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茶

　　门外阵阵急切的脚步声，嘈杂的声响，夹杂着尖锐的大喊，大声哭泣。她听见了，又觉得头晕，不想去理会。有人扑上来，抓紧白色的被单——“小寒，小寒，你怎么就这么离开了！小寒——”

　　她还反应不过来，另外有人包围了上来，紧紧围着病床，放声哭喊，“小寒，我是妈啊，小寒，求你了，睁开眼睛，看看爸妈啊！”

　　“哥——”

　　她有些茫然。小……小寒？

　　睁开哭的肿胀的眼，边人那群人哭得死去活来，直到一个年纪大的老妇哭晕了，被送出去，才有人注意到她。“你是谁？”

　　“我……我……你又是谁？”她反问。

　　“我是小寒的妹妹，躺在床上的是我哥哥，你是？”她忽然睁大眼，小寒？

　　她猛地拉开白布单，看着那张泛着青白的陌生的脸。忽然捂住胸口，欣慰，释然。不是……不是他，不是袁景安！

　　太好了！

　　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边哭边笑。边上的女孩大怒，“你谁啊，神经病啊，人死了你还笑！”

　　她已经听不进去了，一阵风似的奔出病房。

　　袁景安……景安……你在哪儿？那个人不是你，幸好不是你，在哪儿……

　　刚才见到的医生迎面朝她走来，口气有些不耐烦，“你去哪儿了，到那边病房去看看！”

　　他手指的方向，她跑了进去。

　　病房里零零落落地躺着几个人，眼睛寻梭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

　　是他，是的，是他！

　　袁景安紧紧闭着眼睛，脸色憔悴不堪，似是再也醒不过来。

　　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慌张，扑在他身上，“景安，袁景安，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那人不回答。

　　“你醒过来啊，你不要吓我，醒过来啊！”

　　刚才见到的尸体深深刺激了她的神经，唯恐这人也跟着去了，吓得魂魄都丢了一半，一个劲地推着病床上的男人，试探他的呼吸，却发现自己的手，颤抖的无法控制，探不出半点气息。

　　“医生——”她有些沙哑的开口，朝外面喊着，“他还活着吗，还活着吗……”说到后面完全哽咽了，说不下去，那个可能，已经让她觉得天地倾陷。

　　第一次知道死是父亲的离去，不过那时候她还小，不懂得什么。后来母亲住院，孤零零地剩她和孩子，虽然凄苦，但没有绝望。

　　此刻却觉得茫然。那么多年了，充当成人的角色，担当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责任。抚养孩子，照顾母亲，过早的成熟起来，在外人面前，她就是个坚强独立的女人。不怕苦，不怕累，压不垮。现在却觉得累了，如孩子般的蜷缩起来，害怕，无助，更多的，是无边无际的空洞与绝望。

　　她喃喃道，“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你说过会有一辈子，你说过你欠我的，会偿还我，你说过，你很爱小文，他是你儿子，你会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

　　上一次你食言了，这一次……你又没做到……

　　混蛋，你就是个混蛋，我为什么会信你，为什么要相信你！

　　她捂住脸嘤嘤哭泣，一阵阵酸涩涌上来，喉咙堵得难受。

　　“六安……”

　　她一怔。

　　那头轻轻的虚弱的声音，“为什么要哭？”

　　她没有动弹。

　　“六安，把手放下来，我想看看你的脸……”

　　慢慢拿下覆住面孔的双手，望着那人，呆呆望着。

　　他轻轻牵扯下嘴角，“我还没死。”

　　她像是反应了一阵，轻轻喘气，鼻子里有些哽咽的声响，终究是没有发出声响。

　　他的眼望着远处，“我以为我死了。”

　　她轻轻抽了口气，轻声呵斥，“胡说！”

　　他将视线转移回来，望着她的脸，眼神中柔情又似乎带着脆弱，“我刚才做了个梦。”

　　她看着他灰暗的面容，下巴上一圈粗粗发青的胡渣，忽然有些后怕，伸手理了他的发，柔声道，“做什么梦？”

　　他说话断断续续，“梦见……我死了，上了天堂……上帝问我，你有什么遗憾？我说……有……我说，我对不起一个人，我还不能死，我欠她的没有还……上帝说，那好，你可以回去，不过即使是下地狱你也不怕吗……我说……怕。我本来就该下地狱，却不知为何来了这里，地下有那么好的人你却让人受罪，让人吃苦，上帝你有眼无珠！……上帝一怒，就把我踢下来了……”

　　她有些复杂的锁着眉头。

　　他望着她，目光闪闪，“我来了这里又见到了你，我相信这回，上帝是真开了眼……”

　　六安迎着他的眼，吸口气，啜濡道，“我刚才……以为……以为……你没事，我很高兴，没事……没事就好了。”她擦擦红肿的眼眶，动作有些局促。

　　他望着她，目光中似乎思索着什么。

　　在那样的目光中六安有些不安，站起身，“我去帮你倒点水。”

　　“六安……”他焦急地坐起身，似是拉扯了伤口，轻呼一声，疼痛地皱紧眉头。

　　“你躺着别动！”她回身扶住他，他却乘机拉住她的手。

　　“六安……”他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眼中流露的更多的是无奈。

　　盯了她一阵，才松手，释然一笑，“没关系，我还活着，我还有很多时间。”

　　打了水，听着医生的嘱咐不敢给他吃固体食物。袁景安几天没有进食，身体虚弱，但只能慢慢进补，打着点滴。六安看着他略带青白的脸，心下也是难过不已。

　　袁景安睡了，她趴在床边看护着他，也有些累了。却很快醒来，惊了半日才确认躺在床上那人真是活着。

　　差点以为将是永远不见，差点以为，这人就这么消失了。

　　活着，真好。
　　想了想拿来干净的毛巾给他擦脸，估计从矿场获救后也没有清洗过，身上又脏又臭，从脖根往下，蔓延向下的黑黑的污渍。犹豫了下，还是给他解开衣领，擦洗身子。

　　洗干净毛巾，又擦了一遍，帮他换好病服。见他还是不醒，让护士换了吊瓶，坐在床边发呆。

　　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掏出手机，信号不好，试了好几次，才打通，“喂，是敬和吗？……小文在你身边吗，他睡了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一阵沉默。

　　六安咬着下唇，“对不起……”。

　　那头又是沉默。半晌孙敬和才开口，“他怎么样？”

　　“哦，他，他挺好的，现在正在休息……”

　　“你在那里陪着他？”

　　“嗯。”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加了句，“他现在身体很不好，身边又没有人，所以我只有……”
　　电话那头已是忙音一片，再想试着通话，信号紊乱的杂音显示通讯无法继续。

　　她叹口气，低下头，发觉某人正用灼灼的目光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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