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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胎换骨
“将她抱出来吧。”陆压道君看着那寒潭水如流光般沁入荆歌的体内,她肌骨已经恢复完全,整个人几乎蜷缩在泉水之底,已经没有污浊溢出,寒潭也已经恢复清澈冰冷,点了点头,说道。“她仙骨已成。”
空青听见立刻果断的一甩袖,用灵力将荆歌从寒潭中卷出,转瞬便移到了怀中,荆歌整个人蜷缩在空青怀里瑟瑟发抖,一头长发湿漉漉的贴在背上,她贴紧空青的脖颈,就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在寻求安慰和温暖以求摆脱浑身的冰冷。 “……冷,好冷……”荆歌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下意识的说。
驳骨听闻,立刻脱下了外衫盖在荆歌身上。
陆压道君将荆歌从空青怀中接过来,往山下而去。
“师父,她如何了。”苏木,玄参合音问道,甚至连快步跟上的步伐节奏都是一致的。
白芷跟的最紧,见师父将她从山顶寒潭抱到道门正殿昭明殿之内的榻上,不等回答就直接将荆歌手拉过来,摸上她手腕号脉,指下她脉在皮肤中如虾游水,时而跃然而去,须臾又来,伴有急促躁动之象,此为三阴寒极之一,亡阳于外,虚阳浮越的征象,人已经到了损毁边缘,白芷不由得脸色一白
陆压道人用拂尘将白芷手给打开。“就你会啊。”说完便把拂尘一卷,将一股真气引入她的鼻鼻处。
真气顺着荆歌微不可察的呼吸,缓缓进入她的体内,等真气完全被吸尽时,她身体的各个穴位慢慢四溢出赤白两色的灵雾来,灵雾将床榻四周环绕起来,它们回环流动,相辅相成,彼此制衡,渐使八卦相成,逐渐有真言从荆歌灵雾之中浮现而出。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虽有荣观,燕处超然。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竟是个清倔裹傲骨的妙人。”陆压道君哈哈大笑了起来,挥动拂尘便将灵雾一绞精化成丹打入荆歌的丹田,金光一闪,只见荆歌再无满身漉漉的狼狈模样,一身红白相间的凌厉道服,墨发如瀑,眉眼如故。
天边云雾发出淡淡的紫红色霞光,隐隐约约传来风云翻涌的气息,多日未散,而荆歌直到云霞逐渐散去才缓缓转醒,炎潆给她擦脸时,她眼睛慢慢睁开,握住炎潆的手。
“帕子有点凉了,阿烧……”荆歌有点含混的说。
“醒了啊,小东西。”炎潆笑眯了眼,扶她坐起了身。
“荆儿,你醒了。”驳骨看着她一双满灵动却含着熟悉的清冷的眼,轻轻伸手,用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头。
“小娃娃,你要是再不醒,我可会被这帮没良心的活剥了呢。”陆压道君环视了周围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弟子们,笑言。
“师父。”荆歌站起了身,淡淡的应一声,冲着师兄师姐行了一礼,而后拽着陆压道君的拂尘道,她想起了然兮道上拦住自己的那个少女。“你还记得……” “就料到你这小娃娃醒了就会念。”陆压道君摇了摇头。“你随我来。” 陆压道君挥袖,带上驳骨一行人返回了昭明殿内。
昭明殿正中放置着一个巨大的琉璃镜,却显现不出任何人的身影,像是浩渺烟雾蕴含其中,万物万载皆模糊不清。 “此镜名空,荆儿,站到它面前来。”陆压道君收起散漫模样,吩咐道。“来,去看你的身世罢,关于她,关于所有,你都会明白了。”
荆歌虽疑惑却没有迟疑,立刻就走过去站定,凝神聚灵识投于其上,镜中云雾随她凝聚神念,逐渐散开,而后是一片苍茫,过了许久,才显出影象来……
涿鹿田野中,黄帝正刺杀蚩尤,山河震荡,蚩尤被杀于此地,许久黄帝带人离开,唯有蚩尤陈尸于此地,忽而一抹清光从高空中坠入蚩尤的骨肉,化出人形。 随后女娲持剑落地,见其已化为人形,以剑相指,却又心存动摇,犹豫了许久后,抱其上了九重天,求于元始天尊,元始天尊便取用女娲一滴精血压制其身上蚩尤的血戾煞气,以蚩尤尸体为祭,塑骨肉之身,养灵于内庭。之后,伏羲以身祭山河,辟地府创轮回,元始天尊便送其入了轮回,安置在了人间。望轮回之苦可淡其性,炼其魂,磨其煞,灭其三尸之秽念,入道成仙慰以世人。
女娲应天道而生,对人间有经世大德和济世之能,她的精血净化了骨肉血脉,让此灵尚未修炼便引入仙根,虽带煞气却暗蕴济世悲悯的魂格。
此灵便是如今第三次轮回成人的离安公主——荆歌。
生生世世转瞬而过,为人为物花鸟鱼虫也已成昨。荆歌突然感觉到身体里仿佛什么被打破,一切都通透了起来,一切记忆皆被唤醒,这一次,真的前尘往事皆别,不再成为心结。
陆压道君发觉了她的变化,了然的笑了,待对其吩咐道。“你日后便跟着你驳骨师兄修行骨风气法,将煞气与血脉融合,化煞为气,凝修为基,而你也承继了女娲的医学之技,这便和你五师兄共同修学吧。”
“是。”荆歌应了,样子依旧带些清冷,但气质却张扬了起来。
而后陆压道君用手指在她手上一点,一根红色斩魄鞭便落入她手中。“青果她因多世轮回已无修为,但幸是魂中还带有一点灵慧,能固魂修魄安存于上界。现下她只能寄身于灵器中沉眠,此鞭是上古龙髓所化,作你本命灵器也妥当。”
荆歌小心翼翼的接过,握住它那一瞬间就感觉自己与其心意相通,其中还蕴藏着那熟悉人的气息,仿佛从未离开。荆歌持柄抚摸着鞭身,此鞭柏木为柄,柄上含颗清冷紫罗兰玉,刻梅花一支,龙脊为身光滑如藤,她来来回回的抚摸,紫玉隐隐透光更让她周身柔和下来。
“你用指尖血滴在玉中,便可蕴其成灵,也是与此鞭结契,不过那孩子要修成人形怕是需要些时日,但她命中有机缘,你不必心急。”
荆歌听罢,立即咬破指尖滴血而入。“此鞭自此时起名唤茶蘼,你安心住下吧。”鞭上紫罗兰玉微微闪动,恍若回应,让荆歌笑开来,回想着镜中前尘。“原来,你已经陪伴许多世了。” “荆儿,你初获仙骨,试试看驾驭如何。”驳骨笑着鼓励。
“就你刚刚那副虚弱样子,现在可能挥动此鞭吗。”白芷明明担忧,却偏要嘴硬装作小瞧她的样子。
“他又来了。”玄参、苏木同时抚额叹气,连驳骨和空青都无奈了。 “呵。”荆歌轻笑,轻身飞身到殿外凌空一甩,尖锐一声龙鸣嘶啸而去。她满意一笑,与鞭结契之后,心中就自有了章法,仿佛这动作做过无数次,一招一式似乎携刻在灵魂里,不自觉的身体做会作出反应,她眼神由散漫变得坚决认真,她总隐隐感觉心中恍若什么要觉醒了。 众人走出来只见鞭声阵阵,扬如游龙破浩海,回若厉风凌空江,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看她身影随动,散漫无形,衣诀纷飞,墨发临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凌如傲雪,矜似苍松,随风而上,承云而行,目光灼灼含炽火,丹唇微抿隐胭红。
渐渐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只见得残影。最后旋身而下,一转手,鞭子随势攀上她手腕,化成了一条红绳穿紫罗兰玉的手链。
“这是谁啊。”门下散修有人窃窃私语。
“似乎是新来的弟子。”
“可师父没有昭示啊。”
“难不成是哪里来的上仙?”
……
陆压道君领着驳骨等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参见师父、师兄、师姐。”众人立即规整了德行,行了礼,齐声说道。
陆压道人没有回应,只微微一垂眸,用眼神示意荆歌跟上自己,而后便领着她走上了昭明殿前的道台,行为郑重,表情严肃,众生视而寂静下来。
陆压道君淡淡扫过门下众生,开口宣布:“这是吾道门入门弟子荆歌,亦是本君的最后一位亲传弟子。今日白露,孟秋结而仲秋始,薄雾凝珠。鸿雁来而玄鸟归,群鸟养羞。此是封礼的好日子,荆儿,还不过来受礼!”声音并不大,却传入了所有人耳人。
驳骨等人闻言随即走了上来,立在陆压道君身后,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样东西。清烹仙茶,加冠束带,灵玉如意,檀木盒所盛清心诀法,刻有她本命真言修炼之道的翠竹书简。
荆歌瞬间明白,道君这是要在众人面前赐她亲徒名分,在陆压道君说过话之后,便缓缓走上前,撩起衣袍,立身跪在陆压道君身前,接过驳骨递过来的仙茶恭敬奉上,而后接过苏木递上的加冠束带,荆歌双手呈给道君,道君收起拂尘,为她加冠成仙,荆歌如瀑长发被轻轻束起,散发时莫名存于眼尾的一抹妖治随发束起而散成清朗,成礼之后陆压道君伸手将将她带起身来,荆歌再礼之后,拉住陆压道君的手站起来,而后将玄参、空青、白芷的递过的如意、心决和道法收入随仙骨而塑成的灵境之间。
陆压道君见其整理好后,显出拂尘一甩,道台正中缓缓出现一青铜鼎,只见它平沿外折,双立耳微向外撇,圆底,兽蹄足,外饰两周空心连珠纹,腹部饰一周窃曲纹,又刻画有二十八星宿和四大神兽,内里底部铭刻着太极八卦图,自成真气旋,正缓缓旋转。荆歌在陆压道君示意下,咬破指尖,凝出一点心头血入道台之鼎中,鼎中浮出金光铭文,聚而成一道门玉牌,此师徒缘契而结,师礼已成。
“参见师姐。”散修一众见此情状,皆单膝而跪,问礼于她。
行礼人群中,一双眼睛阴毒的目光直刺道台上的人而去,仿佛带着万千的恨意,与此同时,散修之中,原本在荆歌身边的炎潆,已经悄向那熟悉的身影靠过去,趁众散修礼于地、她怨视于道台之上的荆歌时,偷偷在她的衣摆贴上一只小小的纸窃虫。
炎潆的动作与那人怨恨的目光被陆压道君察觉似的微微一瞥,陆压道君轻动手指将荆歌挡下,转过身想仔细探究,却已不见那份恶意的来源,炎潆也悄然的站到了众散修之后,陆压道君不由得眉头稍皱了一点。
“快起来受他们敬礼吧。”陆压道君状似无事地回身把道牌取出,将鼎归回,将道牌交给荆歌,舒展了眉间,笑言,心中想着道门下也该肃清一次了,那股恶意令人毛骨悚然。
荆歌从陆压道君手中双手接过道牌,仔细的系在腰间,而后挥袖让众人起身,身骨傲神,清倔蕴寒。
但荆歌其实心中清楚,自己直到十数日后,才有了这一切不是梦境的现实感,也真正放下了过去,每日文学、武艺、琴技、药理,术诀、符箓、阵法、仙历,让她觉得充实又新奇,让她终于去尝试接纳下其他人,渐渐减少了曾经的试探与戒备……
“在想什么。”炎潆为趴在窗边的荆歌披上了一件外衫。
“我曾以为,深宫内院孤老病残就是我最终的结局,最好的结果,便是外迁于一道观中终老,可就在那天,在镜子空面前,我觉醒了诸多前世的记忆之后,我才发现,凡人的人生似乎多漫长,看起来了无尽头,其实在这九重天之上望下去,那些人世间的所有,都仿佛刹那一回眸。”荆歌望着人间,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说。 “只有你放下了,才是真的铸就了仙骨。”炎潆轻描淡写道,拎着不知从哪提来的两壶好酒,递给荆歌。“仙,便是放下曾经悲喜,而道,则是顺心肆意勿妄为但勿失本心。”
待到入夜时分,炎潆以为荆歌已醉了睡了,便轻轻合上窗,却在关上的一瞬间,蓦然听见了荆歌清冷的声音。
“阿烧,那天的那个人,便是你小妹,叫子苓的是吗。”
炎潆动作猛的一顿,而后仔细合上窗,转过身,看着荆歌清浅的狐狸眼,坐到荆歌的榻边。
“可以说她是,也可以说她不是,我也不能确定。”炎潆有些玩味的笑着说。“真正的子苓,似乎已经沉睡在那具身体里了,天帝的神识,正在侵蚀她的意识与魂魄,但这只是我的猜测。”
荆歌想了想,凝眸问道。“若是她曾经都是伪装,如今才是本性呢?”
炎潆扬了扬下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而后他伸出手,化出一只小小的纸虫,那纸虫微微发出亮光,随后化成了水晶球,水晶球中有一丝几乎不可察的魔息。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那日散修集聚,这丝魔息也有可能来于他人,虽然可能性小,但不能排除。”说到这里,炎潆望着荆歌邪肆的弯了弯眼睛,手指一弹,那水晶球便燃烧起来,化做了飞灰。“我观察了她多日,行为举止毫无破绽,只有那日你封为亲徒之日,她流露出了一丝嫉恨,但这都无法成为凭证。”
“若你所猜当真,那为何不能是她自己的心魔,而是天帝的呢。”荆歌问道。 “当初,子苓推我入忘川河,我在被推的一瞬间,察觉到了天帝那抹神识,它带着天帝的独有气息,邪族全族被屠可能使这较脆弱的神识沾染了暴厉疾恨和地府邪煞魔息,若我所想为真,那它现下的样子,像是已经彻底剥离了天帝的控制,成了独立的魔灵,我猜测,天帝应该是以为它已经溃散了,才将子苓送于逍遥境,因为邪族已经灭族了,他的那一丝神识也应该也随之而去,但是……它并没有。”炎潆垂下眼,思索道,而后笑着叹息。“这事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若真如此,那也许神识借魔息使它在寄生过程中,发掘了子苓的心理阴暗区,从而可以更完全的寄生而不至于消散而去。”荆歌猜测。
“应该是吧。”炎潆无所谓的揉揉她的头。“但现下,这些都无从佐证。”
荆歌用头蹭蹭他的手,而后抿了抿唇,抬头说。“阿烧,我其实……我还有些事想跟你问清楚。”
“嗯?是什么?”
“为什么我能感觉到忘川河中的你呢,而且,邪族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与熟悉感,有一种很陌名的感觉。”荆歌还是有些醉酒,话说的很慢。
“我也不清楚,只是那日,有一丝清光透过忘川河水停留在我身上,我顺着它飘游过去,随就被陆压道君拎起来了。”炎潆也疑惑了许多。“话说,邪族自迁移至鬼绝之地,与世隔绝之后,似乎有许多东西都潜移默化的转变了,邪族之术也渐渐转变成他族人完全学不会的秘法……”
“是不是与邪族镇守的鬼绝之地有关,那里究竟存在着什么,若是只是鬼魅魔妖,不至于一个族群的迁移镇守,而且偏偏是邪族独有的浊骨……邪族灭族,我总觉得不仅仅是因为邪族乱地府这么简单。”荆歌慢慢回想那日炎潆说的话,问道。“难道邪族一脉也与战神蚩尤有关吗,可蚩尤并未有浊骨啊。”
“这……其实算是邪族的秘密,邪族的一切,来源于古神之喻,邪族的浊骨据族内传说,也是古神所赐,但族中关于上古之神的一切,只有族长凭嫡系血脉记忆代代传承,但我现在魂魄不全,肉身尽销,无法凭借血脉界限相继,而且召唤神喻的古神之书不知下落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何。”炎潆轻笑,歪着头,闭上了眼,手指摩挲着心口。“但,一切掩藏的,终有一天会被揭开。”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踪迹了。”荆歌用手指绞着他的头发。
“我不确定,我只是在靠近子苓时,感应到她身上有一股古神的气息,但隐藏的极深,或许子苓她兴许知道些什么,但是如今只能等待时机……”炎潆摊摊手,而后转头看着荆歌。“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那日镜中前尘之世,说最初的我是一道清光,但是,却未说明这道清光是什么,而且我为何会被女娲上神追杀?”荆歌叹了口气。“我总觉得,我的身世,许多处都有被隐藏起来的地方,原以为,凭借着我与邪族的感应,可以窥探一二。”
“好了,夜深了,快睡吧,我们还有的是时间。”炎潆拍了拍她,而后熄了灯。
“是啊,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荆歌缩进被子里,闭上眼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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