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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贝听张着嘴大爷似得,连着被喂了好几个橘子,嗓子被润了润,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
“你爸……”
她说完,又自觉住了嘴,但话说到一半听起来又像是骂人。
“姜煜州呢?”
“医生那儿呢,他不放心你情况去问问医生,你摔了一下,可能会骨折,你醒了估计就会有医生来问你情况。”
骨折?
不过是摔了一下,她有那么脆吗?
转念,贝听又问:“你知道我是谁?”
女孩点点头,自然无比地说:“小葡萄嘛。”
“……”贝听一愣。
小葡萄。
她在儿童频道当班的时候才叫这个名字,现在冷不丁被这么一叫花名,就跟被掀出来黑历史一样,怪让人不好意思。
说完这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再没话了。
大概真是躺久了,贝听一醒,浑身别扭。
想翻翻身侧躺,刚一动身,胯骨就疼得厉害。
她正扭着身体像条蛇用手撑着翻身,窗外经过一个人影。
周许昂提着水果牛奶砰地一声撞开门,目光在房间里遛了一圈,最后落在病床上的贝听身上。
他拎着东西一步一步走,眼珠子却一直黏在贝听身上,走到床边放下东西,终于气势汹汹地说:“可算见着了!”
那语气那神态,活脱脱跟晚会小品主角一样。
我想死你了!
贝听别着手腕撑着自己身体,刚翻了一半,确定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后又默默把自己的身体翻回了原位,伸出手:“……你好?”
周许昂立马接过她的手,晃了晃,带着谜之微笑目光灼灼:“你好!鄙人周许昂,姜煜州挚友!”
“……”
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贝听正僵着不知道怎么说话,听见声音转过头。
姜煜州沉着脸进来了。
她在脑子里描摹了无数次的脸,现在就在眼前。
他穿了件黑色大衣,既沉稳矜贵又凌厉。头发比上次见面比长了一点,略略遮住眉毛,明明该温和不少的,偏偏那双笑眼没有半点笑意,唇角也略略平直着抿起。
周身都散发着冷气,看见贝听,凉凉掠了她一眼。
贝听心底一跳,莫名心虚,别开视线。
见姜煜州来了,周许昂嬉笑着凑过去,打算说什么,姜煜州一巴掌拍开他。
“哥,我好饿啊。”
姜满指了指桌子上堆成小山的橘皮。
她光坐在这里吃橘子都吃了一下午。
“你们俩去吃饭吧,带份粥回来。”
姜煜州朝着周许昂扬了扬下巴。
闻言,贝听眼前一抹黑。
完了,要支开外人收拾她了。
“我靠!我刚来而且我吃过饭了,我刚挤进来外面那群狗仔都不是好惹的,我好不容易见她一次你之前拦我好几回我都……”
周许昂像了个炸了的鞭炮,劈里啪啦说了一堆。
姜煜州熟视无睹,按着人捏着人的肩膀把人推出去了。
姜满习以为常,跟着出去。
门被反锁,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姜煜州折回她床前,随手拿了个橘子,就立在她床边上垂着眼睛剥桔子。
病房里静谧无声,连墙上的时钟都是电子时钟,半点动静没有,贝听僵着已经彻底发麻的身体,看着姜煜州一声不吭地剥橘子。
果肉和果皮组织剥离,发出“嘶啦嘶啦”的微弱声音。
跟剥她的皮没什么两样。
贝听受不了折磨,干咳一声:“你不去吃饭啊?”
“气饱了,吃不下。”姜煜州掰下一瓣果肉塞进她嘴里。
贝听腮帮子一鼓,吧唧吧唧嚼着橘子。
不吭声了。
姜煜州也不说话,手却不停,挨个往她嘴里递橘子。
贝听有一个接一个,气定神闲地往肚子里吞。
眼见一整个橘子将要喂完,姜煜州伸出两根指头捏住她的脸颊:“说话不算数,怎么照顾自己的?”
贝听下半身像雪花电视机一样发麻,泪也快难受出来了,但还是嗔着瞪他一眼。
她还一肚子气呢。
不等她说,姜煜州抬手伸进她的床里,大手揽着人把她翻了个身正对着自己。头顶吊瓶见底,抓过她的手腕,帮她拔了针。
贝听吃惊。
“我妈住院那会儿,不乐意让别人碰她,针都是我帮着拔的。”
姜煜州拇指轻轻贴了医用创可贴的伤口,垂着眼睛。
他松开拇指,确定针孔不流血了,才把她的手放下。
转身去衣架取下大衣,挂上外衣,又从口袋里取出个塑料袋,折回去。
“上次怎么说的?说好的以后都跟我说呢?问你也不说,就那么犟?”
姜煜州数落她,伸手拿了个酒精湿巾擦手,又从塑料袋里取出根碘伏棉签,拽着贝听的手指给他消毒。
早上被剪刀划开的口子止了血,还没结痂,裂开的伤口能看见里面的肉。
被冰凉的碘伏一碰,下意识往回缩。
“别动。”
姜煜州蹙眉念她,又怕她疼了,一边擦,一边举着那根手指凑到嘴边轻轻吹气。
小股的凉风扑到手指上,贝听盯着他成垂落的睫毛,心猿意马:“你不也没跟我说嘛。”
姜煜州给她贴上创可贴,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问:“你真想知道?”
现在她为了他摔这一跤,她在冷风里坐着的那几个小时也已经想通了。
就算是坏人又怎么样呢?
就像他在西郊捡到如同丧家犬的她一样,她还是愿意知晓和承担一切。
如果姜煜州的所作所为,算得上是坏。
那她愿意一辈子都被他使坏欺负,愿意一生都独占他的坏。
她吸了口气,说:“说吧,我想知道,我想好了,就算你是变态我也……会给自己时间去接受的。”
说到一半,她顿了顿:“当然,太过分的爱好还是要考虑考虑。”
“……”
姜煜州没说话,侧过头对着,掰开自己的头发。
一条紫红色的疤痕,就蛰伏在其中,约摸又一指粗,顺着耳朵后,一直往发后延申。
他一边伸手往后扒,那条疤痕就越可怖,像是没有尽头,少说也得十几公分。
贝听死死盯着他头上的伤,牙齿咬劲心头紧揪,又恼又酸。
这伤口光是看见都让人觉得心惊,何况现在真真切切存在于姜煜州的身上。
“就说了不让你看,”姜煜州抬手,擦去她掉下来的泪,“吓着了?”
贝听咬着唇,心头萦绕的委屈和伤心升到了极点,豆大的眼泪开始往下落,哭着捶他了一下:“你怎么弄的?”
姜煜州抬手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泪:“之前在学校拍戏,摔下来的。”
十六公分的伤口,头部大出血。
*
姜煜州活了小半辈子,少年成名顺风顺水,半点儿挫折没遇见过,独碰上两件事。
其一是他母亲过世,第二件就是从高空摔下来。
那会儿他姜煜州的大名在电影学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表演这种事情,除了努力之外,决定上限的是天赋,而姜煜州就是那个有天赋了。
灵气逼人。
以表演学院排名第一入校,随后三年,但凡学校内外排大戏,男主必定是他的。
那时的姜煜州何许人也,称得上是狂妄。
有大导找上门,指名要姜煜州。
难度挺大,有部分高空特技的部分,身上吊了威亚,最后也没能起的上任何保护作用。
没能接住,就这一次。
唯一的一次,也是绝不该发生的一次。
周许昂去探班,隔着几米在坐在软垫上,见姜煜州上了高台,挥了挥手。
低头拧了个瓶盖的功夫,眼尾瞟见黑色的人影,头朝下如箭矢一样直直下坠,“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只几秒的时间,周许昂再抬起头,浑身的血凝固,姜煜州被威亚紧急拉起,满脸是血,耷拉着头凄厉又克制地嘶吼。
“姜煜州!”
周许昂发了疯地跑,一把搡开围着的工作人员。
姜煜州就躺在软垫上,大片粘腻的猩红顺着脸颊淌到他领口的衣裳,身边两个医护人员做着紧急处理,他拧着眉阖着眼头歪向一边,薄唇微启,如濒死的鱼一样喘息。
周许昂脑子一声嗡鸣,当即扑上前,没等再说出来话,眼泪先下来了。
紧急送医。
十六厘米的头皮撕裂,脚趾粉碎性骨折。
光是缝合手术就进行了两次。
姜煜州后来回忆起他在病房里的那段日子,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姜正掉眼泪。
他满头的绷带,被箍着下巴天天斜着头吃流食,肿得眼睛也只能睁开一条缝,摔了个脑震荡,一天下来清醒的时间没多长时候,睡了醒醒了睡,冷不丁睁开眼睛,模模糊糊见姜正背着身子抹眼泪,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笑,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轻松的:
“你还挺脆弱。”
姜正气得转过来身想动手,指头哆哆嗦嗦点了半天,看他身上没半出好地,到底没下得了手。
他一开始就不同意姜煜州去学什么表演,这几年来这小子身上受过的伤,大大小小他全看在眼里,失去了妻子,姜正怕了。
真看见姜煜州阖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心跳都得转化成电子图像的方式呈现的时候,姜正知道自己是慌了。
摔这一回,就足够他十年怕井绳了。
一次都不能有。
于是姜正琢磨了两天,说了这么一句话。
“学校里的事,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姜正顿了顿,说了个说法,“你先好好在家休养一段时间,不着急回去拍戏。今后做什么……以后再说。”
姜煜州睁着眼睛,视线落在天花板的一点上,没搭腔。
电影肯定是拍不了了,他摔这一回,起码休整四五个月,拍电影人工场地都是钱,工期没这么耽误的。
而且从大几米的高空头朝地砸这么一下,脚指粉碎性骨折,有没有创后应激障碍都难说,怎么往高空上呢。
那会儿姜煜州躺在病床上,脑袋上包着纱布,脚打着石膏被吊起,模样滑稽。
脑震荡后遗症不小,他刚醒那几天,连说话都不太利索,意识总是不清醒,经常其他人说了好几句话,他仍然双眼放空一句都不应。
也不知听到没有。
姜煜州听明白了几个字,不怎么在意。
随后,他脑子里混混沌沌想起来导演来探望他,算着时间,听那意思,也快该聊解约的事情了。
姜煜州头疼得厉害,闭上眼睛又想睡了,他临睡前想起来自己还得说什么。
于是又睁着眼睛放空,好半天才从自己那个摔坏了的浆糊脑子里找到了自己要说的话,声音迟缓:“行,但我、但我得回姜满那儿,我得跟她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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