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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夏天的木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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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雷助理,我知道了……9栋对吗?嗯,十分钟之后我会到的。”
陈竺站在金平苑别墅区进出口,挂了电话,将登记簿还给保安。
这里是洛城有名的有钱人住的地方,临湖而建,环境优美,安保到位。楼盘开发了三期,别墅区是最后一期。小区迎宾主道上种着规整有序的各色灌木花卉,罗汉松和金叶榆一看就是被经常打理着的。
陈竺走在两排别墅间的支道上,心里有点不适应。金钱意味着权力,而权力总是会给面对它的人带来压力。
9栋位于东南侧一排,靠近怀珠湖。她按了门铃,不一会儿,别墅大门里出来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过院子走到大门边。
女人穿着很规矩的职业套装,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她打开门问道:“陈竺老师是吗?”
陈竺伸出手和她的握了握,“你好,我是陈竺。”
一进别墅,陈竺就被内部装潢吸引住了。玄关和客厅装修得非常古典,全实木家具和随处的字画花瓶的样式,都足见主人的财力和品味。
雷助理请她坐在沙发上,上了杯茶。普通的普洱。
陈竺道了声谢。
“王姐,麻烦叫旻旻下来,老师来了。”雷助理吩咐一位年长许多、看起来像是保姆的女人。她的为人处世态度很有些职场老手的雷厉风行。
陈竺想,这学生名字还挺可爱的。明明……
雷助理吩咐完,又转向一边对小口喝茶的陈竺说道:“高总马上就到。学生今天上补习课已经回来了,我先让他下来和你聊会。”
“好。”陈竺面上笑着点头,心下提醒自己“一月两万一月两万,家长不差钱,忙点应该的,看在钱的份上”。
陈竺觉得雷助理并没有什么想法和自己聊天,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着急把小主人叫下来。果然,没几分钟,她又去阳台接了电话。
当陈竺无聊到数着旋转楼梯的台阶,盘算要不要拿出手机再搜搜家教面试攻略时,一双拖鞋进入视野,再然后是灰色家居裤——有人从楼梯上下来了。
陈竺立刻直了直身子,努力摆出老师面孔的不苟言笑。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双方关系形成的基础根基。
她看到学生的脸时,他也很自然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陈竺。
陈竺先是觉得面熟,接着立刻想起来了。
缘分可真是妙啊,世界真可真是小啊,这帅小伙不就是上周在粤府记吃饭时,旁边桌上的“可怜”应届生嘛!她下一秒想到等下面试自己的是谁——那个铁面无情的妈。
陈竺刚想出声打个招呼,接完电话回来的雷助理的声音传入耳朵,并且有意抬高了两个音阶。
“王婶没和你说老师来了吗?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陈竺又重新打量了尚在楼梯上的男生。上黑下灰的家居服,虽说对陌生人有那么些怠慢,但因为是在家里,也可以理解。于是想出声缓和下气氛。哪知这学生像没看见她似的,转身迈上台阶回去了。
陈竺在莫名其妙中还感到一丝尴尬。
雷助理对他的行动也是困惑不解,不过完全是另一层原因。很显然这叛逆期的小祖宗不是被气回去的,今天怎么这么听话老实,只说一句就真的回去换衣服了。
*
陈竺在沉默中左右等不到他再下来,心想这男孩子性格果然和第一次在粤菜馆见面时的感觉一样,桀骜不驯。
她等了有二十分钟,没等到他,倒是等回了他妈妈。
陈竺见上次餐馆遇见的女人风风火火地进来,欲站起身。高兰示意她继续坐着,自己也做到了另一边沙发上。
女人直截了当地切入了主题,说了自己的要求,又简单夸了陈竺两句。陈竺听着听着,听出些意思来。显然她准备的自我介绍和面试回答没多大意义,何衡明显已经把她的履历底朝天地翻出来包装过一遍了。更重要的是,高总不愧为企业家,合同目的清晰明了。
“复读的学生会承受更大的压力,我和他爸也非常紧张。找老师呢,一是想有人辅导他写作业,我们没时间、也教不了他,二来也希望有人多开导开导他、多鼓励他。”
高兰讲到这里时,陈竺还在频频点头表示认同,拉近和甲方的亲近感。高总其人也并不是像第一次见面观察到的那般,生人勿进、同理心低,发而很真诚,也没有有钱人给你钱的架子。
“我们计划让他开学直接进一中的实验班复读。可是现在教育局抓得紧,暑假不让高中直接补课。虽说在他班主任推荐下报了曙光的暑假班,但那也是课时制的。他回到家还是有大量时间。我们也很难和补课班各科老师都有沟通,他父亲认为,请个家教,沟通起来会更加容易。”
陈竺这才听明白过来。
您夫妻俩不愧是搞公司的,流程管理和资源配置意识太专业了。从曙光请个家教,让家教去和各科老师沟通,让家教检查学生的每日学习情况,再定期汇报给家长。同时解决学习问题、监视问题、沟通问题、压力疏导问题,一箭四雕。这两万块花得真值,一点都不多!牛x,不愧能发财!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还是要继续端着大方亲和的笑容,“是这样的,家长和老师的沟通很重要。尤其是高三的学生,假期虽然只有一个月,也是有决定性的。听何老师说,学生今年的成绩是能考上211的,再努力一年,十大名校完全有希望。”
高兰的神色里流露出满意的情绪,“小陈老师,以你的高考成绩,肯定有一套独特的学习方法,我也希望你能帮他找到更适合的学习方法。薪水不用担心,每周一先付给你。”
没等陈竺接话,她又说,“如果你觉得这事可以定了,我让人拟个合同过几天送过来。时候也不早了,等会在家里吃个晚饭,饭后帮旻旻看看作业,你看怎么样?这事就算从今天开始了。”
陈竺感到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她一面诧异着,一面又能体会到做父母的苦心。父母对孩子的爱出于自爱的延伸,为孩子的打算就意味着为自己打算。在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中,同时夹杂着责任与虚荣、奉献和索求、忍耐和掌控。不公平的是,父母有机会选择是否为人父母,但子女却无法决定是否成为子女。
“嗯,没问题。”陈竺猜测她没拿到合同的这几天其实是试用期。她想到真正难的,是面对学生。
她比他大不了几岁,首先老师的威严就大打折扣。况且三年一代沟,她有时又不是很懂男生的思维逻辑。确实让人头疼。
高兰站起身,陈竺跟着站起来,“小陈老师,我和他父亲晚上还有事情。王婶会招待你,我让她晚上多做几个菜。在家里随意些,不用拘束。”
“你太客气了。”陈竺握住她伸出的手。瞥见高兰身后的雷助理和王婶,她居然瞬间有种被拉入战略同盟的怪诞感。
高兰收回手,脸色一变,“陈老师是很优秀的,你要跟着她好好学。”
陈竺这才发现先前的男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又下来了,他换了件苔藓绿色的短袖衬衫,下摆塞进了笔挺的裤子里,V领的。拖鞋也换成了白色的休闲鞋。
他面无表情地说:“知道了。慢走。”
陈竺意识到,在这场家教选择的流程里,他没有任何参与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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