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江湖

　　第四十六章

　　西门府大厅，西门老爷坐在椅子上一脸凝重的神色。
　　西门少爷刚走进来，感觉气氛不对，迈进的前脚还没有落地，就想缩回去。
　　“进来。”西门少爷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西门老爷的眼睛。
　　“爹，我听下人说这边有客人，我还是不打扰了。”
　　“你眼睛长来是做什么用的？人早已走了。”西门老爷骂道。
　　“哦。”挨了骂的西门少爷不敢再吭声。
　　倒是西门老爷忍不住开口，“知道刚才那人来干嘛的？”
　　西门少爷摇头，他管那人做什么，他刚约了朋友一起去听戏很忙的，不想听老爹的啰嗦。
　　“那人以前落魄时，我曾有恩于他，他现在是前来报恩的。善因乐果，恶因苦果，因果循环，善有善报……”
　　西门少爷一听老爹讲经，就感到头痛，不耐烦的嚷道：“我们家那么有钱，哪还用的着他来报恩。”
　　“混账东西！”西门老爷真是恨铁不成钢，气得手都有些抖，“如果不是他今天前来，那我们西门府不久后恐怕会遭到灭顶之灾。”
　　“这是怎么回事？”西门少爷吓得一跳，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西门老爷冷哼了声，慢慢道出事情的原委。
　　“江湖中有个专门搜集情报的组织叫无彩阁，在里面只要你出得起价钱，无论什么样的消息，他们都会给你弄来，而他们幕后主人的身份则至今是个谜。刚才说的那个人就是无彩阁的人，他不知道怎么听到我准备开发炼制血玉的消息，特意前来告诉我有关血玉的一个隐情。”
　　西门少爷听到事情又与血玉有关，身上忍不住泛起疙瘩。
　　“血玉真是不吉祥的东西，山上的矿洞好好的就突然塌了，还死了好几个人，真是晦气！”
　　“关于这事，叶大人已经跟我商议了赔偿的事宜，我会多赔些银子给他们的家属，还会找法师来好好超度他们。”
　　西门少爷点头，手不知道怎么的不由自主伸向腰间挂着的玉佩。这块半成品的血玉最近他一直挂在身上，现在犹豫着要不要取下来。
　　西门老爷也看见了西门少爷腰间挂着的血玉，问道：“这块玉佩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算是捡回来的吧。”西门少爷赶紧移开手，改伸向腰间别着的扇子，“还是说说刚才那件事吧。”
　　什么叫算是？西门少爷想引开话题表现得也太假了，好在西门老爷也并没有找算刨根到底。
　　“你既然觉得血玉不吉利，那就别有事没事的把这块玉佩带在身上。”
　　西门少爷不出声，算是答应了。
　　西门老爷继续说，“血玉的事，我们不能再跟王爷合作了。这事主要怪我，是我没有调查清楚，差点犯下了大错。”
　　二十年前，缘和族被血洗满门，无一幸还者，此事当时震惊天下。缘和族人早在清宗时期就已经移居大明国，他们家族的人有个特色，就是个个容貌不凡。男的气宇轩昂，女的千娇百媚，而且都是聪颖过人。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个家族从一开始就让人嘱目，他们的与众不同也更让人记得他们的身份是外族人。他们出产的血玉更是为他们带来显贵的家族地位和无限荣誉，惹红了许多人的眼。这正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缘和家族的人喜好交游广际，与江湖人士也有密切来往。灭门惨案发生后，有江湖人士前来帮忙调查，从留下的线索中查出那批杀手全是来自一个叫旋风的杀手组织，而旋风杀手组织早在惨案发生后就快速从江湖中消声灭迹。
　　过了不久，突然爆出了幕后主使是一直与缘和家族争抢生意的杨家。
　　杨家在当时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贾，与缘和家族有生意上的积怨早是源来久远，因而雇凶杀人表面上看也是顺理成章。
　　杨家为此更是付出了惨痛代价，全家被抄，诛连九族。
　　然而，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杨家的家业能做到如此之大，当家人肯定是手段非凡，背后的人脉关系也同样是不可小觑，做事怎么可能会如此鲁莽，不但把全家人扯进去，还连累旁系支脉，因此有人怀疑此事另有隐情。
　　西门老爷站起身，走到门边站定，神情似有些疲惫，“那人最后告诉我一句话：风云不测血染成金石，祸福旦夕天意真难测。”
　　西门少爷也走到门边，抬头看天。原本晴朗的天色，现在已变得阴沉，天边飘来大朵大朵的黑云，看来一场大雨是免不了。
　　“他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听不明白。”西门少爷有些懵。
　　“我问你，当今天子尊号为何？”
　　“不就是祯，真？”西门少爷吃惊，“血染成金石说的是缘和一族，而天意真难测是说那事与天子有关？”
　　“还好不算太愚笨。”西门老爷有些欣慰。
　　西门少爷满头黑线，以前老爹一直都夸他聪明来着，何时转变成不太笨了？
　　他突然想到孤独求乐，好像是自从认识她后，老爹就没怎么夸过他了。
　　该死的黑炭，一定是她那又黑又傻的样子，影响了他的聪明。
　　不行，以后得离她远点。
　　“你现在都已经清楚了，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王爷。我会另找个理由说服他不要再去搞什么血玉。”
　　“王爷不是自己人嘛，告诉他也没事。而且他是皇家的人，说不定根本就知道这事呢。”
　　“胡扯！如果他知道此事却未告诉我们，这是有何居心？再者，他并非皇族血脉。什么凤山王爷，不过是皇上给外戚加封的称号，他是阮家人。”西门老爷怒瞪着西门少爷，“你啊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学无术。连自己妹妹的未来夫婿你都搞不清楚他的来历，整天就知道带着那个黑炭拈花惹草，游手好闲。”
　　噗！西门少爷差点忍不住就要笑出声，不过碍于西门老爷只好强忍着。
　　带着黑炭去拈花惹草？如果叫黑炭知道了，肯定又要大呼小叫。
　　还记得上次从矿洞回来后，他心情不爽，叫人去请了几个相熟的兄弟一起去喝花酒。他要整孤独求乐，自然也得带着她一同前去。结果她到了爱湘楼门口，却死也不肯进去。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进去。”孤独求乐一脸的坚决。
　　“那好。”西门少爷也不勉强，转头吩咐人，“来几个人，把她给打死。”
　　闻言，孤独求乐顿时倒在地上抱着他的腿不放。
　　“你能不能改掉这个坏习惯，就这么喜欢抱男人的大腿？”
　　“激将法没用，我就不放手。你既然叫人打死我，那我要拖着你一起死。”孤独求乐说得视死如归，表情却根本不象那么回事。
　　果然，她很快就败阵下来讨饶，“西门色少，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我虽然长得黑，好歹还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我可不能进这种烟花之地……”
　　“你开头叫的是什么？”西门少爷脸色阴沉。
　　“我说的是我的大少爷。”孤独求乐睁眼说瞎话，“求你饶了我吧！”
　　“我说黑炭，是不是我最近没有好好关注你，胆子又肥了不少？”
　　“能不能不要这么关注我？我害羞的。”说完，孤独求乐还低下头。
　　“害羞你个鬼，黑成这样，鬼才知道你害羞啊。”西门少爷被气得当街怒吼，“你在我面前能自称为‘我’吗？”
　　孤独求乐这才明白，她又犯了大忌。小心眼的西门色少，叫他色少还算是对他的尊敬，应该叫他西门大色狼更贴切。不过她现在暂时是不敢再挑战他的怒火上限，免得会有更严重更惨烈的后果发生。
　　“大少爷，奴婢不去，其实也是为你着想。奴婢黑成这样，进去后吓着那些美人，不就影响到你寻欢作乐。”
　　“你可真为我着想。”西门少爷嘲讽。
　　“听说去多了这种地方容易得病，大少爷你可得好好保重身体，人多口杂的地方是很容易被传染的。”孤独求乐专门压低声音，边说边挤眉弄眼。
　　“你从哪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上次去的酒楼，不是刚好来了个说书的。”
　　西门少爷终于觉悟了，他确实不应该带着孤独求乐出门。
　　好好的喝花酒的兴致就这样被搅黄了，西门少爷决定打道回府。
　　这么大单的生意没做成，爱湘楼里的姑娘狠毒的目光像支毒箭，嗖嗖嗖地射向孤独求乐。
　　孤独求乐忍不住狂打了几十个喷嚏，纳闷天气是不是又降温了。

　　第四十七章
　　“梅姐，这是我这个月刚发的工钱。”孤独求乐拿出钱袋，将里面的碎银通通倒在桌上。
　　“咦？不是说三两银子吗？怎么多了一半？”梅凤重新数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算错。
　　“哦哦，西门少爷看我这么勤力做事，所以就多给了我点奖励。”孤独求乐忍不住有些开心，她没想到西门少爷竟然还记得说过会给她奖励这回事。
　　“既然这个是多出来的，要不还是你留着吧。”梅凤知道上次孤独求乐拿出私房钱还清了徐仁的债务，而她和林点飘却没有出一分钱，不由感到对不起孤独求乐。
　　“不用不用。”孤独求乐连忙推辞，“我知道最近豆腐店生意不好，所以银子还是梅姐你拿着吧。反正我现在又没有欠债，也没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
　　“那好吧，如果你要用银子就直接跟我说。”梅凤没有再坚持，因为豆腐店的生意真的很淡，靠那点收入根本没办法保证全家的基本开支，家里大部分开销现在都只能依靠孤独求乐每个月领回来的工钱做贴补，才不致于出现窘境。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冬天已经到来。桃源镇虽然不会下雪，但晚上却有霜降。每天一大早，在太阳未升起前，就能看到屋檐上都是白白的一大片。
　　在迎来第一场霜降后，孤独求乐的十个手指突然变得跟萝卜一样又红又肿，再加上本身的黑肤色，咋一天还以为是中了什么巨毒。
　　徐仁说这是生冻疮，如果第一次生冻疮没有保养好，往后每年的冬天都容易复发。
　　他给一瓶膏药给孤独求乐，让她每天擦在手上，晚上还要用草药泡手，同时叮嘱她尽量不要去碰冷水之类的，要让手保持温暖。
　　现在孤独求乐成了家中的顶梁支柱，自然是不能发生什么意外，因此林点飘很自觉的包揽下孤独求乐份内的一切杂务事，包括帮她洗衣服之类等等，总之孤独求乐在家成了只管吃饭的闲人。
　　但凡世间事总会有两面性，就好比情场得意那么赌场就会失意。孤独求乐在家万般享受，与在外面受到的待遇在对比下越发形成强烈差异。
　　“黑炭，你怎么做事的？我的披风有块这么明显的污渍都没看到？马上给我洗干净。”
　　“黑炭，赶紧把那些残花败叶全给清走，看了真让人扫性。”
　　“黑炭，这张石凳那么多灰尘，赶紧给我擦得干干净净。”
　　“黑炭……”
　　于是，“黑炭”两字第一次成为了孤独求乐的恶梦，每到夜里还会频频出现幻听，把孤独求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睡眠严重不好，孤独求乐也因此越发憔悴，幸好肤色给了她很好的掩饰，但身形却越发显得单薄起来。
　　某日的西门府，西门少爷坐在凉亭里闷闷不乐的喝酒，脸色阴沉的似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在西门府做事的人，特别是跟在西门少爷身边做事的人，但凡有些眼色的此刻都不敢离西门少爷太近。原本要送上桌的水果，此刻也转到孤独求乐手中。
　　孤独求乐因昨晚没睡好，两眼发困，虽然人是站着的，但思绪早已神游。突然被人往手上塞了个果盘，孤独求乐手一抖，果盘差点就翻了。幸好她运气不错，惊慌下竟然还能稳住果盘，上面的水果也没有掉下去。
　　她松了口气，抬头，西门少爷的视线已经直直的扫过来。
　　孤独求乐赶紧把果盘端过去放在桌上，西门少爷则从头到尾的盯着她，害得她不由感到头皮阵阵发麻。
　　“怎么？我最近没有整你，你倒整天一副无精打采样，就那么想被我整吗？”西门少爷阴阳怪气的开口。
　　“契约上说好，奴婢在这里做事，你就不会再整蛊奴婢，你可不能违约。”孤独求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心的提醒最近忘性比较大的西门少爷。
　　“看你现在这副德性，昨晚是不是又去偷鸡了？”
　　孤独求乐有些糊涂，脑袋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反而顺着问：“谁的鸡又被我偷了？”
　　周围站着的下人差点笑出声，碍于西门少爷在此，大家只好强忍住。
　　西门少爷却并没有笑，他只是打量孤独求乐，试图从黑黑的一团中找出不同之处。
　　“为什么瘦了一圈？难道我们府上没有肉给你吃吗？还是说你偷偷把肉带回家去？”
　　孤独求乐闻言，眼晴顿时瞪得大大的，西门少爷也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孤独求乐的品行可是有前科事迹的。
　　“你别乱诬蔑人，奴婢可从没有偷拿过西门府的东西回家。”士可杀不可辱，有做过的就算了，没做过的她可坚决不承认。
　　“是吗？”西门少爷冷笑，吩咐其他人离开，只留下来孤独求乐。
　　“我相信你以前确实是没有拿，那是因为都被我发现然后给拦截了下来。”西门少爷站起身，围着孤独求乐转了几圈，表情变得有些凶狠，“你最好痛快点承认，不然——”
　　不然要怎样？孤独求乐的磕睡虫已经被彻底赶跑了。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西门少爷今天心情不好，但就算是心情再不好，也不能把没做过的事硬扯到她头上吧，难道她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
　　虽说在西门府吃的饭菜是有不少肉，但顿顿都是肥肉居多，她早就腻得吃不下，哪还有心思把吃烦了肥肉带回家再油腻死自己。
　　想到这，孤独求乐不禁对西门少爷怒目而视，大声道：“我承认个屁，鬼才稀罕你们府上那点肥肉。”
　　西门少爷看到孤独求乐不但不承认不反省，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心里头腾地点燃了早就等着燃烧的怒火。
　　“你敢说没拿过我家的东西？以前藏在身上的是什么，大大小小几十来件，连小花瓶都不放过，你就那么喜欢做贼？有胆做还没胆承认。”
　　“我承认是有拿过，但全都被你拿回去了。”孤独求乐感觉有些理亏，不过一事归一事，“你们家的肥肉我可从来没有偷拿过，天地良心。”
　　孤独求乐说最后四个字时，还做出发誓状，力证自己清白。
　　“狗一向改不了吃屎。”西门少爷不相信她。
　　竟然把她比作狗，孤独求乐气得眼睛都红起来，“西门恶少，你别太过份了。”
　　“放肆，你个奴婢也敢这么大声跟我说话，还叫我恶少，看来是我最近真的很少动手了。”西门少爷说完开始挽袖子。
　　孤独求乐见状全身进入一级防备状态，不过她藏在后面的手忽然被人拉到前面来，难道是想打手掌心？
　　“啧啧，手都变成了猪蹄，坏事做多了吧。”西门少爷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倒出一些液体缓缓的擦在孤独求乐手上。
　　“胡扯，我是被冻的。”孤独求乐有些接受不了西门少爷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手冻伤了干嘛不说，还老是往后面躲着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干嘛。”西门少爷说着说着感觉心里有些气闷，不由加大手劲，痛得孤独求乐哇哇叫。
　　“以为我在干嘛呢？就只有你才会这样疑神疑鬼，以为我会偷你们家那点肥肉。”孤独求乐刚痛的龇牙咧嘴，心里也是越想越气。
　　“对对对，你不偷肥肉，要偷也偷值钱的，我知道你没那么傻。”西门少爷忍不住笑起来。
　　笑他个鬼，孤独求乐被鼻孔直冒烟，把手抽回来，“我不擦啦！”
　　“你别这么不识好歹，这瓶药很贵的。”
　　“那我更承受不起，打骂完人就给颗糖，你以为我就不会记仇啦。”
　　“我什么时候打骂你了？”西门少爷不解，“你可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刚才帮我擦手突然用那么大力还不算‘打’？至于你骂了什么，你的健忘要不要这么快？”孤独求乐恼怒。
　　刚才骂她是狗，现在帮她擦药还趁机公报私仇，这样的情况下还想她会感恩戴德，作梦吧。
　　“我刚才骂你是小偷，我又没骂错。”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刚才说谁是狗来着？”
　　“哦，我是说狗改不了吃的那种习惯。怎么，你不会以为那是在说你吧？”西门少爷一副很吃惊的样子，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孤独求乐气得当场吐血三千，倒地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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