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作者:么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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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魂封疆


      几人随令符到了人间。

      刚踏上了这方土地时,他们便被这处的荒凉引得片刻的愣怔。风里似乎像是带着刀子一般,日复日,年复年地掠夺着这片土地,一片肃杀之气,甚至还带着一股子刀锋染血的凛冽味道,烽烟的气息滞久不散,让人心头发凉。

      “这里是边疆。”荆歌伸手,从沉沙中挑出一折戟,而后拎着它抚摸上不远处一块冰凉的界碑,而后打开令符手卷。“地府此令,是要求带回死守于此地的万千英魂。”

      “英魂死守?”白芷疑惑地看过来。“很久没听说这样的事了……”

      “……五十年前,这里的千万将士为护疆土,寸土不肯退让,战斗到了最后一个人,熬尽了最后一滴血,连身殒之后魂魄依旧死守在这里,以尸骨为根,以折戟断剑伫魂,几十年都没有让敌军踏入国土一步,浩然正气,锋芒毕露,忠赤之血,连地府鬼差也靠近不得半步。”荆歌手触摸上那折戟,以灵力透过它感知曾经发生的事,感觉心口一热。“他们,以魂封疆……”

      “他们该休息了……”苏木叹息。“他们值得好结果。”

      “再过百日不归地府,他们连魂魄都要熬散了……”玄参皱眉。“赤忠之心,难得。”

      苏木与玄参相视一眼,而后看向白芷。白芷点了点头,当即铺设了冥魂阵,苏木与玄参立于阵法之上,凝力催动。不多时,沉沙之中的利器祼露出来,土地之上,英魂尽现。

      “外族速速离开!外族速速离开!”千万英魂之声,恍如鹤唳虎啸,直上云霄。

      “战事已休,四海平定,各位英雄,该归去了。”荆歌立在界碑旁,望着他们,行了一个深礼。“逝者当归,后继有人,各位,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我们……已经死了?”一位将军模样的人听了荆歌所言,眼中恍过一丝清明,似乎想起了什么,走上前询问。“那我们的战役呢?打赢了吗?我们的国家……”

      “赢了,打赢了。”荆歌轻轻拍了拍界碑。“国土疆域已定,寸土未失,你们护住它了……也该走了。”

      “……这样啊……”那将军低吟一句,而后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来,他回过身,冲着所有将士喊。“我们胜了!未负家国!”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所有将士听了这话,像是被唤醒了一般,他们跳跃着欢呼,相互拥抱,笑和泪交杂。

      将军安静地伫立在那里,仔仔细细地看过每一个将士的脸,口中无声的念过每一个人的名字,良久,对着荆歌等人,大礼跪地。

      “请你们,带他们走吧,若可以的话……请为他们下一世,寻一个安稳一生的好人家……”将军伏在地上,言语间带着哽咽的悲求。“拜托了。”

      “将军。”荆歌伸手将他扶起。“你……”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千万将士慢慢围拢过来。

      “将军,要走一起走。”

      “将军,你忘了,你还说要给俺相个姑娘,你不和俺们一起走,万一俺相了个坏婆娘怎么办。”

      “将军,我们要扔你走了,你该打不赢那群渣滓的!”

      “将军……”

      “这是军令!!”将军抽出立于沉沙中的剑来,指向手下将士。“违令者!休怪本将军不留情面!”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走的!”

      “都是死一回的人了!我不走。”

      “我离了将军什么都不会!我绝不离开将军!”

      ……

      “够了。”将军收剑架在自己颈上。“我是将军!全家皆死于敌手,我曾跪地向天以立誓,纵然只剩一具尸骨、一魂、一魄、一口气、一执念,我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死守这里到最后!”

      “将军!”

      将军转过身,重新面向荆歌与白芷等人。

      “我手下这群孩子,就交给你们了。”将军立身跪于五人面前。“烦请各位,将我尸骨埋于这界碑之下,若能永守边疆,吾此生余愿足矣。”

      “将军!!”万千将士随之跪地,头磕于地。“我们愿追随将军!永守边疆!”

      “不行!!”将军转过身来,与众将对着跪在地上。

      ……

      争执了许久,最后都归于沉默,他们像是一块块丰碑,一块块坟墓,就这样宁静地伫立在刀峰般地风中,空气里厮杀着血腥之气,有一种令人仰止的肃杀,冲斥凌云。

      白芷与苏木、玄参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答应你。”荆歌轻轻扶起将军,说。“会随他们的心愿,送去归处。”

      将军闻言便笑了,他将刀缓缓埋入沉沙,像葬了一个至爱,若埋了一个至交,最后,他一滴泪砸入了刀锋上,那刀锋,刻着他的亲人之名,爱人之讳。随着他的刀渐渐被黄沙掩盖,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为一缕凌烟,裹挟住界碑,沁了进去。

      而万千将士也随着将军的动作,就地掩埋自己的兵刃,他们的身影随着刀枪剑戟埋于黄沙之下,化作霜雨,而后如雾般覆盖在了这片边疆的土地上。须臾之间,荒凉的土地开出花来,恍若带着点滴星光,星光凝聚在界碑之前,结出一株幽兰光泽的花来。

      “祈星兰。”白芷望着那花,细辨而后道。

      “魂飞魄散换来的守护边疆的灵封,值得吗。”荆歌目光薄凉,伸出手来,灵光在她指尖闪现,顷刻一副死攥着军旗的骸骨出现,她将骸骨透过灵力深藏于界碑之下,而后轻轻拾起那被血浸透又干涸、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旗子,立于界碑旁。“此时山峰峦叠厚,彼时一马平春秋。再勤勉的朝堂,最后也会因变得纸醉金迷艳骨高筑而溃烂。朝代更迭轮换,不过几百余年,为此几世轮转都弃开,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自在本心。”苏木轻轻揉了揉荆歌的头发,她知道荆歌想起了最后一世的那个朝代。“无愧于心,便了余愿。”

      “荆儿,莫计前尘。”玄参转过身,看着眼前残破的军旗。“这里已经不是你的朝代了。”

      “可这里依旧是他的朝堂的重叠。”荆歌望着军旗和界碑上的图腾纹路。“是吧,昭恒哥哥,朝堂还是在轮回着沦落,人心还是在渐污渐浊。”

      荆歌回身,一个身影站在他们身后,身上银甲伤痕累累,血迹纵横。炎潆于荼靡中察出一丝不对,立刻从中出来,于荆歌身后警惕地看着那人。

      “这人……”看见这人的样貌,心中一诧。“你是谁。”

      “临儿,许久不见。”那人伸手想抚摸荆歌的脸,却不想,手指却直接透过了她的面颊。“你长大了。”

      白芷刚要上前护住荆歌,就被苏木和玄参拉住。

      “那人曾骗过荆儿。万一有危险……”

      “有炎潆在,别担心。”玄参环住他。

      “荆儿她心中有数。”苏木叹息。“人间的皇室中人,百般思虑谋算,保护的方式只能反其道而行。”

      “可伤害终究是伤害。”

      “但荆歌能深解他的苦心。”玄参将他拉的离那三人更远了些。“荆儿的最后一世不仅仅是他的错,而是这九重天多方博弈的结果,而他只是为了荆儿殚精竭虑出了最能保全她的方式。”

      “皇……皇兄?”荆歌声音有点抖,她试图像儿时一般去抓昭恒的衣角,却落了个空。“值得吗,曾为了那个位置,百般筹谋,如今却战死沙场,值得吗!你骗我!”

      “怎么还要哭鼻子了。”昭恒笑道。“抱歉……但我不得不这样做,这是我尽力思考下最好的结局,你身世并非一个公主般简单,多方搅动风云,你是交汇的中心。如今你长大了,应该能了解出当初情况,伤你并非我本心,但我无路可走。”

      “那你怎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荆歌咬着嘴唇。

      “你以后会知道的……我的时间不多了。”昭恒苦笑一声。“不要相信九重天任何人……切记切记,我一直都会等你……”

      “等我……你怎么会知道……”荆歌忽然想起那个灵境中的人。“你就是……”

      昭恒突然竖起一指,抵在唇上,而后伸手便将那株祈星兰摘下打入了荆歌体内,身形如水般流入地下,消失不见。

      荆歌不设防,身体瞬间便吞噬了那祈星兰,向后倒过去。

      “小荆儿!”炎潆惊恐地接住了荆歌。

      白芷见状,立刻挣脱开苏木和玄参的手,冲过去抓过荆歌的手腕细探脉络。

      “怎么样?”炎潆将荆歌抱稳,让白芷动手方便些。

      “探不出脉象……”白芷有些慌乱,转手去细探其脖颈上的经脉。“……极细微,但平稳,这不太对……”

      “怎么回事?”苏木和玄参走了过来,苏木伸手探了一下祈星兰沁入荆歌身体的地方。“这里……并无伤势。”

      “……祈星兰为赤忠之血凝骨,至阳之魂催花,是极阴处结出的至阳花,以荆儿之身,应承载不住血气翻涌才对,但这祈星兰,却在隐藏荆歌的气息,涤荡淘洗她的魂魄。”白芷以灵气悬丝凝针,刺入荆歌血脉之中。“先去地府吧,我放出的盯住子苓的神将已经探查好,地府中各路眼线已被清楚干净。”

      “那我们先处理好这里,而后立刻就走。”苏木从荆歌手中拿过令卷。“看来,我们要与阎罗与城主好好谈谈了。”

      “好。”白芷与玄参点头。

      苏木于冥魂阵中铺开令符手卷,盘膝于阵中,手中结印,一掌拍于令符手卷中央。这片土地浮游出万千光点,汇于冥魂阵之中,于手卷上凝出字迹,完整记叙了所有事。一柱香后,冥魂阵散去,苏木将手卷收入灵境,旋身而起。

      “走罢。”苏木冲几人点头。

      白芷以灵气凝丝,护住荆歌的心脉与各处要穴,玄参随即接过荆歌,炎潆重新进入荼靡之中,令符散出光来,几人身影消失在原地。

      “怎么回事。”

      宿莽正与阎罗议事,见几人出现在庭院中的状况,不由得有些担忧,两人立刻开启屏蔽障之阵,而后上前查看。

      “是祈星兰。”苏木将手卷递给阎罗,而后向两人解释。“是她某世的兄长遗魂所为,但症候有异,地府眼线肃清,还请两位大人帮忙。”

      “祈星兰?”宿莽皱眉。“可是昭恒?”

      “你怎么会知道。”白芷生起戒备。

      “我二人掌管地府多年,这样的历劫仿若谪仙赎罪,我们多少要关注一些,但她这一世并不简单。”阎罗顺手将手卷扔入毕事阁,缓缓说道。“九重天之上多方渗透,但皆被与及巳恍若孪生的一个凡人从中斡旋化解。此人便是昭恒,心计与谋算绝非常人可比,就连事先已经做了万全准备的及巳,也仅仅做到了与他平分秋色。”

      “我在他身上,察觉到一股子与与及巳相同的气息。”炎潆从荼靡之中现身,说道。

      “此事,还是等这孩子醒了再说吧。”宿莽与阎罗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宿莽开口道。“我来看看她的状况,你将她带到内室中去吧。”

      “好。”

      玄参将荆歌放在内室的榻上,而后退至一边,阎罗与宿莽结印,片刻后真魂显现,真魂伸手,一抹柔光轻飘过去,却被荆歌身上绽出的光驱逐反扑。

      “这……”真魂消退,阎罗与宿莽也被逼退了一步。“她……在排斥我们。”

      “不,是在排斥女娲之魂。”宿莽皱眉。

      “告诉我怎么做。”白芷伸手将发冠束起,利落地将衣袖挽起。

      “不必了,这祈星兰是借忠魂而生,但却是昭恒之骨催花。”阎罗说道。“昭恒,留了东西给她,现下要做的,守好便是了。”

      “那我来。”

      白芷盘膝于榻旁,凝灵气结阵,药灵化雾,将荆歌裹在其中。

      炎潆与苏木、玄参等在一旁,阎罗与宿莽摆出茶来,与他们一同静候。

      及巳放下绝寰镜,立于积夜河畔。

      “今日十五。”及巳对着河水冷冷说道。“尺素……”

      积夜河中沉灵脱水而出,魂魄已然更为凝实,他一身浅碧色长衫,腰间一细小的编钟挂饰,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悠远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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