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养狼攻略

　　第二日清晨，阳光正好。

　　此时正是藏春阁一天之内最安静的时刻，阁内人影稀少，满地是倾倒的美酒与金樽玉盏，袅袅熏香熄了，味道淡去。不少恩客还在美人房中熟睡，只有若干奴仆蹑手蹑脚地打扫着前一夜美人侍候恩客留下的残局。

　　红绫抱着琵琶款款下楼时，想着预备吩咐的事情，却没见到四六。

　　逮到一个平常与他相熟的汉子一问，便知他是去寻李云难处去了。红绫心道不好，没想到这鲁莽汉子这般沉不住气，没探清楚对方的身份便急着上门寻仇，只怕这下会把锦王牵扯进来，坏了翼王的大事。

　　正急冲冲想着出门，她却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又逮住那汉子问道：“才半日便能在偌大的京城中寻得一个姑娘，他什么能耐我不知道？他既探清楚了对方的住址，怎么没探清楚对方的身份？说！是谁故意把那姑娘地址给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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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李云还在熟睡。

　　当了五年的夜猫子了，昨夜还是第一次如此早就寝，就着窗外八月十五格外明亮的月光，她竟难得地失了眠。铁弓上那行李明锦的字迹还缭绕在她心头，越想越烦，越烦越难以自制地想。于是，直到天明时第一缕阳光破晓，照耀在她脸庞上时，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自那缕阳光至这片清晨，李云才睡了不足半个时辰。

　　而此刻，突然有一根绳索自她窗外套入，套在她脖子上，勒紧。

　　绳子的另一头正是四六与其同伙，他们准备的这根麻绳有两指粗细，用刀子割断都要花上好一会儿的时间，官府专门用这种绳子来捆穷凶恶极的犯人。

　　如此，他们打算生生将她勒死。

　　李云被脖间突如其来的勒感吓醒，慌乱地挣扎，脖颈间被粗糙的麻绳勒出不少鲜红的划痕，但更致命的是绳套被不停收紧的力道。

　　连呼吸都困难的她，自然无法大声求救，即便她可以，此时正是士兵在校场练兵，口号喊得震天响的时刻，怎么会有人能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她一手紧紧摁着脖间的绳索，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到自己后腰处，但自己那把贴身的匕首早已送了人，她摸了个空。慌乱间，她又看向床头处的弓箭，那与她只有半臂之遥，可此刻却好似远在天涯。

　　四六等人真是寻了个好时候来偷袭她，若是在平时，他们几个未必打得过李云。但他们知晓她清晨不会早醒，睡时又不爱关窗，又知晓这是校场训练的时间，便寻了根粗绳来偷袭她。

　　此时，二三个壮汉在绳索另一头拉着她，她自然没有力气挣脱，只能努力扯着绳圈，不让自己颈椎或舌骨骨折而被活活勒死……

　　大概见李云垂死挣扎的模样觉得有趣，又想起昨日屈辱不甘让仇人死得如此痛快，四六突然心生一计，“这姑娘昨日当众折辱于我，我也要让她当众死得不痛快！”

　　说罢，他用力一拉，将李云自窗口拉出。李云被拉得翻身摔出窗外，却又见四六命人牵来了他的马儿，他拉着绳子末端翻身上马，绳子足够长，另一端的李云还坠在地上。

　　四六回首望一眼李云狼狈的模样，心中万分得意。

　　“驾！”他猛踢马腹，驾马飞奔而去，竟想一路拖拉着李云把她拖拉至死。

　　李云挣脱不得，只护着自己的舌骨或脊椎颈段，任由四六骑马拖拉着自己，奔向校场外，奔向喧闹的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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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汤婆婆仍像往常一样在校场旁摆摊贩卖桂花糕。

　　趁着桂花花期，不少食客受那香味引诱，食指大动，一笼桂花糕很快就卖光了大半。秋风扬起，金黄的桂花倾泻在她发间，她笑着，白发竟染上了不少年轻。

　　但此时，她却意外地见到了血腥的一幕：若干人骑着快马自校场中跑出，而她一直在意的那孩子，被人用一根身子拉着拖拉在其中一匹快马之后，一道鲜红的血渍在她身后蜿蜒……

　　她尖叫，慌乱地拉着周围的人，大喊着“快去救她呀！快去救她呀！”

　　可是有谁敢蹚这趟浑水呢？那姑娘的血迹在地上还没干。

　　反而为避免牵扯这群恶匪，刚刚还围绕在汤婆婆摊位旁的人群立刻作鸟兽散，粉的蓝的黑的布鞋相互踩踏，有人不慎，逃跑时还踢倒了汤婆婆的盛着桂花糕的竹笼，酥黄的桂花糕便与真正的桂花一般跌入了泥土之中……

　　桂花树下，一片金黄，但是桂花的香气难掩那条鲜红血路的血腥气息。

　　汤婆婆眼前一片泪雾，她突然有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想要追上匹飞奔的快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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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云一路被拖拉着，等跑出三四条街道外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双目虽睁着，但所见全是一片漆黑。后背，四肢如被凌迟般疼痛，一路上砂石瓦砾不少，都快把她刮下了一层皮。恍惚间，她知晓不会有人再来救自己了，会有谁来呢？这世上原本关心她的人便不多，有谁会恰好出现在这里呢？

　　大概，她便要如此殒命了吧……

　　濒死之时，她脑海中浮现的最后画面却是一支箭矢。

　　一只黑色的箭破风而来，像极了十年前李明锦对她射出的明黄箭矢。

　　咻——

　　果真有只黑色箭矢射来，钉穿了拖拉着李云的绳索，李云便躺在地上不动了。

　　拉着绳索的四六忽觉手上一松，回头看去，竟是一校场教头打扮的双鬓斑白的中年男子。

　　他握着行伍中最常见的竹弓，还维持着举箭瞄准的姿势，立于大道中央，杀气凛然。

　　四六见他身后还背着箭筒，便知不妙，连忙大喊“快跑！”

　　可惜迟了，三箭瞬发，四六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他身旁已有三人自马上跌落。他回头惊慌一瞥，那人弓上又搭了三箭。算上四六自己，余下的人正好三人。四六咬咬牙，在那人箭矢脱手的时刻主动松开缰绳自马上跌落——

　　果然，那根原本该射中他的箭矢擦着他的手臂而过，划下一道血痕。而他落在地上后也被马踩踏了两遭，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

　　那男子却还不愿放过他，走上前，踢开他捂着伤口的手，再一脚死死地踩在那马儿踩踏过的地方，无情道：“疼吗？”

　　四六连声直呼疼，无力的手抓着那男子的裤腿想要求饶，却见男子再度拉弓挽箭，正如同昨日李云将他踩在脚下一般，箭尖正对着他。

　　咻——

　　“阿云？阿云？阿云！”

　　李云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努力睁开千斤重的眼皮，却见来人不是赐予她姓名的李明锦，而是是贺飞。心中莫名失落，方才生死攸关之间，她突然想着，如果在死前能见他最后一面就好了。

　　但他没有出现，她也没有死。

　　劫后余生，她竟然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把一路压抑在喉咙的腥甜尽数喷出。

　　满脸着急的贺飞就这么被她喷了一脸血，呆愣了一阵，又立刻推搡着她：“没事吧？你哪里疼？”李云被拖得衣衫上全是血肉，贺飞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伤口。

　　“别推了，浑身都疼，”李云只能用气音说着，“你不应该是个很有能耐的人吗？怎么遇到这种小场面便慌成这样？”

　　她抬着疲惫的眼，见贺飞衣衫前后襟全都湿透了，便知晓原本此时应该在训练的他专门跑来救自己，感激地调侃道：“你这是早退了呀……”最后一个语气词成气音飘散，她晕了过去。

　　贺飞用衣袖擦擦自己脸上的血，心中满是没有照顾好李云的愧疚。

　　这时，汤婆婆从校场的方向跑来。一路小跑，让上了年纪的她吃不消，嘴唇都快白了，但还是坚持要跑过来。

　　贺飞见她来了，连忙上前扶着她，将她扶至路旁一棵大树下。

　　但婆婆摆摆手，看着路中央的李云道：“我没事，快去看看她，她有事没有呀？”

　　“她没事，我看过了，都是皮外伤。”面对老人一片善心，贺飞自然不能说真话，他握着老人满是皲裂的手说：“婆婆，谢谢你跑来通知我，是你救了阿云。”

　　“没事，没事，没事就好……”汤婆婆不停拍着自己胸脯，似是在顺气，又似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她见李云躺在马路中央成了血糊糊的一团，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亲自去看看她；至于马路上另一堆人，问道：“那那些犯人，你打算怎么办？”

　　贺飞起身，这时才开始处理那些犯人。他先解下李云脖子上那根被血浸透了的绳子，又去取四六身旁的另一根绳子，用这两股绳子将这六个人捆好。其实他并没有射中他们要害，他们自然还活着——因为留着还有用。

　　射向四六的第二支箭并没有取他性命，只将他钉在原地无法逃跑。

　　“说！你们到底是谁？”贺飞对着痛苦且清醒的四六喊道。

　　“藏、藏春阁、藏春阁……”他下意识地报出藏春阁的名号，以往他在外边作威作福时，旁人因为忌惮藏春阁都要让他三分薄面。

　　“那你们又为何要害她？”

　　此事说来话长，全因昨日藏春阁酒铺一事而起，但要说自己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才来寻仇未免也太过难堪。但此情此景，保命才是头等要义。四六还是支支吾吾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包括有人故意将李云的地址告诉他一事。

　　贺飞听完他们狠毒的事先谋划，更是怒不可遏，但又未免胆寒，如果他没有及时救下李云，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但想到这事还有幕后黑手，又继续逼问：“你说的那人是谁？长什么模样？”

　　“不、不知道，他披着黑袍，蒙着面……我没看见他是谁……”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这是一招借刀杀人，而那执刀的人思绪缜密，自然不会轻易露出马脚。贺飞咬咬牙，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一脚踢在四六的伤口上，生生将他踢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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