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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
“记得...什么？”少年眼里尽是困惑。
岳逸死死盯着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少年被这么看着，觉得有点害怕，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有点害羞，低下头，心想：我脸上应该没有什么脏东西吧...
岳逸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他只觉得荒唐。他又开口，竟有点咬牙切齿：“我，岳逸。你...当真不认识我？”
少年没说话，眼睛突然瞟到岳逸腰间悬着的一只青白佩玉，雕的是梅花带卷云纹，质地细润，看着竟有几分熟悉，他眼神在那上头停留了几秒，然后才摇了摇头。
岳逸又盯着他看了许久，于是两人谁都没说话，直到沉默的气氛快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时候，岳逸突然伸出手，一手按住少年的肩膀，另一手猛地去拽他的领口！
“！”少年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按住岳逸的手，就发现自己的领子已经被拽了下来，刚好露出右边一小截白皙的锁骨。
“你做什么呢！快放开我！”少年着急了，猛地站起身来，一下用力把岳逸推开。“怎么，怎么，难道这也是惩罚...？果然人不可貌相......”
岳逸就站在他面前，也没做解释，只缓缓抬手捂住了眼睛，嘴角勾起，但一开口，声音怆然，嘲讽似的道：
“果然，果然，哈哈...”
“不用再装了，厌烦我了也好，移情于别人也罢，只要你说，我一定会放你走的。哪怕不能成为眷属，难道朋友也做不成吗”
“何必如此呢...冬星？”
少年还没从打击里回过神来，他皱着眉听着，一开始还觉得迷惑，可等他听到最后那两个字时，眼睛倏地睁大，觉得难以置信：
“你怎么，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岳逸甚至笑出声了：“还要继续吗？假装我们互不相识的游戏？我书房里那几十封你写给我的信，不仅情深意切，末尾都还署着你的名呢，要一起去看看吗？”
他补充道：“我还知道你另有一个名字叫忽黎。这样足够了吧。”
冬星惊了，他呆愣在原地，这两个名字入耳，使他脑中不受控制闪过许许多多模糊的细节，那既像是回忆，又像是被人强塞进来的片段：
月夜。
“我叫...忽黎。”
大雪纷飞。
冰冷的笼子。
“...此物何名？”
“冬星。”
......
太多的碎片混杂在一起，黑白日夜颠倒。冬星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眩晕又带着剧烈的疼，让他无法思考。
他说不出话，慢慢蹲下|身，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岳逸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一步迈到他跟前，也跟着蹲下来，“你怎么了？！”
冬星紧紧皱着眉头，还是没说话。
岳逸来不及多想，便一手搂他脖子，一手伸过他的膝弯，把他抱了起来，快步走入卧房。
......
冬星只觉得头疼，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在交谈。
“......再好好检查一次，主要看他是不是头部或者其他地方受过什么伤。”
“是，可老夫已经诊过三遍了。确实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健康...”
“按我说的去做。”
“是...”
等冬星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看着花纹繁复的床帐，还有点发懵：“这是哪儿...”
“醒来了？卯时而已，你可以再睡会儿，不打紧。”岳逸的声音缓缓响起，他正坐在离床不远的方桌旁，一手支着头，眼睛望着冬星。
冬星一下子便彻底清醒过来，他坐起身，警惕道：“这是哪儿？...我昨晚怎么了？”
“我的卧房，昨晚你突然晕了过去，我就把你抱了进来,叫了大夫...放心，那之后都是丫鬟伺候的，我没碰你一根汗毛...”
而冬星还有更担心的：“你到底...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昨晚说的那些话，”
“我们难道以前认识？可我真的对你什么印象都没有...”
“是不是...认错人了？”
岳逸喝了一口茶，沏的过浓了，又放置了一夜，味道又苦又涩，从嘴里咽下去一路凉到了心里。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说：“是。”
他想起不久之前发生的这些事，甚至自己都觉得困惑：那个世世代代一直以来专为岳府看诊的老大夫，为他检查了很多次，查不出丝毫问题。
受伤，中毒，后遗症...什么都没有。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个人，和他有着相同的声音，相同的样貌，相同的...和相同的名字？
岳逸一晚上没合眼，只看着睡得安稳的冬星，觉得心里的希望越来越暗淡。
“实在抱歉。把你错认成了我的一个朋友...”
“我很多年没见他了，确实是记不太清楚了，谁知道恰好你又与他同名...抱歉让你看笑话了，希望没让你受惊吓...我真的很愧疚，冒犯了你。”
终至熄灭。
冬星看着他，岳逸的脸色称不上好，眼下带着些许的青色。虽然头发一丝不苟，衣裳也和昨天一样，但冬星就是感觉到初见时那么熠熠生辉的人，现在好像不再那么如天神一般高不可攀，
和普通人一样，他也有不堪的，软弱的，落寞的一面。
好像挺有趣的。
突然想再多了解他一些。
“哦...原来是这样...虽然确实有点被吓到了...”
睡得热了，冬星把被子掀开了一点，继续说：
“不过...情有可原！我如果在街上看到和好朋友相似的人，常常也会不小心认错呢！”
“不过就是没想到居然和我这么相像罢了...连名字都...话说回来，哪天你朋友要是出现了，请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得去见见他！”
“说不定我们是什么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之类的呢！哈哈哈！”他有意想缓和一下气氛，只不过好像没起多大用处。
岳逸又饮了一口茶，也有点无奈地笑了：“说不定呢。”
冬星看着他笑，心里一动，小声道：“昨天的事，我也应该道歉，如果，如果不是我...那样一路跟着你...”
那他们也不会撞上，后来发生这些事...也都不存在了。
“跟着我？”
“我跟了你一路啊，从...从你出了这里的大门开始就......你没发现？！” 完了完了，这算什么？冬星心想，自投罗网？不打自招？自作自受？
岳逸倒也愣了，昨天日子特殊，他也一直恍恍惚惚的，还真的一点都没察觉。
他挑了挑眉，有点好奇：“跟着我做什么？”
冬星的左手指头死死掐着右手的虎口，拼命开始头脑风暴：直接说因为觉得你长得俊...不行不行，槐爷爷说过，直接说人家大姑娘好看是不礼貌的...大小伙子应该也一样！
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灵光一现：
“就，就是你那玉佩！对！那玉佩和我以前戴过的一块很相似...不过后来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哦？所以你怀疑是我...？”
“啊？不是不是！我只是想...问问你是哪里买的？我也再买一块？结果你走得好快...我就只好一直跟在后面...”
冬星说不下去了，一边掐着虎口一边拼命在心里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撒谎了！槐爷爷，我回去一定自觉地闭门思过一整天！
岳逸看着他那努力圆谎的样子，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没拆穿。他正经道：“这是...别人送的，抱歉，我也不清楚哪里有卖。”
“哦哦...那便没事了...”
“不，有事。”
“嗯？！”冬星眼睛睁得圆圆地，看向岳逸。
他都主动坦白了，还要怎样？
岳逸笑了笑：“相逢便是缘，我请你吃饭来赔罪，咱们就当交个朋友吧，不知可否赏脸？”
......
“喜欢吃什么？”岳逸侧头问道。
紫榆木制的窗子打开着，窗外带着春雨的温凉的风流进屋里来，他们就在离窗不远的宽大圆桌旁落座。
冬星又看了看屋里的陈设，他从走进这个好像光是瞧一眼都要花钱的奢华酒楼开始就有点懵。
虽然不知道到底有多昂贵，但至少这里和他见过的，和他在话本上读到过的酒楼都不一样。好像...高级多了？
店老板刚刚点头哈腰的把他们迎上了最顶层的大厢房，又递上一个写满各式菜样的菜单，冬星看着菜单，更是傻了眼。
冬星有点纠结：槐爷爷说过不要随便吃人类的食物...可不知道哪里飘来肉食的香味...催得他的肚子不满地发出抗议...
而且...
秦桑低绿枝？
燕草如碧丝？
在天愿作比翼鸟？
......这都是些什么菜啊？？看来自己对人们了解的还真是太少了...
岳逸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有点想笑，解围道：“那就让我来点可以吗？这样吧，老板，把这里的招牌各来一份。”
冬星惊了：“啊？......会不会太破费了？？带够银子了吗？” 他下山的时候，总共也就带了零零散散的几两碎银，就这都还是小努攒了好久借他的，回去还得还呢。
岳逸轻轻一笑，喝了口茶，淡定道：“无妨，这酒楼是我的。”
冬星更震惊了，发出了来自内心深处的疑问： “你...平常都这样请客吃饭吗？...那这酒楼是不是经常亏本啊？”
岳逸笑了：“还行吧，不常亏。毕竟...我也很少这样请人吃饭。”
他没有告诉冬星的是，其实光靠他这酒楼的收入就可以养活整个岳府上上下下近百口人。而且整个安锦城的世家子弟，甚至皇亲国戚，大部分也都来过这里。
菜迅速上齐，各式菜系，煎炒烹炸，五花八门，香气四溢。冬星的口水差点掉到地上，没再多跟岳逸客气两句便开始埋头苦干起来。
等风卷残云般吃了个饱，冬星才发现，岳逸基本没动筷子，有点好奇，便问他：“你不饿吗？”
岳逸却答非所问，反问他：“你爱吃鸡肉？”
确实，桌上的肉类，特别是鸡肉相关的，基本被冬星吃了个大半。
冬星不知怎的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嗯...是啊...挺爱吃的。”
岳逸点点头，没说话。过了半晌，他突然又问：“喜欢吃青菜吗？”
冬星有心想为自己的形象挽回一下，可他实在说不出这么违心的话，老老实实道：“不喜欢。”
冬星突然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于是强行转移话题，没话找话：“诶...今天你说的，你的那个朋友，你们有多久没见了啊？”
岳逸愣了愣，垂下眼睫，看着面前整洁的碗盘，说：“九年。”
冬星迟钝的没有反应过来，又接着问：“这么久？...怪不得你会认错...你们之间不常写信吗？”
岳逸没说话，许久，只摇了摇头。
这会儿冬星终于后知后觉感到周围空气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风好像都吹不动了。于是勉强及时地收住了这个话题，打哈哈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儿的菜是真好吃啊。刚没注意看，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金风楼。”
“金风楼？真好听。”一听感觉就很贵。
“你起的？”
“嗯。”
......
酒足饭饱的冬星捧着肚子，同岳逸一道走出酒楼大门。这时候天色已暗，附近的小孩子们陆续回了家，许多小贩也已经开始收摊了，四处都是一副懒散惬意的模样。
没走几步远，冬星不知为何受到感应似的回过头，又看了看那富丽堂皇的酒楼，突然注意到宽阔的大门两侧，沉黑色的乌木上，镌刻着染了金粉的大字，冬星看着，莫名觉得心里有些触动。
那上面写着：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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