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茶

　　他抱着她软绵的身体，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伸出手擦试她的眼泪，哄孩子般抱住她，声言里带着哽咽，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六安，六安，我的好六安……”

　　他扶她到商场里星巴克的椅子上坐下，她仍然忍不住抽噎，轻轻吸两声鼻子，他把她的脑袋靠在肩膀，一只手顺着她的背后，“六安……”

　　她不理他。

　　意料之内的。他露出苦涩的笑容，“我给你买了点东西。”

　　她根本不动。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也没有抬头瞧上他一眼。

　　他将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放在她眼皮子底下。是一个小熊，一条她刚才关注了许久犹豫要不要买的漂亮吉祥手链。

　　“你一直都跟着我？”许久，她才低低地发出声音，依然低垂着眼帘。

　　他很久没作声。

　　她忍不住抬起眼皮子望了他一眼，发觉边上坐着的男人居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六安，你就那么讨厌见到我？我，我只是想见见你，今天是你生日。”

　　他像小孩子做错了事般，不自在地捏着手指，苦笑，“我一直想着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我没想到会遇见你。本来今天是新和贸易的陆老板生辰，我们几个生意上的朋友聚会闹闹，我其实不想来的，这种聚会我一向不喜欢。可是听说是陈栋也会来，他为了上一次和陆老板的生意过节这次特意请大家一起，我想，你是他的助理，说不定会……呵”他轻笑，自嘲般地，“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也知道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可是我想见你，我已经错过了你五年，我对自己说，等我回来了，我一定陪着你，一直留在你身边，再也不会错过你任何一次值得庆祝的时刻。六安，我不能吗，真的再也不能了吗，没有资格留在你身边，没有机会作出任何的补偿？”

　　他的声音是低沉的，像是压抑着什么没有爆发出来，眼神里祈怜般地望着她。

　　这实在不是适合袁景安的表情，她低下头，望了望手中的礼物，挤出一抹笑意，“谢谢你。”

　　“……”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脸上流露的神情肯定有失落。

　　他深深吸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东方贸易公司这次新品被窃，轰动很大，行内都已经传开了，我今天也听人说了。”

　　她忽然抬起头望着他。

　　“这次的事情我也有责任。之前洪志的洪老板偷偷跟我说已经有了东方贸易的新品开发，我一直都没有在意。我甚至觉得是好事，因为洪志和我们这边的合作关系更密切些。我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涉到你，我问过洪老板，究竟是谁泄露了机密，洪老板没有明说，不过出于我们的合作关系，他也透露了一点情况，我也能猜到。”

　　她微微苦笑。

　　“六安，我知道肯定不是你，你不会有事的。”他安慰她。

　　她轻轻微笑，“没关系，其实离开那里，我觉得很好。那里不适合我。”

　　袁景安愣了愣，忽然问，“六安，你……是不是受欺负了？”

　　她直觉摇头，“没有，怎么会？”

　　袁景安明显不信的表情，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送她到商场门口，她抬头看着天空，感受到了秋日高阳的魅力，金黄而不耀目的光芒暖暖照在头顶，让人忍不住心底开了天窗。

　　袁景安陪着她沿街走着，“你回公司么？”

　　她想了想，摇头，“我想去幼儿园看小文。”

　　今天是小文幼儿园的庆金秋表演，学校让孩子们排练演出，自我发挥，也鼓励家长过去加油鼓劲。小文昨晚征求了六安的意见，六安自然不想错过小文偷偷苦练了许久的演出，可是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这段时间明显是多事之秋，请假或者不去公司更会被人落下话柄，她犹豫了下，还是抱歉地摇头。

　　她刻意去忽视小文眼里的失落。孙敬和抱起小文，亲吻他的额头，“明天叔叔有个预约的大手术，不然叔叔陪你去。”想了想又补充，“下次吧。下次叔叔和姑姑都去，一起看小文的表演。”

　　小文的眼里仍然流露着浓浓的失意。

　　今天陈栋说的话完全让她清醒了，何必呢，为了这样一份工作而拒绝陪伴小文。工作总会有的，再找就是了，而小文会长大，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错过了他太多成长的片段，她不想再有这样的遗憾。

　　她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不知道赶去幼儿园还会不会来得及。

　　袁景安当即表示，“你等会儿，我打电话叫司机过来。”

　　她看着他，没有作声。袁景安牵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却显得无限落寞，“六安，我可以陪你去吗？”

　　这是卑微的请求。

　　她甚至无法拒绝。

　　赶到的时候，演出已经过了大半，他们挑了座位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坐下，台下坐着的孩子里并没有小文，他们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表演结束离开了。

　　忐忑地等了片刻，快到演出尾声的时候，随着音乐走上去的是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小男孩。

　　男孩颇有架势地走着，六安惊讶地发现小文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上戴着酷酷的黑色宽边帽，配合脚下锃亮的黑色皮鞋，拿下帽子的时候动作潇洒而不失凌厉，紧抿着薄唇，脸上神情严肃，是她从来没见到过的。

　　小文扮演的是个五六十年代的□□老大，类似上海滩中许文强的装扮。他演的活灵活现，神情和语气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冷酷与决绝，眼神流转间流露的眸光竟然让她忍不住心一跳。

　　这孩子棕色的发和深邃的眼在灯光中带着夺目的光芒，唇齿间吐露的符合角色身分的尖刻言辞让她一阵阵心慌。她忍不住抬眼去望身边的男人，和台下的孩子一样分明的薄唇。她记得母亲说唇薄的男人情也薄，她从来只觉得袁景安的嘴唇好看，自然而阳光，微笑起来的弧度是她所见过的最怦然心动的。

　　从未想过这只是幻觉，头一次发现原来身边的男人一直以来都是薄唇，不说话的时候紧紧抿着，自然生出一股疏远和气势。小文和他一脉相传的薄唇，平日里乖巧懂事，总会说撒娇和让人开心的话，如果冷冽起来，像现在这般，竟是和身边男人几乎一致的神情，她可以想象这孩子长大后的模样。

　　这张唇可以吐露热烈的情话，能不能也说出让人瞬间掉进地狱的话？

　　这样的想法让她蓦然心寒。

　　大人最喜欢看孩子扮演成人，漂亮的孩子讨人喜欢，摆出成人面孔演技甚湛的漂亮孩子更是让人忍不住欣喜。小文的演出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肯定，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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