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若之随笔瞎写

作者:一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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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生愿


      南庆京都的寒冬,北风呼啸,虽不下雪,却湿冷沁骨。
      这日,范若若刚在宫中听完了大皇子殿下说其戍边经历,正觉得仿佛冰窟子一般的京都也被边军热血烘得暖了几分。她同兄长范闲出了宫门,因着同范思辙约了中午在外头吃,那处离皇宫不远,故二人也不上轿,只揣着两个暖手炉,漫漫行于京都城的大道上。范闲像有心事,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范若若不好打扰兄长,只将身上披风又拢了拢。
      两人拐过两个弯,远处忽有群马疾行,马蹄纷踏如雷。范若若极目视之,见乃是一群纵马负弓之人疾驰而来。长弓破寒风,南部柔婉的京都突然染上了边塞的肃杀。策马诸人中为首乃是一紫衣银冠的男子,虽只坐于马上,却依稀能辨该是个身形高大的。范若若看了看,轻轻“啊”了一声,将身边范闲唤回了神。
      “怎么了?”范闲方才想事情想得入神,问了句后,顺着妹妹所看之处看去。骏马疾驰,须臾已至近前,范闲看见为首那人,笑了一声:“他啊……”他虽带笑说着,言语中却不便喜怒。
      策马众人及至二人近前,范若若觉得燕小乙似是看了他二人一眼,又似没看着。他仍是那副耷着嘴角面若寒渊的神情,在他们将要擦肩而过时,一拽缰绳马头一转,一群人呼啦啦地拐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范闲揣着手,掀起眼皮看了看四周,有些犯懒般说道:“原来要借道大都督府周边。”
      年岁渐长,范若若已渐渐听不太懂哥哥的话中话。她琢磨了几回,也没明白哥哥这句话的意思,范若若踩着路上铺的青砖,闲聊般问:“燕大都督去沧州已有些时日了罢,此番该是回京叙职?”
      “嗯,是这个时候了。”他说着,抬头看了看路边的高墙,“燕小乙也算个良将,只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南庆虽尚武,讲究却颇多,范若若跟着兄长抬头看路边的高墙,认出瓦当上的雕纹和屋脊上的瑞兽乃是超品大员方能用的制式。她尤看着,忽听兄长问她:“若若,你觉得,草原上的雄鹰,为何愿意为人所用?”范若若思索片刻,试着答说:“因着有珍馐暖阁?”
      “是因为它们还能翱翔于空。”范闲笑了,天寒地冻,说话都要带出白气,“雄鹰可以帮主人带来猎物,却也需要主人给它一定的自由。然如果有一天,主人觉得控制不住它了,不想让它再于长天展翅,你觉得它会如何?”
      “不甘、愤怒、不解?”范若若深思道,“它一心为主,却被主人猜忌,又将长失所爱。若要笼养,鹰与鸡何异?”
      “若你是这只鹰,你知道了结果,是否还会尽力为主人打猎?”
      范若若与范闲不同,她惯是不会隐藏自己内心想法的。她秀眉轻蹙,看向兄长张了张嘴,想说些主人不配的话,然未说出口,范闲已弯了双眼。“所以我觉得燕小乙,还算是个大丈夫。我一直不理解这种事情,但是不妨碍我对那些人抱有敬意。知死而全志,我虽觉得有些愚忠,却也敬重。只是……忠心这种东西,人心隔肚皮,不是你说,就信的。”他如是道。
      聪慧如范若若,已然猜到兄长在说些什么了。长街无人,她兄长又是一向语出不忌的,范若若前后看了看,确定确实无人后,方才小声道:“良将难寻,若是如此,北边怎么办。大庆利刃,不该保百岁无忧吗?”
      热闹街市已在眼前,范闲很有些懒散地说:“我倒是想保他,只是怕……”他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他锋芒太盛,有时会刺了别人的眼。”
      “庸才才怕被刺眼。”范若若有些不服气地说了一句,却被范闲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楼上冲我们招手的是范思辙不是?”

      半年后,大东山之变,燕小乙身死。

      又一年,沧州。

      前些日子,沧州槐口巷开了家医馆,医馆里只有一个女大夫和几位打下手的女儿家,因着一屋子都是女子,开张第二日便招了地痞流氓。然地痞流氓还未动上手,便被医馆里的女儿们打了出去,如此一来,威倒是立住了。虽是一屋子女孩,却再无地痞无赖敢挑衅。
      这医馆里唯一的女大夫,便是范若若。京中事了,天下已定,她想出来看看别处的风景,范闲放心不下,硬给她塞了几个会武功的侍女相陪左右。范若若原还不乐意,然在侍女们将靖王世子赶跑后,她便也觉得这些姐姐可爱亲切了许多。
      医馆开张三月有余,口碑已在城中立下,城中人也已习惯了医馆做五休二的习惯。这日休息,范若若整理药材整理得累了,想起来临街的豌豆黄馋得不行,两家隔得不远,她索性也没带人出门,自个儿撑着油纸伞,溜溜达达出了门。
      张妈豌豆黄做得一绝,范若若满足了口腹之欲后正撑着伞要回医馆继续整理药材,路过小巷时巷中却忽冲出来一人,蓬头垢面,形容骇人,直奔她而来,拉着她的袖子手舞足蹈不知在比划些什么。这该是个哑巴,“啊、啊”的也说不出什么,范若若先被吓了一跳,不由得惊叫出声。
      此处离医馆不远,那人虽登场颇为吓人,却只是拉住她袖子,并未再有逾越之举,范若若放下心来后想着此人是否有事求医,她先抬眼看了一眼自家医馆的院墙,生怕哥哥给的护卫小姐姐们冲出来二话不说把人揍一顿。然只是这一错神,斜里便伸出来一把长剑,剑未出鞘,轻轻巧巧一拨,便把那人拉着她袖子的手拨开了。
      范若若顺着剑身看去,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燕小乙?”她讶然问道。
      男子背上无弓,手握长剑,紫色官服不再,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见了她,眼中也带出些意外:“若若小姐。”

      “所以,你没死?”安抚好了护卫小姐姐们再跟着哑巴去救了他生病的娘后终于回到自己医馆坐下的范若若,将医馆门认认真真、严严实实地关好后,这才捧着消暑的茶问坐在自己对过的人。
      燕小乙沉默地喝了口茶,点了点头,“死的是替身。”
      他似不愿多提那件事,范若若也便不再问,她抿了口茶,换了个话题:“那你出现在这里做什么?”他的位置已有了新人,不过听说征北营是在他手上方才被带成一支铁军的,“可是放心不下?”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说:“北大营过些日子要征兵,我来试试。”
      “可是你不是……”范若若被燕小乙的话惊得睁大了眼,“纵使身份、武器可以改变,面容如何隐藏?”她问完,见燕小乙面色淡淡地又喝了口茶,忽有了一个令她惊得回不来神的想法,想法太过让她震惊,以至于她不小心竟脱口问出,“燕大都督可是要自毁容貌?”
      “我已不是什么大都督。不过,我会再是的。”他将茶杯放下,“燕某此来,是想请若若小姐帮燕某件事。介时伤口众多,旁人我不放心,不知若若小姐可否为燕某医治一二。若是化了脓,燕某怕影响征兵。”
      范若若没想到他竟打的真是这个主意,她有心劝阻,却不知该如何劝。短期的改变容貌,可以用面具,然长期如此,不过会更招眼,也就更容易暴露身份。范若若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起来,她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一眼对过之人。
      是这人不顾男女大防在兄长门口推了她,也是这人愿赌服输给她下跪认错;他曾在大庆立下赫赫战功,也曾被逼反,然如今,他又要投身大庆边军。
      “为何?他们曾负了你。”她摩挲着杯上纹路,喃喃问道。
      他坐于桌旁,粗布麻衣仍是武将气势,“我与先帝事已了,这回回来,是范闲给我行的方便。”
      这倒是意外,“你信我哥?”
      “不太信。”燕小乙眉目不动,仿佛拿着范闲给的介绍信在范闲妹妹跟前说着不信他,并不是什么令他难以启齿的事情。“不过,”他忽看向范若若,春来冬消,如暖江畔柳枝抽出新芽,“我信你,若若小姐。”
      那年冬天范闲和范若若说的话,像是在故意说给他听,他耳力极佳,他们在他院墙外说着,他自是听了个全。小姑娘眼神清正,看起来和范闲云泥之别,一看范家就把她保护得极好。她说该保良将百岁无忧,她说庸才才会觉得别人刺眼,他虽不信范闲的良心,却信小姑娘是真的觉得该保良将白头。
      小姑娘红了耳廓,燕小乙也没有调戏小姑娘的爱好,故扯开了话题:“若若小姐为何来到沧州?”
      眼睛水亮亮的姑娘眼珠子一转,小声道:“秘密是要东西来交换的。”
      “要什么交换?”
      夕阳被帘子挡了大半,房中渐渐昏暗了起来。她起身找出火折子点亮油灯划开黑暗,“我一直想摸摸极品大员的官服是什么料子做的。”

      范若若在沧州一待就是五年。
      燕小乙大约并没有用范闲的介绍信,他从军后仍是从小兵做起。上面的将领可以在闲暇时来沧州逛逛,小兵们却只能在极少的休息日里才能出来放放风,不过就是那些日子,范若若也鲜少能看到燕小乙。及至他有了军衔,品级高了些,两人见得方才多了起来。
      她在沧州城里待得久了,也有了自己的熟客,和周边邻里也熟了起来,常能听到关于北大营的消息。比如西边打起来了,北大营抽调了一部分人手去西边,其中有一个面上许多疤痕的兵士,表现神勇,听说有传闻称其是修罗降世;又比如,邻家的阿嬷有一回偷偷拉着她跟她小声地回忆了一下当年的北大营。自打北大营出了大东山那件事后,当年的北大营,虽还是沧州人心目中所向披靡的利箭与传说,却也不敢再多提了。
      五年后,征北大都督平调回京,新上任的,又是一位毫无身世背景的将领。熟悉的职位,熟悉的布衣出身,前事世人还未忘却,自然引来众多议论。然无论外界如何众说纷纭,医馆中的两人却是对那些事情恍若未觉。
      医馆的木桌上放了个箱子,箱子里垫了软垫和绸子,而绸子上放着的,是一件折得整齐的紫色官服。燕小乙坐在桌边,佩剑放在箱子旁,“若若小姐,东西我已带来了,不知当年的话可还作数?”
      “作数的。”耳朵尖红红的小姑娘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茶,“待会我给你个包裹,你回到营中再看。”

      燕小乙回到帐中,遣退众人后方才从怀中拿出小姑娘给的包裹。他接过时捏了捏,感觉像本书,此时一打开,果是一本诗集。燕小乙欣赏不来这些雅致的东西,却还是翻开了书。他不过草草一翻,诗集中便掉下个笺子,清秀娟丽的字迹燕小乙再她开的方子上见过无数次。
      笺子上抄了首诗,他拾起笺子读了一遍,又将最后一句“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读了一遍,笑容渐渐绽开,“来人,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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