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三年

　　五月的天气带着几丝暖意，从山上刮下来的风清清爽爽，和着绿色植被的气息。金在中平举着双臂，面向大山立在房顶上。风将他的衣袖带起，他享受的闭上眼，微微扬起头。
　　“在中哥哥。”
　　“小九啊。”金在中回身，屋檐下站着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
　　“在中哥哥，你在房上做什么？”小姑娘晃晃小脑袋，两根垂在肩头的辫子也跟着摆了摆。
　　“吹风，嗯。”金在中跳下，落到小九面前：“有事？”
　　“嗯，爸爸去城里了，妈妈说想让在中哥哥帮忙挑两桶水。”小九捏捏衣摆，格子土布皱出一个好看的花纹。
　　“好的，走吧。”
　　“嗯。”小九把手放进金在中伸出的大手里。
　　乡间泥路蜿蜿蜒蜒的伸展，然后又隐匿进良田或是稀松的树林。少年牵着女孩的手，唱着歌，踏着欢快的步子。偶尔踢起路上的碎石，或者帮女孩摘下树上的花朵。两人在一扇柴门前停了下来。
　　“妈妈，我和在中哥哥回来啦。”小九用小拳头敲敲看起来并不算结实的门。
　　“在中啊，来来，进来。”一个约30岁的女人一边热情的打着招呼一边将女孩拉进屋里：“小九，回屋去。”
　　“伯母好。”少年微笑。
　　“喏，麻烦你啦。”女人将两个空木桶递给少年。
　　“没事，应该的。”少年笑笑的接过木桶。
　　“扁担就靠在门旁边。”女人指指柴门。
　　“好的，我这就去。”
　　少年用扁担把两个空桶挑在背后，吹着口哨向村口的井迈开步子。那两只木桶就跟着他的节奏一晃一晃。村子不大，所以全村就一口井开在村口。挑个水原本不算是个女人干不了的活。只是小九家住在村尾，挑水的路就莫名的比别人家长出了好几里。于是少年便被请来帮工。少年在这个村里的身份其实挺尴尬的。他是个武馆老板的公子，却因为战乱弄的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被村里的地主婆收留却带着一身的公子脾气，不知好歹的把全村人都惹了一边。全村人都想好好治治他，可又不得不碍于他打起架来一个顶三的霸气。只有小九家不同，少年会认认真真的做好她家要他帮忙的事。别人心里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当面问。只是在私下里嚼着舌根：嘿哟，感情是看上他家闺女了。。。
　　少年把装满了水的木桶挑上肩，甩甩微长的发。夕阳在地上给他剪了个斜影，似乎拉得长了些。远远看去让人有种挑水的人只有十五，六岁的错觉。
　　“伯母。”
　　“在中回来啦，真快啊。”女人侧过身让少年进屋。
　　“伯父回来啦。”少年将水倒进缸里。
　　“哟，在中啊。”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用他宽厚的巴掌拍拍少年的背：“在我们家吃饭吧。”
　　“谢谢伯父，我还是回家吃吧。”少年笑笑。
　　“是不是嫌我们家菜不好啊？”男人爽朗的笑起来，络腮胡随着肌肉抖了抖。
　　“不是，怎么会。”少年的笑变的有些腼腆。
　　“开饭啦。”里屋传出女人的叫唤声。
　　“哎，来了。”男人高声回了一声，又拍拍在中的背：“走，吃饭。”
　　昏黄的小屋里，一张裂了几个口的木桌被摆在右侧，桌上几道简单的小菜飘着香，4碗白米饭冒着热气。4人围坐到桌边。
　　“老头子，今天你都在城里做了些什么？”女人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女儿碗里。
　　“碰上几个兄弟，说是要去墨湖。”男吧唧吧唧嘴。
　　“去那儿做什么？”
　　“打渔啊，说是来钱快。”
　　“那可是沿海啊，这仗刚打完，安全么？”女人翻了个白眼。
　　“所以来钱快啊，他们问我去不去，我说考虑考虑。”男人往嘴里塞了一大块山芋。
　　“伯父。。。”在中咽下一口米饭后开口。
　　“怎么了？”
　　“我想去，可以吗？”在中的声音有些轻。
　　“啊？什么？”
　　“我想去墨湖打渔。”这次在中坚定的回答。
　　“年轻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要去。”在中盯着男人的眼睛。
　　“行行，娃儿，明天你跟大伯走，去见见大伯的兄弟，他们要是同意你就跟他们走。”男人又吧唧了一下。
　　“嗯，谢谢伯父。”在中开心的笑笑：“我吃饱了，谢谢伯母，我先回去了。”说完飞也似的跑了。
　　“这孩子。。。”男人看着少年的背影摇摇头。
　　乡间的夜空总是特别明净，深邃的蓝上点缀着秘密麻麻的亮点，一闪一闪，美妙极了。在中躺在房顶上看着美丽的夜空，微微笑起来，终于终于，又能自由了。他闭上眼进入了梦乡。晚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带起他的发丝。他，成了这夜景里的一部分。
　　“噢噢噢”阳光叫醒了公鸡，于是公鸡开始打鸣。屋顶上的少年起身，面对初阳伸了个懒腰。清晨的阳光就将他映成一个金人。
　　“金在中！让你喂鸡你又没味！”地主婆尖细的嗓子刺破耳膜。
　　“喂什么啊，我走了，不回来了不归你管了。”少年撇撇嘴，跳下房顶。
　　“你说什么？”地主婆把个鸡毛掸子捏得吱吱作响。
　　“我走了。”少年一字一顿：“永别。”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开。
　　“你你你。。你走了就不要给我回来！”地主婆一把砸出鸡毛掸子，不过，偏了。
　　少年看看落在脚边的鸡毛掸子颇为嘲讽的笑出声，捡起掸子回手扔还过去，掸柄刚好扎进屋门前的陶罐里。而后朝地主婆挥挥手，甩开他两条长腿大步流星的走远。
　　“伯父我来了。”在中扣开柴扉，看到男人对他微笑。
　　“哎，好在中来了，我们这就出发。”男人踏出门回头对屋里喊：“老婆子，我去去就回啊，午饭在家吃。”
　　“哎~~知道了。”屋里传出女人的回答。
　　“在中我们走吧。”男人把手搭上少年的肩。
　　“在中哥哥要走了吗？”小九睁着一双大眼，一脸舍不得的表情。
　　“嗯，要走了。”在中回头，摸摸小九的头。
　　“我不要哥哥走。”小九撅着小嘴。
　　“小九乖，哥哥回来给你带糖吃。”
　　“哥哥你要早点回来啊。”
　　“嗯，我会的。”在中抱起小九，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而后将女孩放回地上，看着女孩的眼神里亦是有些不舍。
　　“哥哥再见。”小九摇摇小手。
　　“再见。”
　　“好啦好啦，在中时间不早了。”男人拍拍少年的肩。
　　“嗯，伯父，走吧。”在中也挥了挥手。
　　村口男人牵来辆马车，坐到木板上的草垛里，示意少年也坐上去。马车沿着蜿蜒的小路像城里跑去，破旧而巨大的轮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颠簸，所有的木质结构互相摩擦着发出吱嘎的响声。拉车的马不紧不慢的跑着，蹄子下扬起的尘土染了车上人一身一脸。农夫时不时的用稻草打打马屁股，他身边的少年则一副悠闲的样子，摆弄着手里的稻草，似乎编织着什么东西。
　　随着太阳的温度越来越暖，小城镇的矮矮房屋若隐若现的落在远处天与地的接线上。农夫加快了赶马的频率，马车的做响声似乎在抗议着这强度太高的劳动。
　　“前面就到了。”男人对在中笑笑。
　　草垛上的少年似乎没听到，继续摆弄着他的稻草。他身边已堆了好几只草织的小动物。类似小猫小狗，叫蝈蝈的样子。
　　“呵呵。”男人摇摇头，继续赶车。日头有些微晒，暖意在农夫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层薄汗。缀在他满脸的络腮胡上倒也晶莹剔透。
　　“在中到了。”男人拍拍身边少年的肩。
　　“到了？哦，到了。”少年这才把神从手里的稻草里抽回身体里。
　　“走吧。”农夫将马车拴在驿站里，给了驿站老板几个硬币，又寒暄了几句。
　　“嗯，伯父，其他的叔叔呢？”在中把他一上午的硕果抱进怀里，手上还拎着一只没编完的。
　　“你这孩子，我们这才刚进城，他满在码头那边呐。”男人的大巴掌拍向在中的脑袋。
　　“哦。那我们快去码头吧。”
　　“真是，怎么心急成这样。”农夫撇撇嘴：“跟好了，城里人多。”
　　“嗯。”在中点点头。
　　小城镇虽小，却到底也是个城。青石板铺的路面走起来不似乡间的泥路柔软，却叫人觉得神清气爽。路旁朴素的小楼支开窗户，窗旁飘着着两串红灯笼。窗里偶尔有女子露一下小脸，又带着些许羞涩的表情隐进屋里。小楼的大门倒也不见有关，门口总有些老人坐在小竹椅上闲聊着，或是织着毛衣的老太太，又或者喝着浓茶的老公公。
　　少年跟着农夫走过了很长一段像这样的路，转了个弯，景象不同了。刚才的宁静变成了热闹。两旁的小楼似乎都是些店铺，酒肆啦，染坊啦，还有杂货店什么的。不远处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摆着地摊的小贩。叫卖声，儿童的嬉笑声，还有妇女讨价还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冲进少年的耳朵里。
　　“再转个弯，走上半里路就到码头了。”农夫对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少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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