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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飞机差不多要飞十好几个小时,这会儿给她点赞,八成是已经落地了。
贝听手一滑,转头就去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通,不只姜煜州的声音,机场里乱糟糟的,甚至能听见其他小孩儿的声音。
她不太在意,慎重道:“你不能给我点赞。”
外界现在提到他们,就添油加醋一通乱说,贝听没所谓,但总怕有心人拉着她往姜煜州身上泼脏水。
那边的机场,人来人往。
姜煜州一手拉着姜满,另一只手握着电话,有些无奈:“在意那些干什么?”
姜满仰仰头,想说话,姜煜州嘘了声,她就乖乖闭嘴了。
贝听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总之就是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得到大家的祝福,要再等一等。
姜煜州笑笑,顺着她来:“那我取消?”
那样更不行,大大方方留着或许还没事,现在取消更显心虚,不知道会闹出来什么事情。
这次的事情只能就此冷处理。
挂断前,贝听再三叮嘱,要尽量跟她保持距离,要避嫌。
姜煜州对这些担忧和谨慎并不理解。
他不混圈子,也没有合约傍身,因此对所谓的个人品牌形象毫不在意。
按照他的想法,即便真是结婚恋爱,也该是他的私事,跟工作无任何关系。
能得到祝福,那是最好。
如果没有,那也无所谓,别人于他而言,什么也不是。
他要的公开,目的不过是告诉所有人,她是他的。
仅此而已。
别人怎么想,他姜煜州才懒得管。
但既然她介意,心里不安,那他就没有理由不管。
别人不爽,随便。
她有情绪和感受,不行。
简单粗暴。
姜煜州带着姜满坐上车,把贝听的话一一应下来,掐断了电话。
“谁?小葡萄姐姐?”姜满问。
“嗯。”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华人,平时负责接送姜满上下学。
今天也是他带着姜满来给姜煜州接机的,放置好行李,车开始往外开。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我也想跟她说话。”姜满坐在车上晃着小腿。
“等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退掉临街的那间公寓,你跟同学好好道个别,你的手续也得转,走之前做一次健康检查。一个月差不多。”
姜满不乐意了:“这么久?”
“我每天都按时吃饭睡觉,没有乱蹦乱跳,好好听阿姨的话了,身体也没有不舒服,为什么又要检查?”
想到某种可能,她撅撅嘴,眼神躲了躲:“……爸是不是还是不想让我回去。”
姜满刚十三岁,家里人都只拿她当个孩子,就算心里真有什么芥蒂,也没可能真对着孩子发脾气。
现在从一个孩子口中冷不丁冒出这种话,真不真另说,都让人心里不好受。
姜煜州顿了顿,他转向姜满,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没有,”姜煜州想了想,开口还是觉得艰难,于是避重就轻地说,“爸没有不想让你回去,这是今年最后一次健康检查,爸和我都会做。”
姜满不说话。
叹了口气,姜煜州尽可能耐心地跟她解释:“你忘了?哥哥之前头上也受过伤,我也该做健康检查了,对吗?”
姜满愿意看他了,想了想,说:“还疼不疼了?”
姜煜州摇摇头。
“以后……每年做一次就可以了,我们家一起。”
“真的?”
姜满半信半疑。
“真的。”
姜煜州摸了摸她的头。
*
停好车,两人到家的时候,阿姨就已经备好饭菜等着了。
姜满一个人在国外住,房子安置在一个安静的社区,车辆也少,
一百多平的复式楼带了个独院,算不上太大,但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还是有些冷清了。
没有家人陪伴,房子里除了只金毛就只剩请来的阿姨了。
大概是因为快要回国了,姜满很兴奋。
一顿饭吃下来,肚子里没塞多少东西,嘴巴光顾着跟姜煜州说话了。
饭吃到一半,她又跑到房间里取来自己在学校完成的手工作业,一只剪纸做的熊猫,举到姜煜州面前。
她要把这个作业带回去给大家看。
姜煜州点点头答应。
姜满又说起自己在学校里的事,讲到兴奋处,手舞足蹈的。
说到一半,她问老师的电话有没有打到姜煜州那里告她的状。
姜煜州往她盘子里夹菜,招呼她好好做下吃饭,问她又在学校里犯了什么错。
“我可没有。”姜满摇摇头,“只是之前家访和学校表演,见不到我的家长,老师不开心了。”
负责教自己的白人老师是如何识破阿姨不是自己家长,并在办公室批评人的,姜满很平静地一边吃饭,一边说了出来。
“那可能是打到爸爸那里去了,”姜满抬起头,露出一个得意又天真的笑容,“反正他也不会告诉我的。”
“……”
看着姜满那个笑脸,姜煜州有些吃不下饭了。
姜满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住在美国。
到今年她十三岁,姜正来见自己女儿的次数屈指可数。
被人问起,他通常笑笑不多谈,实在难避免,就说是小孩儿身子骨弱,找个清闲的地方养养精神,——这也是姜煜州每一次跟姜满说的理由。
但两人心里都知道,姜满比任何一个同龄孩子都要健康。
虽然是早产儿,一出生就青紫着脸进了保温箱,但只不过吸了半天氧的功夫,小孩儿体征就各项稳定了。
到后来,说话走路,一点儿没有落后于同龄孩子。
只是相较于姜满,自己的母亲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那时候姜煜州还不懂,一直到后来,才依稀回忆起母亲当时的状态:
她本就是一个瘦弱的女人,沉浸在喜悦的同时,身体也一天天被拖垮,或许真是命定,就连她自己都意外那格外强烈的妊娠反应。
整日整日的冒虚汗,没精神,肚子里的生命也像是在吸取她身上的某些东西作为养料,那隆起的小幅越大,她就越发羸弱。
好在抗过了最艰难的一关,姜满是早产,扛到凌晨才刨腹。
姜家子女双全,连女孩儿的名字都是母亲给起的。
姜满。
本该如这个名字一样,是个幸福美满的发展。
偏偏事非人愿,头两天她先是疼得直打哆嗦,随后便是各种产后并发症,前所未有。
情况最严重时,连自己都要伤害。
后来姜正休假,陪在她身边,情况虽然有好转,但仍然时好时坏。
几年折腾下来,她身体也越发不如从前,垮得不成样子。
由于一直在这里养病治疗,最后她终于不堪重负,走的时候,身处异乡。
家里的老人提起这个总是惋惜,怕她即便在九泉,也不能安宁。
姜煜州并不迷信,但脑子只要想到说法,想到自己的母亲,就难免懊悔心惊。
那时姜满不过三四岁,姜正心里不愿意把过错归咎到一个孩子身上,但看见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心里总归难受。
姜煜州亲历了母亲的痛苦挣扎的全程,理智上知道姜满没有任何过错,但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况且当时家里的一切事务都由姜正把权,他对姜正最后的决定也算默许,从此再没来看过姜满。
一直到后来,姜煜州摔得头破血流,在阎王殿走了一遭,九死一生。
走马灯在自己眼前走了一轮,他头上缝了一脑袋针,躺在医院里,指头上夹着血压仪。
脑子昏昏沉沉,除了念及已经逝去的母亲之外,还想到那个自己已经两年没见过的妹妹。
*
这些年来,姜煜州虽然有时间就往这里跑,但对于姜满来说,还是亏欠的。
早先姜满还咿咿呀呀地问什么时候爸爸来,什么时候找爸爸,姜煜州不忍心,只搪塞她让她养好身体,等她病好了就接她回去。
时间长了,她年岁见长,也就不再问了。
好在已经过去六七年,姜正嘴硬,说到底心里也还是想念的,经年累月的伤心和逃避里还也掺了点愧疚。
最后一次跟他谈,他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好半天不说话。
姜煜州心里有打算,这回就算不答应,他也得把姜满接回去,让姜满认祖归宗,让所有人都承认她。
夜晚,姜煜州临睡前还是往姜满房里去了一次。
“小满?”他在门口叫她。
姜满在房间里回应。
他推门进去。
姜满床头开了盏小灯,正在床上看绘本,听见他进来,抱着书叫了声“哥哥”。
那张脸经年累月,一小部分跟自己相似,更多的是像记忆中的那个人。
他走过去,拿过了那本书,催她睡觉。
姜满听话,拉过被子盖紧,弯着眼睛笑了笑。
坐在他床边,姜煜州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他伸手摩挲了那张脸:“长大了。”
再不是在他身上爬上爬下的小猴子了。
卧室很安静,里面的装饰都是小女孩儿的风格,温馨又可爱,床头的加湿器正往外冒着水汽。
姜满看着他,眨了眨眼:“爸是不是还怪我?”
“……”
姜煜州心头塌了一小片,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头一次不打算再对姜满回避这个问题。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很轻,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
“爸不该怪你,小满。”他喉头小幅度滚了一下,压了压情绪,“你没有做错什么,没有人有资格怪你。”
“是他做错了,我之前也做错了。”
姜满看着他,表情讶然。
“对不起。”
他弯下身子,终于长叹出一口气,低着头挨着那颗小小的,孤独的脑袋,不住地道歉。
他不该不知道的。
对于姜满,不管是离自己而去的妈妈,还是选择丢下自己的家人,她不会比任何人少受任何煎熬和自责。
而这句道歉已经迟来太久太久。
她所负担的孤独和漠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补偿,怎么愧疚都不足为过的。
姜满空着眼睛,伸手拍了拍姜煜州的背,又傲娇又平静。
“原谅你了。”
*
新歌的宣传工作,是从贝听正式开始的。
楚嘉瞪着眼睛骂了她很久:“知道的是发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被冲了呢。”
她私自发了消息,完全没跟工作室商量,粉丝当晚就催着发正式消息、安排热搜。
她想唱歌,不是一天两天了,算得上是人尽皆知。
粉丝再怎么吹,也知道她不是演戏那块料,宣传物料通常也是她的cover舞台。
重新复出大半年,没有像样的作品,相较于现在的名气和得到喜爱,确实不太相配。
平时媒体路人不好听的话也不少,却也是实话。
现在发歌,刚好趁着《醉春山》的热度,也能堵一堵有心之人的口,粉丝当然开心。
而托了姜煜州的福,这次的宣传效果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少根本就不认识贝听的路人误入,一整晚消息没歇停过。
楚嘉一个头两个大,差一点就要收回她账号的管理权。
好在第二天就开工,及时发布了消息,才安抚了粉丝的情绪,控制住了局面。
于是新一年,开工的第一天,工作室里就忙着联系各个平台进行宣传。
新歌问世的事,总算开始有了眉目。
一个星期下来,贝听活动通告跑得脚不沾地,半点儿不觉得累。
周五。
贝听的某个美妆代言,刚好联合线下进行一些推广,再好不过的机会。
工作不算难,现场工作也准备得妥当,关键是某个小环节出了问题,临到上场只能换成小型采访,随便问几个问题。
没有脚本,现场不少人,不是录播,谈话内容直出。
贝听想到这个,心里多少有些怵。
生怕自己说错话。
好在没有刁钻的问题。
没问私生活,没问感情问题。
姜煜州,段锐,林晓晓,这些令她棘手的名字一个都没听到。
贝听越答越轻松。
现场气氛都热络很多。
终于到最后一个问题:对于你来说做偶像的意义在于哪里。
贝听皱皱眉,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还以为只有在领‘终身成就奖’的时候才会听到这个问题。”
现场观众被她逗笑。
她跟着笑了笑,诚恳又缓慢地说:“其实最早我并不知道我去做训练生是要干什么。”
“当时我不知道自己未来是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做这件事情的意义在哪里,而且我也没有想过。”
“嗯……对我来说,当时只是在按照规定去练习唱歌跳舞,”她思忖了一下,“这样的生活我差不多过了有大半年。”
一直到某天,那个把她骗的团团转,带给她很多痛苦的草台班子——“世易”,临时兴起组织了一场活动。
取消晚间练习的练习室里,播的是某个海外艺人的纪录片。
几个小孩儿围在一起,煞有其事的关掉灯,对着不大的电脑屏幕聚精会神。
是个少女,与她差不多同岁,却在更小的时候就先一步,在激烈的海外市场竞争中,决绝地将自己短暂又珍贵的青春孤注一掷。
永远得体甜美的笑容,标准的动作,没有任何负面新闻,甚至戒断和隐藏属于普通人的一部分,纯粹美好得像是虚拟。
不单纯为了所谓的梦想,自己的相信和坚持,如同使命一般践行了整个职业生涯。
“给大家带来美好和希望”。
正是这种在外人看来既幼稚又刻奇的事物,世界上却真的有人是怀抱着真心,十几年如一日地忠实对待的。
一切可能都是假的,但唯独那颗心不假。
就连最后的离场,也选择了最体面的做法:发布道别声明,从此隐退。
形同于亲手割断作为普通人的自己与粉丝记忆中的自己。
残忍却仁至义尽。
到散场都是喜筵。
自始至终,除了背叛了自己,当之无愧于所有人。
……
枯燥的纪录片,放映到最后,练习室只剩贝听一个人。
偌大漆黑的练习室里,落针可闻。
唯一的微弱光源,就是自那方方正正的荧幕里而来的。
她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看一行一行翻滚而上的字幕,屏幕的光线照在脸上,不断变换,像是一张张脸谱。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懂了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有懂。
但那晚,内心深处又确确实实地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冲撞了。
剧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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