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流云

　　……自诡异的突然昏迷中醒来，林烨一片茫然。周围的环境已完全改变——浅蓝色与银灰色的窗帘直垂到地，宽大舒适的木质床和轻软的薄被。木质外套的复古式台灯与衣柜等家具一样不少。这儿，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监室。当然，林烨也不会认为那些人会有那么好心让自己离开他们的二十四小时监控。
　　思索了片刻仍然不得要领，林烨起身走出房间。但接下来看到的更是让他茫然不知所措。如果实在监室那么他完全可以调整自己的思维，作出判断。但是，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从现状看来，这儿似乎是高级白领们常住的复式楼房，双层，面积绝对足够一群孩子在里面玩捉迷藏。装修虽然简洁但品味非凡。更让林烨惊讶的是，其中一半左右的设置竟是他自己自幼便十分喜爱的风格。对此，林烨觉不认为会是一个简单的巧合。能够查到这么多关于他的资料，他知道是对自己的对手更感兴趣了。
　　走到阳台拉开滑门向外一看，林烨险些吐血，竟然是在二十四层？！！楼体墙壁是经过打磨的花岗岩，光滑有不至于反光。但是，问题的关键是，除非他变成一只苍蝇或者壁虎，否则他永远不可能从这没有任何可攀援物的地方下去。从大门走？除非国安部的人都是白痴，否则自己决不可能出去！
　　算了，反正在哪儿都是被监禁着，呆在这儿总比呆在那个封闭狭窄的空间要好得多。极为阿Q地想着，林烨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仰头眯起眼看着高空中偶尔飞过的鸽群。
　　“看来你对这儿的环境还算满意。”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林烨有些吃惊地转身，见孟璠倚着客厅的门框微笑着看着自己。身上不再是制服或西装，而是红色的薄上衣与白色长裤相搭配的休闲打扮，十分养眼。
　　见林烨难得显出愕然的神色，孟璠笑意加深：“你就暂时在我家里住一段时间吧！我个人认为我们需要一些时间好好谈谈。当然了，我所指的是除了我的工作之外的事。还有一点，工作原因，我可能大多数时间都不会住在这儿，所以饮食和扫除问题都得麻烦你了。”
　　家政服务员——这是林烨第一时间想到的职务。
　　“那么，希望我们相处愉快！”孟璠带着轻松的笑容说道。
　　冷静冷静！林烨压下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调出一个森冷的笑容：“孟上校，说说看吧，你是以什么为交换条件让他们同意你将我从监室里带到这儿来的？说服我为你们工作？还是想要从我手中拿到那些你们感兴趣的资料？”
　　“都有。”孟璠坦然点头。他的态度反而让林烨有些意外，本来还以为他会否认，没想到他竟然回答的如此干脆。
　　“孟上校，我不得不说您实在为难您自己了。”林烨懒懒将手支撑在护栏上，睇视着孟璠，“作为国际间谍，我是很讲究职业道德的。资料，您永远拿不到。为你们工作？除非我死了你们还能够控制我的灵魂。”
　　“我还以为你会是个无神论者。”孟璠皱起眉，“仇恨只会让你变得偏执。烨，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仇视这个政府。烨，无论如何，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会尝试。你，敢赌一赌吗——最后的结果？”
　　结果？林烨失笑：“孟上校，你似乎很容易在工作中投入太多的个人感情。失陪！”
　　丢下情绪显然有些起伏的孟璠回了房间，林烨狠狠咬唇，这一次，恐怕是比自己所想的还要麻烦的对局。
　　不行，太过急躁了。冷静，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再这样失态的话只会满盘皆输！
　　告诫着大失水准的自己，孟璠深吸一口气，沉默着久久凝望着窗外。
　　起初几天的相处倒也平安无事。林烨生性喜静，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发呆。顾及到林烨身体刚恢复和他的精神状态，孟璠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包揽了一切事物。直至第六天，孟璠难得的睡过了头，醒来时已将近七点半。匆匆忙忙穿上衣服直奔厨房，还未进去便闻到一阵奇香。正暗自琢磨着今天似乎可以一饱口福了就看到林烨端着一份精美的早餐走出了厨房。见到孟璠，林烨冷冷不冷不热一句“你没有说过要做两个人的早餐”就很干脆的将孟凡打发了。
　　磨牙，孟璠憋着一肚子火气强作笑颜：“那么，请你以后做两人份的早餐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烨干脆的应下，坐到桌边开始享用自己美味的早餐。
　　孟璠咽了一口口水，无奈地饿着肚子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第二天，孟璠看着自己面前简单而粗糙的早餐沉默了半晌，又看看林烨面前仍是那样精致而美味的早餐，气恼的等了林烨一眼：“能否请你用心一些做？你这样也太厚此薄彼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用心？”林烨视若无睹。
　　孟璠无语。
　　两天后——
　　“林烨！！请你以后作两份等量，口味和品质以及热度……都相同的早餐、午餐和晚餐！”孟璠在吃足了苦头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几天以来，他被林烨折腾的够呛。林烨钻了他话中的空子，故意做出大量让他食不下咽的东西。再这样下去，他只有饿趴下的份。
　　看着冲着自己大吼的孟璠，林烨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这个人的举动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作为一个一流的谍报人员，他们都是可以完美的掩饰自己情绪的人。但是这个人在他面前却完全对他自己的情绪不加掩饰。这样的做法在谍报界中是犯下大忌的。自己只是一个因为无聊而作出的恶作剧的举动竟然让这个人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出乎意料了。但是，与其说他是在生气倒不如说是从容和无奈来得贴切。
　　“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九天。孟上校，你不会只是为了解决温饱问题把我弄到这儿来的吧？”林烨向后一靠，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略显狭长的眼注视着孟璠。
　　“那么你认为我该怎样做？对你说什么‘回头是岸’还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之类诱降的废话？？这些对你根本不会有用吧？与其浪费口舌不如顺其自然。还有八十二天的时间，足够了。”孟璠微笑，甚至带着几分自负。
　　林烨难得的微微一笑：“孟璠，你太自以为是。不过，对与我们这样的人，有对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孟璠但笑不语。

　　“孟队，一起去吃宵夜！”罗素大大咧咧拍拍孟璠的肩，“难得工作可以提前完成，还以为又是一个通宵。呵呵，今天似乎格外顺利。”
　　“不了，我还有一些事。”孟璠眨眨眼，“大家都辛苦了九天，借机去轻松几天吧！三天的假期，别浪费了。”收拾起东西，孟璠匆匆离去。
　　时间，已经到极限了。捂着额头，林烨忧心忡忡，不祥的预感比以往更加强烈。失去特别护理的爸爸能支持多久？黑狐不是一个好应付的对手，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黑狐也该动手了。失去自己庇护的同伴们，又能支持多久？不担心同伴的忠诚，但是，面对残忍狡诈的黑狐，忠诚又能有什么用？
　　但是，真的要将自己的同伴交给中国政府么？不，不能！我，无法相信这个政府，这个只会出卖所有人的政府！林烨重重叹了口气，焦躁不安的来回走着。
　　仇恨，还是救赎？林烨明白自己面临的选择终是将决定自己同伴的未来。看看自己的手，林烨深深吸了一口气，或许，已经别无选择，无论怎样，只要有人活着，就好。自己的仇恨没有必要让同伴们也为此付出代价。
　　“烨？”孟璠看看表，已是凌晨三点，林烨却仍坐在客厅中。
　　“孟璠，你对我了解多少？”淡淡的口吻，其中的忧虑却十分明显。孟璠有些意外，以林烨的为人，怎么可能将情绪如此外露？毕竟情绪的外露是他们这一行的大忌。
　　资料，只是纸页，正真想要了解一个人所需要的并不是几张纸页。而是……“林烨，并不是你的本名。”孟璠微微笑着，脱下外衣在沙发中坐下，注视着林烨，看来是时候了么？“叶翎，二分之一中国血统，四分之一日本血统和□□之一俄罗斯血统。母亲柳玥，本名大野芳子，，日俄混血。父亲叶清，曾任国安局副局长，二十六岁已是陆军中将。”
　　林烨脸色微变：“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这一切，不应该有人知道。他是叶清的儿子样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才对！这件事，除了先生和父亲及自己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因为，叶家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在这片国土上完全消失。那场大火中，叶家人，没有幸存！！！消失的记忆，怎么可能有人知道？！这一切，早已和那在火中化为废墟的一切消失殆尽，为什么孟璠却如此清楚这一切？？？！！
　　“二十年前九月七日下午三点半至四点在竹风苑突然燃起大火。大火整整燃烧一小时后才有人接到报警，大火中，无一人幸存，叶家所有人尸骨无存。叶翎，当年年仅八岁的你是如何自大火中逃生的？二十年来，你又是如何生存着的？当年立志继承父亲意志的你又为何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孟璠定定注视着叶翎。“还有，当年你的父亲说过，无论发生任何事，只要你落单就去找他的挚友伊安国，你为什么没有去？二十年，你是怎样走过的？一个八岁的孩子，你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手指紧了又紧，林烨再也难以保持平时的淡定。孟璠知道的太多，多到让他极度不安。如果在平时，这个男人肯定会在一天之内永远消失。但是现在，办不到。被人探知底细而自己对对方的底细却全然没有如此详尽的了解实在不是什么好的感觉。
　　“二十年了，叶翎。你从未想过去找你父亲的挚友么？他们答应过你的父亲，他们的家门永远为你敞开。”
　　林烨目光暗沉，神经质的绞紧手指：“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你，是什么人？”
　　“呵呵，那些事，我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似乎忘了什么，叶子。”孟璠伸出手，食指扣住手背，轻叩额头，手中，一枚小巧而精致的吊坠银色的光泽刺痛了林烨的眼。
　　记忆中的影子似乎变的清晰，林烨变了脸色，嘴唇微颤：“伊……凡……伊凡？？？？怎么可能？？！！！你，究竟是谁？？？！！”
　　“我会成为最好的将军，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伤害。叶翎，二十年前的誓言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吊坠，你还留着，说明你并没有忘记过去的那些时光。这个吊坠，是在你七岁生日的时候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那一年，你的父母都外出公干，只有你一个人留在家中。那一天，你躲在地下室，除了我，没有人找到你……”
　　“够了！！！！住口！！！你？孟璠？你会是伊凡么？？！！不是！伊凡死了！！那一场车祸中伊家没有人幸免！！孟璠，你究竟是谁？？！！！”愤怒的打断孟璠，林烨目光灼灼如在燃烧。伸出手，林烨冷漠地看着孟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为什么不信我？”孟璠为难地皱眉。
　　“因为伊凡已经死了。孟璠，我不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但是，我不会信你。”林烨冷冷说着。心早已麻木，为什么想起以往的一切还是会痛苦？？？为什么记忆中已模糊的一切还是萦绕不去？为什么还是无法忘却一切？自己，是想忘记的啊！！
　　孟璠注视着林烨，似乎，林烨是不会相信自己了。他完全忘记自己了吗？难道，连一丝印象都不存在了么？？可是，如果全然忘却了，为什么他的脸上会有这样近乎于绝望的神色？痛苦而悲哀，隐忍而冷漠……你在挣扎什么？？
　　“还给我。”见孟璠不动，林烨脸色愈冷。
　　孟璠轻轻摇头：“叶子，不行。”
　　是吗？冷笑，林烨突然出手，手肘一沉重击向孟璠胸口。
　　万没有料到林烨会突然出手，孟璠狼狈避过后出手如电扣住林烨手腕一记膝击撞向林烨小腹。一时之间，两人战在一处……
　　将林烨压制在地上时孟璠已是累得气喘吁吁。被激怒的林烨简直疯狂，即便是他想要在不伤害到林烨的情况下制住林烨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搜有人都会这样死去。为什么牺牲品总是我们？？”低喃，林烨一脸漠然的悲哀。
　　看着林烨的目光，孟璠没来由一阵心慌。越来越消沉悲哀的目光。这样的目光，叶翎，你究竟在想什么？
　　“叶翎，叶子，你为什么总是不信我？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啊！！”俯下身抱紧林烨，孟璠苦笑。
　　“找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人？呵，抱歉鄙人实在无法理解您的幽默。”林烨冷笑，目光落在天花板上。
　　灼热的水滴滑过颈间，林烨微微愕然，孟璠在哭？为什么？
　　抱紧林烨，孟璠无声地流泪，二十年，为什么现在近在咫尺的叶翎却始终不肯相信自己？伊凡，已经死了吗？没有啊！叶翎，你为什么总是不信我？叶翎、叶翎，信我，求你！！！
　　林烨咬紧了唇，该信吗？孟璠真的会是伊凡？幼年的记忆纵然已经模糊了许多但伊凡那总是明朗如阳光一般的笑容与他对自己的宠溺自己却从不曾淡忘。记忆中伊凡的面容早已模糊，只留下一个影子和他的话语。
　　那个总是会将自己抱在膝上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会成为最好的将军的大男孩；那个总是会在自己孤独时微笑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伊凡；那个总和是可以找到哭泣的自己的伊凡；那个总是会在自己迷路时牵起自己的手将自己引回正确的道路的伊凡……一个个影子重叠，林烨死死咬住下唇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自幼，除了父母，他唯一肯亲近的人就只有伊凡——那个总是将自己护在身后的温柔的哥哥。那时的自己何等崇拜而喜欢他！！可是，梦碎了……八岁时那一场大火燃尽的不只是他的家，更是他的梦想和未来！之后不足一个月，自己又从先生那儿得知伊安国一家三口死于车祸。那一天，他的世界终于彻底崩溃，复仇，成为了他唯一的目标。
　　“伊凡，早已死了。”低语，林烨合上双眼。
　　“没有！！叶翎，那一场车祸中丧生的只是我的父母。他们，用生命保全了我。我仅仅只是受了重伤。因为两位国安局将官级别人员在一个月内先后被害，国安局还一时有人故意为之，所以对幸存的我实施了保护计划，变更了年龄、名字和一切，作为预备役人员抚养长大。二十年，我一直在找你。我相信，以叶将军的为人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唯一的爱子死于这不明不白的火灾之中。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追查当年的事啊！！叶翎，除了我们，还有谁会如此清除这些事？！”孟璠咬紧牙关。多年不曾流过一滴泪的他此时竟泪流满面。
　　“如果是伊凡，就不会逼我做任何事啊。”林烨仰头，冷冷比后死着孟璠，“放开。”
　　孟璠一僵，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叶翎会如此固执的不肯相信自己。
　　趁孟璠手略松时，林烨一用力推开了孟璠。坐起身：“孟璠，做一笔交易如何？”
　　“你说。”孟璠垂下眼。
　　“你帮我救一个人，我将你们因为我而失窃的所有资料和我所有的各国机要部门的资料交给你。”林烨看看自己的手，没有选择了，不能再等下去了。原谅我，我的同伴们！但我绝不会让你们落入敌手。
　　“救谁？”孟璠抬头，心中却隐隐有了一丝预感。
　　“我父亲，叶清。”林烨一字一顿，“如果办不到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老师他还活着？！”孟璠惊喜道。这一个消息对他无异于天大的喜讯。
　　“我父亲怎么可能死在那样的火中。”冷哼，林烨偏过头，“只不过，爸爸的身体不容乐观。孟璠，你到底能不能办到？”
　　“我答应你。”孟璠点头，“我会尽全力。”
　　“那么，从现在到出发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最少五个小时。我必须提交申请。”
　　“那好，我等五个小时。还有……带上医生。”
　　“知道了。”孟璠挤出一丝微笑，伸手拂拂林烨的后颈。
　　林烨一怔，这个动作……是当初伊凡安慰自己时常做的……
　　起身，孟璠似乎想起了什么，顺手取下手机递给林烨：“拿去，你应该有用。”
　　林烨一怔，接过手机，迟疑了片刻：“为什么？你明知道我会想办法让我的手下逃离。你的任务，应该是追捕才对。”
　　孟璠笑笑：“是啊！可是，为什么呢？呵呵，我也不知道啊！”
　　“……谢谢，”略低头，林烨垂下眼睫。
　　按下通话键，林烨屏息等待着自己的手下的回音。
　　“银狐，你终于有讯息了。我可是等了你快十天了。”接起的电话中传来的声音让林烨变了脸色。
　　“你？！”林烨僵住，不祥的预感难道真的变成了现实么？
　　“对！奇怪为什么‘工蜂’的电话会在我手中吗？银狐，老先生的病情在恶化，你说他能等到你回来吗？”男人恶劣的笑着，用恶毒的话语刺激着林烨的神经。
　　“黑狐！！”林烨咬紧了牙关，“你想干什么！！！”
　　“嘿嘿，银狐，你那么狡猾，没有筹码我怎么和你交易呢？不过，现在，不需要了。想知道我怎样找到你的藏身之处的吗？呵呵，内线啊！银狐，既然你那么聪明，那么干脆猜猜你的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在做什么怎么样？”黑狐大笑，肆无忌惮。今天，他已不再忌惮林烨的威慑力。失去了一切的银狐，不会是他黑狐的对手！
　　“黑狐！！你他妈的疯了！！！”林烨咆哮出声。
　　“怎么，银狐大人猜不到吗？”对林烨的咆哮置若罔闻，黑狐笑着问道，“那么，让我来告诉你吧！你这些勇敢的手下正在面对着数十支冲锋枪站着，他们身后，是你亲爱的父亲！！！？
　　“黑狐！！！你他妈的混蛋！！！你他妈的！！！有种你来找我！！用他们威胁我算什么！！你他妈的为什么当年没死在特训中！！你以为你杀了他们老子会放过你？？？”林烨咆哮着，几乎将手中的手机捏碎。
　　刚从浴室出来的孟璠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林烨这样口出粗言。看林烨的脸色，孟璠知道一定是出了意外。
　　面色铁青，林烨咬紧了牙关：“黑狐，你他妈的想要干什么？？！！”
　　“呵呵，原来聪明如你银狐也会有猜不到的时候？银狐，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么骂人吧？我是否该感到荣幸？”男人得意的笑声刺痛了林烨的耳。“银狐，如果我要灭你的这些朋友的口你又能怎么样？”
　　“想想看吧！曾经被作为传说的银狐，此时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朋友死去！喔，不不不！我说错了！你连看都看不到吧！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该进入正题了。银狐，听好吧！！！”密集的枪声成为了背景音，低低的惨呼与压抑的呻吟若有若无，男人的猖狂笑声让林烨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
　　黑狐！！！你记着！！！这一笔债，我要你还给我！！！嘴唇完全被咬破出血，林烨手指愈发收紧。不堪力量重负的的可怜手机终于在“哔咔”一声中有了裂痕。喉咙中一阵腥甜的气息，林烨揪住衣领，压下突然袭来的胸口的涨痛感，耳中却在刹那之间再也听不到声音。
　　“翎？叶翎？？”孟璠抱住林烨的肩，连声唤道。林烨的脸色实在让人担忧。不祥的预感在脑海中浮现。孟璠与林烨失神的双眼对视：“叶翎，怎么回事？？”
　　“如果……你是伊凡，那么，让我走。”林烨的声音如同被抽离了氧气的人发出，暗哑而带着怪异的嘶嘶声。
　　“叶翎，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如何，你听我说，没有批准，你一踏出这儿就会被带回监禁处。无论发生了什么，冷静一些好吗？”孟璠皱紧了眉，难道是……
　　“冷静？”林烨几乎大笑出声。这个人竟然叫自己冷静？多么可笑！！！是他夺走了自己的一切！！是他让自己沦落到今天这个只能仰人鼻息的境地。是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人，竟然还敢让自己冷静？？！！！真是有趣！！！！！！！为什么他不死？只要他死了……只要他死了……
　　看着目光中已不见清明，双目赤红的林烨，孟璠隐隐约约有些恐惧。直觉告诉他，林烨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对于现在的林烨而言，理智已经不复存在。这样的人，一向是最为危险的。
　　那一场大火，在自己眼前燃起，可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温柔的母亲和父亲用生命作为赌注保护自己。无路可逃的豪宅，是一家人的葬身之地。那一天，叶翎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冷酷的林烨！！父亲，火海中的幸存者，自己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现在在哪儿？对，父亲一直都是最强者，没有理由这样死去！！杀了这个人！！用他的眼膜打开生物锁自己就可以自由！！对，杀了他！多妙的主意啊！
　　陷入狂乱的记忆中无法自拔，林烨唇角露出残酷的笑意，一步步逼向正在后退的孟璠，顺手在桌上抓起了水果刀。
　　糟了！！叶翎疯了！面对这样的他，我有多少胜算？？孟璠暗自紧张。
　　…… ……锋利的刀刃在手臂上留下深而长的伤痕，孟璠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忍痛疾退。血自伤口处滴滴答答流下，空气中似乎染上了淡淡的血气。面对情绪完全失控的林烨，孟璠全无办法，只能尽力与之周旋。若是在平时，林烨绝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现在，孟璠根本无法与林烨硬拼。
　　东西碎了一地，如同林烨那坏损的记忆。不知不觉之中两人已缠斗了近半个小时。
　　疾退之中孟璠不慎绊到了一个倒地的木雕，站立不稳便向后仰倒。如此良机林烨又怎会错过？！当下便纵身而上，借势将孟璠压制在身下，手中的利刃直刺向孟璠心口处！！
　　时间如在一刻之间凝固，林烨怔怔看着手中的刀，似乎有些有些错愕：“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他？？为什么？连你都背叛我了么？”
　　胸口痛极，但孟璠却在一刹那之间意识到那把刀并未伤到自己！不觉惊讶的看去——那个精巧的吊坠似乎是在自己摔倒时滑出胸口的衣袋滑落到心口处，而刀尖不偏不倚插入了吊坠的细缝中。虽然胸口因为压力而极痛但却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林烨迟疑着松手，几乎就在同时，吊坠的机簧“啪”一声弹开，刀自孟璠身上滑落！
　　孟璠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吊坠在林烨没有松劲之前弹开那么自己不死也去了半条小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吊坠中两张小小的照片上，时间的脚步如在此时倒转，一切如重回昨日。其中一张照片上，那个抱着年幼的林烨温和笑着的男孩的眉眼与孟璠何其相似！！！二十年不敢打开的吊坠尘封着林烨所有的记忆，不敢去看去碰的痛苦的、快乐的一切尽藏于其中。二十年，从不敢打开这个吊坠。一旦打开，林烨不知道自己的精神是否还会再度崩溃。二十年啊！！
　　“伊凡……”拾起那枚吊坠，林烨低低唤着就藏于心中的那个名字，目光中是一片恍然的忧伤与痛楚。难道，自己一直是错的么？呆呆看着吊坠中的照片，林烨痛苦的捂住脸，自己，竟然错得如此离谱？可是，为什么？伊凡应该已经死了啊！！如果他真的是孟璠，那么，自己与他争斗这么久又有什么意义？？自己，从来赢不了伊凡的呵！！“为什么是你？？”苦涩的声音，林烨悲哀地苦笑，为什会这样？？
　　“叶翎……”轻轻将失神的林烨压向自己，，孟璠叹息，现在，林烨应该是相信自己的了吧！虽然，代价稍高了一些。
　　“黑狐叛变。爸爸他……还有，所有人都……”浑身颤抖但没有一滴泪，林烨伏在孟璠身上低语，“没有人可以在黑狐手中活着，没有人！”
　　过于简短的话语，或许并不足以说明一切，但孟璠已猜到了大概。
　　“叶翎，答应我，亡灵法师任何事情、无论带你去哪儿都不要逃走，留在我的身边，好么？我会在最短时间内拿到申请许可带你过去。”安抚着林烨，孟璠柔声说道。
　　如果是伊凡……“知道了”林烨微微点头。
　　取出备用的手机，孟璠立即向杨宏岩提出了申请。
　　“孟璠，这件事情不太容易办到。无论如何，林烨的身份毕竟是银狐，一旦除了任何意外……”杨宏岩颇感为难，“让叶翎告诉你地址，我派人去接叶将军回国就是了。”
　　“将军，我希望您可以理解。既然您将他交给我，那么我认为对于他的行动我是有决定权的，而且您应该是应为绝对相信我才会将他交给我。我向您提出这样的申请是因为我相信他绝对不会逃走。将军，叶将军或许，有不测，所以，我希望您可以同意让我和林烨同去。您可以派二十人左右同行。林烨方面由我负责。将军！！”束紧林烨的腰，孟璠小心地选择着措辞，以免引起林烨情绪的反复。
　　“不测？”杨宏岩有些吃惊，沉吟了片刻。“孟璠，你可以绝对保证那孩子不会逃走？”
　　“是。”孟璠立即给与了肯定的答复。
　　“……好吧，我会安排。不过，孟璠，听你的声音怎么那么疲倦？”
　　孟璠顿时无语，从凌晨三点多到家就被一只狐狸追杀，自己就是有超人的体力也受不了啊！！
　　挂断电话，孟璠拍拍林烨：“叶翎，去换衣服，两个小时以内应该可以出发。耐心一些，毕竟你的身份有些特殊。”
　　点头起身，林烨一眼瞥见地上的一滩血迹猛然一惊，孟璠伤得并不轻。想来，不由有些后怕，如果不是那个吊坠正好滑出挡下了自己那一刀，那么孟璠……
　　“去拿一下医药箱好吗？”孟璠毫不在意的微笑。
　　几分钟后，看着仔细地替自己处理伤口的林烨，孟璠的目光不自觉的变得温和：“叶翎，我并不想强迫你为国安局工作。但是我希望你能留下，留在我身边。我不想再失去你。二十年前的惨剧不应该再在这里上演。二十年前的事我会尽快给你一个完美的答案。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叶翎。”
　　林烨沉默着，手却有些微微发抖。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要自己放弃自己坚守了二十年的信念那时何等残酷，因为那意味着要他承认自己二十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完全错误的。二十年的时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那时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与支柱啊！如今却要全盘否定么？？
　　知道林烨此时心中定然是一片混乱，孟璠也不逼林烨立即回答，，只是在林烨替自己包扎好伤口后拍拍林烨的肩：“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没关系的。”
　　轻轻点头，林烨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冲刷着他的身体，林烨仰起头。此时，什么对他都全无意义，他只想亲自去确认一件事，即使知道这已是即成的事实。但是，还是想前去看看，看看父亲和那些多少年来于自己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的同伴。
　　冷静！一定要冷静下来！无论有多么痛苦都不能因此丧失基本的判断能力！爸爸自幼便是这样教导自己的。冷静！！
　　不断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状态，林烨强迫自己冷静的思考着每一件事。
　　走出浴室时，林烨见孟璠已经换上了野战制服，黑色的制服更衬得孟璠英俊挺拔。对林烨点点头，孟璠与林烨并肩走出了小区，直奔机场。
　　飞机刚刚在马拉尔岛上降落，林烨便一跃而下，看了一眼孟璠示意他跟上后便直奔地下基地的入口处。
　　打开暗道，林烨仔细的查看着什么。
　　“伊凡。你暂时呆在外面。”沉吟了几秒，林烨开口，“有红外测温式炸弹，安放的不是很隐蔽，但很麻烦。这种事由专家来做好了。你……”
　　“怎么？你想让我呆在外面由你自己来解决？”孟璠打断林烨，挑起眉，“叶翎，我说过我会和你在一起。不要总是将自己置于救世主似的地位上好吗？这样你只会很累，”
　　“……那么，伊凡，请你帮我。”林烨定定注视着孟璠。
　　“好！”孟璠满意地微笑。
　　随着两个人一路拆弹前进，而是位士兵都只是机警的四下注意着周围情况。剪断手边炸弹的水银杠触线，林烨稍稍松了一口气：“好了。”
　　孟璠也松了一口气，衣服已微微浸湿，拆弹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只会是个灰飞烟灭的后果。
　　头也不回直奔最底层，林烨没有推开门便皱紧了眉。那气味，他再熟悉不过，淡淡的带着铁锈的腥味，是血的气味。有那么浓的气味，有多少人洒血于此呢？同时察觉了这气味的战士们也拔出了枪做好了警戒工作。
　　推开门，地上是浓稠的鲜血，血已凝结为厚厚一层，血中，散布着人残破的肢体。在屋子正中，有八九个人叠为一堆似乎正在保护着什么。但那些身躯早已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纵使见惯了死亡，那些战士仍是忍不住作呕。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惨状，又因那些死者脸上没有后悔的决绝表情更见惨烈。
　　“唐，杰克，科多纳尔，登凡尔，扬•克拉诺维齐，金……三十一个人，三十一个！！！扬的女儿才六岁啊！！！没有了母亲，现在又失去父亲，那孩子该如何生存？？？”林烨握紧了拳，没有一滴泪，挺直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或许，是自己害了他们。
　　走上前将这些人一一分开，林烨拒绝了孟璠的帮忙，也没有接孟璠递上的防护手套。
　　这些人，都是跟了他至少七年的同伴。他与他们一直信任着彼此。如兄弟，如家人，他们携手闯过每一道关卡，一次又一次战胜对手。银狐的成就从不曾与他们分离。林烨咬牙，作为银狐，自己的成就有多少次是这些人用生命掩护自己换来的，而如今，自己竟然没有救下他们！！他们，竟然死在黑狐那个卑鄙小人手中！！
　　搬开尸体，一架轮椅便露了出来。轮椅中端坐着的人全身包裹着的绷带早已被血染红。看不到容貌，但那人生前的非凡气魄却似乎任然存在着一般。
　　孟璠一抬手，示意那些训练有素的战士退出了房间。
　　“爸爸，对不起，我来迟了。”跪下身抱紧那早已冷硬的身体，林烨的声音极轻，似乎怕惊扰到那已经逝去的灵魂。
　　“二十年，您明明一直为这一身伤痛所苦却从未对我说过一个字。我想补偿，可又有什么用？对比起，爸爸，我瞒了您整整二十年。什么商界精英，那只不过是假面而已。十一岁开始我就是谍报人员。呵呵，爸爸，唯一符合您的期望的只有我的优秀的工作能力而已。您总是告诉我您是多么热爱那个国家，可我，只有恨！！我只想毁了那个夺走我的一切的国家！就算知道不可能也无法停止。爸爸，对不起！！”林烨的笑意苦涩而心酸。二十年，自己所做的一切与父亲的期望完全相反，以父亲的聪明，多少是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吧？
　　“错的人，一直只有我吗？“林烨低下头，一滴泪滑落眼角。
　　“爸爸，你为什么要相信人心呢？什么良知，什么人性，都只是说出口的话语而已！！二十年前的大火，明明在燃起时就已报警，可为什么救护人员迟迟不到？！为什么本应该可以轻松打开的门窗会突然无法打开？为什么？！如果您调查的卷宗不涉及那些高官厚禄的酒囊饭袋又怎么会招致这样的惨祸？？这就是政府！！为了几只蛀虫买凶杀人。爸爸，你要我怎能不恨？？？我无法走您期望的道路啊，爸！！”
　　“二十年，我能告诉您什么呢？您的付出换回的是政府的背叛，我也一样呵！这是黑狐的挑战，我接下了。我会杀了他！但是，爸，以后我该如何自处？？爸，告诉我好么？”痛到极致却无法再多流一滴泪。心中的苦涩只有自己一人品尝。哭不出来，来得比痛哭失声更加悲伤。
　　“孟璠，帮我将父亲安葬在北京可以么？”林烨头也不回问道。如果说现在他能为父亲做什么的话那也只有这一件事了。荣归故里？呵，算了吧！！至少可以达成父亲的一个心愿就好。
　　无言的上前，孟璠紧紧握住林烨的肩。这件事，他义不容辞。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