动，然后倒了一点糖豆出来。
　　一坨拉着脸哭，“宿主二，那是我的糖豆呜呜呜。”

　　“快过期了，改天给你重新做。”
　　一坨这才开心起来，招呼朋友一起吃。嘴里不断念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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