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间少年

　　我从来不敢想象自己变成那样一个人，我的初曦曾经抱着我静静诉说她的爸爸怎样离开了她。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她爸爸经常带她去陶瓷店，那里有个比自己妈妈年轻好多的阿姨。阿姨每次看见她都亲切地过来抱她，还会带她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牛肉干给她吃。再后来，爸爸一看见妈妈就吵架，初曦跟着妈妈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那天晚上停电，烛光下她平静地说：“那时候跟着我妈每天就吃一顿，还是配着一根5毛钱的香肠。”我坐在对面，感觉离她那么远。她的心紧紧闭着，让我觉得疼。尽管她看了我一眼笑了，但微湿的眼角却泄露了她心里的秘密。

　　我吹了蜡烛，和她躺在我小小软软的床上，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听着初曦安稳的呼吸声知道她睡了也佝偻着背背对着她睡了。我想，我无法面对一个受伤的她，却给不了帮助。她给我的震撼远不止这些，甚至她的一个皱眉都让我的心如刀割般。

　　那个阿姨，挺着肚子里的男宝宝成为了她的妈妈。我想象着她第一次开口叫一个陌生女人“妈妈”的场景，默默在被窝里流着泪，哭到自己也忘了其实伤的最深的人正在我旁边宁静甜睡。

　　吃好饭一出门，天还是亮的。树上有一只倦鸟栖息，好奇张望一会又飞走了。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恐惧漫上心头。明明人这么多，我却觉得自己掉在了一个死寂的世界，没有光，沉沦。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报了学校的地址。车窗外风景飞速变化，像在看一场毫无连贯性而诡异的天才电影。微热的风从窗口袭进。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季节是什么吗？”

　　我和初曦并肩坐在我们最爱的天台石堆上，一起仰望星空。

　　“冬天？”她没有看我依旧专注凝望天空，疑惑地猜测。

　　“夏天。因为夏天看星星最美，因为夏天有一个漫长的暑假，因为夏天的海有阳光的香气，因为夏天让我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说喜欢，到最后变成了不需要任何理由。”其实，我最想说的那个理由没有说出口。夏天的风让我变得勇敢，比如说……现在？

　　付好账，下车。站在校门口，有一种时光与十七岁那年相重叠的恍惚。没有父母，没有熟悉的脸孔，校园的一切都不是我的。

　　到了停车场，居然忘了自己把车停在哪，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了老爸的本田。坐到车里看见手机躺在副驾驶座，打开一看，什么都没有，屏幕上显示着：5点45分。

　　开了音乐一路狂飙回家，老妈大人有命六点前必须到家，否则，嘿嘿，我的小命……谁知道江南的天气说变就变，开到一半天幕一下子遮了下来，还时不时配上霹雳闪电。

　　“Shit！”一声咒骂后缓下车速，就在离家不远时下起了瓢泼大雨。前面的道路变得雾气蒙蒙。打了个电话到家里 ，“喂？妈，嗯，我在路上。什么美容院？啊？喂喂——听不清，先挂了！”电话刚放下就有电话进来了。

　　“我不认识那个美容院，我坚决不去。”恶狠狠地口气似乎煞到了老妈，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突然那头传来了清朗的笑声：“我没叫你去美容院啊！你想去我不介意和你一起。”我心里一沉，看了看屏幕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但声音又这么像某人——“裴牧？！”

　　“是我。”简短而有力的回答让我陷入莫大的恐慌。连我的电话号码都知道了？说不定哪天被他卖了我还得屁颠屁颠帮他点钞票呢！

　　“有什么事？”

　　“我在王府，你7点到。”说完他就挂了电话，等我再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无人接听。懊恼地把手机摔到了副驾驶座上。

　　车开到家门口，看见老妈撑了把紫色的伞站在门口等我。停好车，她就迎上来帮我撑伞。

　　“快点换衣服，七点也差不多了，本来还想带你去美容院做个面膜的。”老妈一阵可惜。

　　心中暗喜，在心里跳起了草裙舞。啦啦啦，不用去美容院了！美容院那群妈妈桑级人物哦，一天到晚就老公孩子聊个没停，我要是在那躺上几分钟，大概耳朵的茧就比城墙还要厚了。谁要是逼我去，我绝对诅咒这个人一辈子。当然，老妈懿旨不可违。

　　我一边套衣服，老妈一边帮我卷头发。平常都是把头发扎一个随便的马尾，放下来让我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奔三的危机感加重。再上点精致的妆容，活脱脱一个熟女。不知道为什么，我挺排斥自己现在这副迷倒众生的狐狸精状。最让我苦恼的是那双细带凉鞋。妈呀，我一看那跟，就想直接昏过去。六寸多啊！害我走几步就晃一下。

　　老爸载着老妈和我到了酒店门口，一优雅男子就朝这边走来。俯下身，对这车窗里的我鬼魅一笑。外面还在下雨，玻璃上有小水珠，扭曲了他的笑容。我冷的缩了缩，他让我想起在某个地点，某个时间，某人在等着我。算了，等他那么久，也任性让他等一回。心一横，下了车。

　　对方的父母在他身后也上前和爸妈打招呼，结果他们四个有说有笑，完全不鸟我们俩小孩就走进包厢。我留在原地气呼呼瞪着地板。

　　到了餐厅区，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对方也完全没有要鸟我的意思。看来道相同，有计可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眼珠子都四处乱瞟。突然，我瞄到餐厅后面的窗帘那边有几个人影，虽然帘子挡着，但动静可不小。

　　我在餐桌下T了对方的脚，使劲给他使眼色。结果他愣了愣直接把我无视过去。我端起桌上的酒杯挡住嘴笑声警告：“你爸妈在监视。”

　　他大爷总算正眼瞧了我一下，勾起唇角也端起酒杯掩人耳目：“你爸妈不也在？”

　　他！他居然早就发现了！

　　我气结：“那你还不装乖，万一回家被扒皮，有你好看。”他看我咬牙切齿，淡定饮了一口红酒。丢了个“要你管”的白眼。“你说的好像是你自己吧？”

　　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战就此展开，但我们表面上都挂着笑脸，风平浪静。给人一种气氛融洽的假象。我沉默了一阵子，最终决定私底下给他一脚。

　　“说不过别人就用暴力，幼稚！”

　　“承让承让！”我刚想反击，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Hello, this is Sum , yeah, I’m having supper now.”瞧他斜靠在椅子上，那副风流倜傥、懒散样。看不爽他这妖娆的玫瑰样，继续让眼珠子乱瞟。

　　他收了线，起身说：“戏演完了，you can go now.”

　　我无所谓说了句：“后会无期。”相个亲都让我这么闹心，看来我今年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我仍坐在座位上，悠闲喝着自己的酒。看到墙上有一幅名为《庄生晓梦迷蝴蝶》的画，两只黑蝶与一缕青烟似合似分，很是巧妙，在心里暗自吟诵：“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突然，他妈冲他喊了句：“杜宇。”

　　我“噗”的一下吧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很不巧，他大少爷就站在我的面前。杜宇？老娘才刚刚在心里念完“望帝春心托杜鹃”。

　　他的娘见我吐了她儿子一身，对我沉下了脸。“杨小姐，你爸妈在等你，你过去吧。”我识相地闪到一边。回头冲他摆了个鬼脸扭头就走。很不巧，这一扭，我的高跟鞋翻了，结果摔了个狗吃屎。

　　这位花样青年极没风度地在我面前捧腹大笑，我恨恨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记“你小子等着”的卫生眼砸了过去。

　　注：（为啥我们的小曦听见杜宇反映这么大呢？因为望帝春心托杜鹃里的皇帝就叫杜宇，后来变成了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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