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个拥抱

　　现在是晚上23:39，我没有一丝困意，只是躺在床上，眼睛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我的房间很小，除了床、被褥、行李箱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很安心，因为这片空间是我的领地，我的世界，它只属于我，在这块领地上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个空间里没有我想忘记的事，这个空间里有我的幻想。

　　今年我 5岁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家里安静了许多，爷爷总是扯着我的手不让我出去玩。我拉着爷爷的手指头，晃悠着身体，央求爷爷一起出去，因为有爷爷跟着，我就可以去马棚看我的枣红色的马。
　　它可漂亮了，通体枣红色，高高大大威风凛凛，虽然一副冷淡的样子但是对我很是亲切，我可以做别人做不了的事，例如我可以摸它的尾巴，也可以亲它的脸，还可以抱它的脖子，每次我去它都会显得特别开心。我记得那一次我去马棚看它，它有点没有认出我来，不过也是，我被妈妈强制抓去了幼儿园，很久了都没有去看它，我带了它最喜欢吃的土豆，这是我冒着被打的风险偷偷拿出来的，它吃的很快，大大的嘴里发出很大的咀嚼声，嘴唇边满是土豆白白的汁液。我能感觉到它的快乐，因为它一边吃一边打着鼻鼾，马尾也在左右摆动，这一幕显得如此岁月静好，临走时，我抱着它的长脸跟它约定：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等着我。回应我的是一串清晰的鼻鼾声。
　　爷爷禁不住我的赖皮和哼唧，带我去了马棚，马棚很安静，我能闻到马粪的味道还弥散在空气中，我也能感觉到地上的稻草还是带着水汽的，可是它不见了，我的枣红马不见了，我唯一的朋友不见了……“爷爷，它去哪了？”“卖了。”“那是我的马，你们为什么要卖我的马啊，我还没给它起名字呢，我都答应它会再来看它的，还我的马……”
　　记忆戛然而止，伤心的哭声犹在耳畔。
　　那个破烂的，挡不住风雨的马棚；那个通体枣红色，眼睛黑溜溜善解人意的小马，我都记得，可是我偏偏记不得为什么马突然就没有了。也许是执念过深，一次梦里，我回忆起那想遗忘的一幕：“爷爷，怎么把小火牵出来了？”“带它出去溜溜，唉……”
　　一个陌生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扯住它的缰绳，拽着它往外走，它抗拒的后退，甚至还尥了蹶子想踢那个中年人。在一次次的反抗中中年男人不耐烦了，长长的马鞭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哨声，啪的一声打在了它的身上，它发出长长的嘶鸣……一鞭又一鞭……嘶鸣声弱了下去渐渐的没了，我不知道那个面目阴沉丑陋的中年男子是怎么样把它带走的，我只知道它不见了，真的不见了，在未来20年的岁月里一直从未出现。
　　它应该讨厌我了吧，因为是我的家人把它卖掉的；它应该讨厌我了吧，因为在它挨打时我没有护着它；它应该讨厌我了吧，我嘴上说它是我朋友却一直记不起它的名字……原来，你叫小火啊……“爷爷说你是枣红马，我想叫你小红，可是大公鸡把这个名字占了，那我就管你叫小火吧……你是我朋友哦，只属于我的……”

　　00:51，我还是没有睡着，听着窗外马路上依旧来去匆匆的引擎声和小区里醉酒人高声呼喊的声音，我渐渐平静下来，我依旧在我的世界里。我已经二十多岁了，已经不再是那个大声哭泣的5岁孩子了，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间就失去一切的人了。

　　小小我安静的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的鸡鸭，它们还是和往日一样闹闹腾腾一点也不安分。这么热的天，它们一直在聒噪，烦人的很。
　　“小香菜啊~”一个瘦瘦高高的老人——头戴蓝色军帽，身着一套老旧蓝灰色的中山装，脚踏千层底布鞋，虽然通身衣着老旧变形，但是身子骨硬朗，精神矍铄，让人一眼就觉得此人铁骨铮铮。“小香菜啊~你想跟爷爷在一起吗？”爷爷把我抱在怀里，让我坐在他的腿上，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想，我喜欢爷爷。”“那跟爷爷在一起的话就不能和你妈妈在一起了，小香菜还愿意吗？”“不愿意，我想跟妈妈在一起，爷爷也一起。”话毕，爷爷拍了拍我的后背便不再说话，只是抱着我，眼睛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我觉得无聊便挣扎着跑去撵鸡鸭，在一阵聒噪声中，似是心有所感，转头去看爷爷，只觉得爷爷的背影有些模糊，好像一直挺直腰杆的爷爷竟有一瞬间的佝偻。
　　一个挣脱就恍如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转身就错过不知多少个经年。
　　心念着若当初自己早慧一点，是不是就能记住爷爷的样子，就不至于在回忆起以前一切时，记忆变得模糊一片。如今想起爷爷，只能想起几个形容词：和蔼可亲，踏实肯干，艰苦朴素，勤俭持家，铮铮铁骨压不断的脊梁……老一辈人优秀的素质品格都可以在爷爷身上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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