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了，认了

　　“天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对不起对不起……怎么办……”
　　何皎为自己造成的流血事件慌了，慌得语无伦次，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情急之下她看到了短裤上被风吹起来的白丝巾，赶紧解下来塞到了男孩的手上。
　　“用这个按着，我送你去医务室，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后面发生那么大的事，还以为……”
　　男孩用丝巾按住鼻子，没有动，只是浓眉微微敛起，深深地注视着何皎，仿佛想从她的脸上挖掘出什么，又仿佛她慌乱的样子很耐人寻味。
　　何皎的注意力却都在男孩的鼻子上，眼见着白色的丝巾已经渐渐透出红色，她更慌了，拉起男孩就跑。
　　“我们快走吧。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你是为了保护我，我却恩将仇报，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她一路拉着男孩走，一路不停地道着歉，她不知道到底要说多少个“对不起”才能让她心里好过一点，更不知道说多少个“对不起”才能让男孩不生气。
　　医务室里，午休时间还没过，一名年轻的男校医正躺在床上午睡。
　　愧疚与歉意让何皎失去了起码的礼仪，她连门都没顾得上敲，直接闯了进去，惊得校医“嚯”地一下坐了起来，脸上的书也掉在了地上。
　　校医一脸懵地看着闯进来的两个人，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医、医生，麻烦您看看他，他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
　　何皎一马当先，冲到校医面前，有些语无伦次。
　　她还紧紧抓着男孩的手，用力把他往校医面前拉，仿佛发生了天大的事。
　　校医这才回过神，姿态却很稳，他拿起枕边的眼镜戴上，看了看男孩，说：
　　“坐，先坐下。”
　　男孩听话地坐在了患者专座上，校医这时已经戴好了一次性橡胶手套，扶住男孩的头，帮他拿下丝巾，认真看了看，又用镊子拿出酒精棉，帮他仔细地擦拭起鼻子周围被鲜血染红的地方。
　　男孩的脸很快被清理干净，校医又用手捏了捏他的鼻骨，问他疼不疼，男孩摇头。
　　“医生，他的鼻子怎么样？要不要紧？用不用去医院拍个片子什么的？”
　　不等校医说话，何皎又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那副样子就差把“我很紧张”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校医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看了何皎一眼，会心一笑，问道：
　　“女朋友？”
　　“啊？”
　　“啊什么啊？不是女朋友你那么紧张干吗？”
　　说话间，校医已经从男孩身边走开，没有了校医遮挡视线，又被问了那么尴尬的问题，何皎下意识地就朝男孩看去。
　　谁知这一看，心脏却好像漏跳了一拍，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变得稀薄，就像口鼻都被闷在N95口罩里，让人呼吸困难。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孩，面庞清俊，如朗朗皓月，那双眼睛极其好看，即使有些距离，她却依然看得见那令所有女人嫉妒的长睫毛，像两把小刷子，甚至在他的眼睑下方投了两片小小的阴影。
　　彼时他刚巧抬眸望向她，她竟紧张得不敢呼吸，却也忘记了移开目光。
　　只一样，她不懂，明明他的眼睛仿佛盛满了银河里最闪亮的星，却为何透出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是悲伤？
　　是忧郁？
　　是惊奇？
　　……
　　不，她读不懂他的眼睛，却呆呆地望了好久，直到他默默地垂下眼眸，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她才如梦初醒，浑身一颤，转过了身。
　　“哦，理解理解，现在还不是女朋友……”
　　校医像个雷达似的侦测着他俩的情况，见怪不怪地调侃着，
　　“不过到我这来了之后啊，这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啊？”
　　何皎听得一头雾水，却也参透了校医的话外音，赶紧摆手道，
　　“不不不，您别误会，他的鼻子是我撞的，就是这，”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用这撞的。我是肇事者，肯定得负责任的，我能不紧张么。”
　　“负责任啊？打算怎么负责任啊？”
　　校医看不出何皎脸上的尴尬似的，还一脸坏笑地揶揄着。
　　“怎么负责任……这个……”
　　这一问，倒是把何皎问住了，
　　“应该承担医药费，然后还有什么……”
　　她哪负过这样的责任，除了承担医药费，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了。
　　校医看看她，又看看男孩，调侃道：
　　“你看看人家小伙子，那么帅的一张脸，这要是被你撞破相了，以后娶不到老婆怎么办？”
　　“破、破相？”
　　何皎吓得赶紧回头看，
　　“还、还好啊，我看不出来哪里破了相……”
　　还是那么帅，当然，后面这句她只能在心里说说。
　　“万一、我是说万一。”
　　“万一……”
　　“哎呦喂我说这位小姐姐啊，我这是在给你创造机会你看不出来啊？”
　　“机会？什么机会？”
　　校医越说，何皎头越大，怎么感觉这校医套路这么深啊！
　　“那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像这种时候，你就要说，万一以后他娶不到老婆，你就给他做老婆喽！”
　　“啊？”
　　何皎瞪大了眼睛，从未有一个医生能如此颠覆她的三观，虽然能听出来他是在开玩笑，可是这玩笑听起来却让人有点不舒服，甚至有点调戏的意味。
　　何皎的表情有点不好看，她的目光迅速在医务室里巡视一圈：
　　“你真的是校医吗？”
　　校医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此时听何皎这么一问，还有些得意，一扬下巴道：
　　“如假包换！”
　　说着，他还热辣辣地朝何皎抛了个媚眼。
　　正当何皎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时候，身后一只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握住她细弱的手腕，将她拉到了他的身侧。
　　她抬头看去，男孩就站在她的身边，一步之遥，她又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校医贵姓？”
　　是男孩的声音，不急不躁，不卑不亢，清清朗朗，干干净净。
　　“免贵姓方。”
　　校医依然一脸无谓的笑，全然不觉男孩话中的不善。
　　“哦，方医生。不好意思，我是新生，初来乍到，不太了解本校校医的行医风格，您应该知道校长室怎么走吧？不然一会我们一块去校长室聊聊，我是不太喜欢您这种置医生操守而不顾、只顾着调戏女同学的风格，不知道校长喜不喜欢？”
　　男孩一席话说得行云流水，不温不火，却句句击中要害，听起来客客气气，实则字字带刀，听得那校医脸是一阵红一阵白，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
　　何皎心里却是痛快极了，忍不住低着头笑了起来，却又不想被发现，只能咬唇憋着。
　　借着机会，她偷偷去看男孩放在身侧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手，她便感觉它的主人一定是个表面温润、骨子里却极具性格的人。
　　更让她疑惑的是，她竟然对这个男孩抱有如此的好奇心，连一只手都不放过，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就在这时，她听到那校医说：
　　“哎呦呦，瞧这位同学说的也太严重了吧？什么操守什么风格的，根本不沾边、不沾边哈。我就是喜欢跟同学们开个玩笑而已嘛，来……来缓解一下医务室里的紧张气氛，缓解气氛，缓解气氛而已，这位同学不要小题大作了。”
　　校医的语气软了，姿态也放低了，明显是个会吃亏的买卖，他怎么敢做？
　　“玩笑？”
　　男孩反问，
　　“拿一个女孩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何皎没想到，身边的这个男孩，不仅外表出众，就连为人也是那样让她惊叹。
　　她见过的大多数男孩，对这样的玩笑要么是暗暗窃笑，要么是群起而哄之，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这样维护一个女孩的清誉，何况还是一个让他流过血的女孩。
　　她惊讶地看着男孩，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眼睛里，此时正隐隐地散发着怒意，毫不掩饰地直射着校医。
　　而那校医的笑容早已僵在了脸上，进退两难。
　　何皎踌躇了几秒，生硬地打破了僵局，毕竟不可能真的因为一两句玩笑就闹到校长那去：
　　“呃……那个，方医生，他的鼻子到底怎么样？要不要紧？”
　　“啊，咳咳……那个没事没事，他的鼻子没事哈，鼻骨没断，你看鼻血也不流了，顶多有点疼，过一会就好了，过一会就好。”
　　可能是因为紧张，也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校医总是重复同样的话。
　　“没事？真的没事了？”
　　何皎瞪大了眼睛问。
　　“千真万确，真的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校医急着下逐客令了。
　　听说男孩的鼻子没事，何皎本应高兴才对，可此时听了这句话，她却有点失落，好像能让她对他负责才是更好的结果。
　　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从把他误认为流氓，到想要对他负责，期间不过短短的二三十分钟，何皎甚至也不明白，只是一张流着鼻血和擦干净了鼻血的脸的区别，同一张脸，变化怎么就这么大呢？
　　“哦，我知道了，那我们就先走了，谢……”
　　谢谢校医的话还未说出口，她已经被男孩强硬地拉着往门口走去，男孩的意思很明确，这种人根本配不上“谢谢”二字。
　　谁料刚走了两步，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出现在门口，见着男孩就冲上前来，捧着他的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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