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养狼攻略

　　李云和郑晓敏喝完那一坛酒后，再闲扯两句，天色渐晚，便该到了二人道别的时刻。李云知晓二人身份有如云泥之别，也不奢求他日再见，简单话别之后便先一步出了饭馆。

　　她走在回校场的路上，而喝下的半坛酒丝毫没有削减她敏锐的判断力，没走出两段路，便察觉又有人一路尾随自己。

　　李云心中烦闷，暗骂自己今日到底倒了什么大霉，为何总是碰上这等破事。那坛酒没减低她的警觉，反而为她增添了不小脾气。这回她没有多好的耐心，抬步走入一人少僻静的角落后，直接转身拉弓搭箭，杀气正盛。

　　她身后稀疏的二三行人全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慌不择路，连忙跑了，只余一条空荡无人的街道。

　　李云自然知晓那人没有和寻常人等一般被吓得跑路了，便大喝道：“一路跟着我的那贼人，快滚出来！”

　　但过了好一会儿，还没有人现身。

　　李云冷哼一声，将箭对准街边堆放的草垛射去，箭势之大，竟生生射穿了那草垛，将一书生式的帽冠钉死在对面的柱子上。

　　半空中还有二三发丝随稻草飘扬，躲在草垛后的那人看着突然被钉在对面的帽冠，生生被吓得发抖。

　　如果李云的手再偏一点，被钉在柱子上。恐怕就不止他的帽冠，还有他的头颅了。想到这是李云给他的警告，他连忙软着手脚爬了出去。

　　李云见一瘦小男子爬了出来，认出了他散乱的头发下的面容。

　　“是你？”来人正是在藏春阁酒铺上被欺辱的男子。

　　“是、是是、是在下。”那人还没缓过神来，但又恐李云不悦再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只好磕磕绊绊地回应着。“在下、在下名为‘袁明春’，乃一书生，今日、今日刚刚考完秋闱……”

　　除了他的名字，他说的这些郑晓敏早已当着众人的面推理了出来，无甚心意。李云不在乎他是谁，只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在下见姑娘身手不凡，一时仰慕，敢问姑娘芳名……”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云皱眉。

　　“姑娘此番见义勇为，于在下有大恩，在下是想当面好好谢谢姑娘……”

　　“见义勇为？”李云冷笑一声，“不过是一坛酒坛子挡了路，不得不当回冤大头罢了！今日那汉子还说，是你说我是你的同伙的，难道不是你故意把我牵扯这件破事之中吗？”

　　袁明春扶着另一柱子，恢复了力气，便拱手作揖，从容地回答：“这件事还请姑娘原谅，在下也是被那蛮汉子逼急了，为求自保慌不择路罢了。”

　　李云确实能理解，如果他不当众摔那一坛酒，没准他就会悄无声息地被剁了手。但她心中还是不爽，“你自保没错，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你为求自保，就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无关的人何其无辜？”

　　“姑娘教训得是，在下一定谨记。”他俯首更低，显得更为诚恳。

　　“教训谈不上，就此别过吧，后会无期”李云也不愿过多纠缠，转身欲走，但袁明春立刻拦住了她。

　　“还有一事，今日姑娘让藏春阁丢了颜面，难道不怕他日藏春阁寻仇？”

　　“我怕什么！”李云高傲地说道，弓箭在手，她还没怕过谁。

　　可顿了顿，她又想明白了袁明春的意思：“是你怕他们寻仇？”

　　袁明春又拱手作揖，“确实，藏春阁势力庞大，雇佣打手无数，今日我们折了他们的面子，可不知明日……”

　　“那红绫姑娘不是与你和解了吗？你又怎么断定他们事后定会再度追究于你？”话音未落，李云都觉得心虚。她也知晓，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好面子，不容他人有损自己形象。

　　“防患于未然呀！若红绫姑娘骗了在下，在下还没有一点事先准备，只怕到时在下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袁明春叹口气。

　　“那你为何不找官府？”李云又天真地问道。

　　“藏春阁势力庞大，而在下只是小小一介书生，官府未必会还在下公正。而且官府只能在事后还人公正，如果在下现在去报官，官府见在下还完好，定不会派人保护在下。而等到他们查上门来时，只怕在下尸骨都凉了……”

　　“那你为何找上我？”

　　“这件事确实因在下而起，但是折了藏春阁面子一事，容在下说一句不客气的，主要还是姑娘的行为。要论危险，还是姑娘更危险一点，在下也是担心姑娘安危，提醒姑娘一句，万事小心。而姑娘胆识不凡，要是有什么自保的方法，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告知一二，在下先行谢过了！”说完，他又是一拜。

　　李云皱眉，她觉得袁明春句句都在理，可总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抿着嘴，感觉喝下的那半坛酒的雪梅清香仍在口齿间盘旋。

　　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后，她缓缓说道：“你欠下的两百两虽为天价，可对藏春阁而言，只是两坛酒的价格。藏春阁又不缺慕名上门的贵客，改日多卖两坛便是，未必要为这两坛酒而……”

　　“姑娘，现在已经不是这两坛酒的问题，你当众折辱藏春阁的奴仆，损了他们的面子，这才是大事呀！”袁明春连忙打断她的思路。

　　李云眼神一凛，决心不跟着袁明春的思路走，她自顾自地说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确实，位高权重之人最重名誉，你我都是这么想的。那么，这种能做得起一坛酒一百两的买卖的地方，会因客人赊账而要做出剁对方手指这般有损名誉的行为吗……”

　　“姑娘！”袁明春眼神也是一凛。

　　“不对，一百两一坛的酒，怎会是你这种普通人能买得起的？看人下菜碟，普通饭馆的店小二都会做的事情，藏春阁的人做不出来？这等名贵的酒，怎么会会用来招待你这种普通人……”

　　“姑娘！”袁明春语气更凛。

　　李云转而抬头对他粲然一笑，“你有一事瞒着我——到底是这酒有问题？还是你这人有问题？”

　　袁明春面色凝重，他万万没想到这姑娘能猜到这上面。

　　“……还是这酒和你都有问题？”

　　对方猜到了这个地步，袁明春只能苦涩道：“姑娘猜得不错，在下确实有事相瞒，请恕在下不能如实相告。如果姑娘因此而心有顾虑，不能合作的话，在下也无怨无悔。”

　　之前一路咄咄相逼渴求合作的人，此刻却说不能合作也无怨无悔，李云便知自己已经猜中了七八分。

　　寻常人死里逃生之后，庆幸无比，难以察觉到身后的潜伏的危险。只有事先察觉到了什么线索，才会对危险如此敏锐，甚至笃定危险一定会来临，开始准备自保的措施。

　　若是袁明春不追上前来，她未必会想到这一层，可正是他对自保的渴求，引起了李云对藏春阁酒铺一事的怀疑。

　　她沉默，隐约猜到这其中的浑水并非自己能蹚得动的。此时收手，自己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见义勇为之士”，藏春阁未必会揪着自己不放；而如果再牵扯下去，只怕难以脱身。

　　她便一直沉默。

　　“见姑娘如此，在下知晓是联手无望了，那……”袁明春又一拱手，李云看出来了，这回他是真心诚意的，他继续说道：“好歹萍水相逢一面，也许来日难以再见，不知姑娘可否将芳名告知在下？”

　　李云下意识想说，既然来日难以再见，那要知道我的名字又有何意义？

　　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拒绝了对方生死攸关的请求，此时再拒绝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未免太不近人情。

　　“李云，天上的云。”

　　袁明春低声念了两遍她的名字后，赞叹道：“云去云来无定相，云起云收阴复晴。这是个好名字。”

　　李云摆摆手，“夸不出来便不用勉强，这不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名字吗！你去城西酒肆里头喊这个名，十个人里有八个人都会应你！”

　　袁明春点点头，准备作别，“姑娘是个聪慧的人，我看他日如果藏春阁真的上门寻姑娘不痛快时，姑娘也能轻松应付。那么，既然该提醒的话都提醒了，请容在下先行告辞……”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但看着他离去的瘦小背影，李云却突然心软。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他有什么隐瞒着她，身为一个人，自保的心是没有错的。因为这点怜悯，她喊住了他：“等等！”

　　袁明春应声停下脚步。这回轮到李云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眼睛问道：“你可是真的笃定藏春阁日后会寻你麻烦？”

　　袁明春坦诚地看着她，点点头。

　　李云便从自己后腰处掏出一把匕首，交与他。

　　“我见你也不是个有什么称手武器防身的人，这便算我的一点心意吧！下回不要再被人摁在桌子上了，一个大男人，怪难看的！”

　　袁明春接过，见那握手处乃上好兽皮制成，防滑且吸汗。开鞘一看，刀刃锋利无比。知晓这不是什么俗物，袁明春便对李云的身份有了些许猜疑，但更多的，是没有争取到与她联手的后悔。

　　但他还是客气地道了谢，转身离开这条空旷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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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李云也有郑晓敏那般的好舌头，能尝出这一坛酒价值不足百两，她自然便能推理出更多东西——可惜她没有。而郑晓敏也没有她这般足以吸引他人的亲和力，自然错失了那书生的坦白——已经决心抽身的李云来日也不会主动对郑晓敏提及。

　　就这样，两个人都各自掌握这一事件的一半真相，与全部的真相失之交臂。

　　而等到来年春天，这一事件的全部真相才彻底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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