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称

作者:翌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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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


      卫辰躺在床上,几乎要“啧”出一首小曲儿来。
      “小辰?收拾好了吗?”阿矜叩了叩门,没有进来,在门外柔着声音问,“夫人说今天天好,让你去看看你爸爸。”
      卫辰在床上打了个滚,抬头看了看窗外——阴沉得可怕,似乎下一秒大雨就要倾盆而下。

      “这不要下雨了么,还去什么。”卫辰没好气地道。
      “我们这边天就这样的,这雨下不下来”阿矜又把声音降柔了一个度,“夫人等着呢。”
      卫辰从床上坐起来,叹口气:“好,我马上下来。”
      阿矜在门外松了一口气,下了楼。

      卫辰懒洋洋地穿好衣服,把窗帘拉上,步入门外的昏暗之中。
      严骐早已准备就绪,阿矜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把黑色的伞。严骐怀里则抱了一大束用黑色包装纸包裹着的白色的花。
      碰撞出诡异的肃穆。

      不会下雨?

      墓园在一座小山上,环境很好,铺着看不到边儿的草地。一个很大的人造湖,水不深,里面还有鱼。
      卫辰父亲就埋在湖边。
      卫辰缓缓走近。

      他盯着墓碑上刻着的“卫康止”三个大字,有些讽刺。
      这起的什么玩意儿名字?康止?
      他从严骐手里接过花束,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顺势蹲下,伸手拂去墓碑上的薄灰。

      照片上的男人神色庄重,从头发到衣领看不出一丝杂乱。走的时候也就四十出头,看上去依然是老气横秋。
      这么多年了,卫辰已经麻木了。
      他渐渐地从不能接受、不敢相信到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日子,期间经历了多少他自己也不愿再去回忆。
      但不去回忆是不可能的。

      十步开外的严骐,几乎可以说是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她也习惯了。

      卫辰好半天没有起身。
      要过年了,来扫墓的人不少。大多都是走程序,把花一放,磕几个头就走人。
      “你走了八年了。这八年的日子……过得像做梦一样……”卫辰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说给沉睡在墓里的男人听,还是说来安慰自己,“爸,我也不怪你……”

      有风。

      风吹到他的脸上,带着点寒意。却不似北方的刺骨,害怕把你弄痛了似的,收着敛着,虽柔和许多,却还是冷。
      他愣了一会儿,慢慢起身。腿已经蹲麻了。
      “走了。”卫辰站在严骐面前,轻声道。
      严骐的眼角有泪痕。
      卫辰皱起眉,想不通自己刀枪不入的老妈怎么就变得矫情了起来。
      阿矜推着严骐,转身朝墓园门口走去。

      回到家,卫辰飞快地上了楼,将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再把窗帘拉开。
      他掏出手机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宁智豪的消息。
      ——聂卿又整了我一顿。
      接着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一支报废了的录音笔和一部手机。
      卫辰正烦着呢,也不想给宁智豪一句好话。
      ——关我什么事?
      宁智豪颇不要脸的回了一句:
      ——你男朋友的事,你也不管?
      卫辰啪啪打了一句话回去:
      ——那我替他道个歉吧,对不起。以后你别什么事都来找我,我跟你的缘分也就这么尽了。咱井水不犯河水,好吗?
      然后眼不见心不烦地把宁智豪屏蔽了。

      聂卿的消息在宁智豪下面。
      ——今天我碰到宁智豪了。没啥大事。
      ——你到家了吧?
      ——没看到你的信息。对不起。
      卫辰一字一句地读完心里瞬间流过一股暖流,淹没了宁智豪和卫康止带来的不愉快。
      阳光照进来了啊。

      过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严骐行动不便,亲戚们就很贴心的亲自上门拜访。
      卫辰看着这一年见不到几回面的亲戚们,脑袋里“嗡嗡”一片。

      他迷茫地看着这七大姑八大姨,只觉:这是谁?那又是谁?

      严骐忙着招待客人,无暇向卫辰介绍,他就只能凭着上次过年的记忆,试探着招呼。喊了十个能有八个是错的。

      那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孙子们也多。同龄人他不熟,叫几声“哥”“姐”,僵硬地寒暄几句,就各自玩各自的了。而卫辰的侧脸照也好、正脸照也罢,早已被他几个姐姐妹妹的偷拍到手,发到了各自的朋友圈里显摆,而他本人竟浑然不觉。
      至于那些叫他“叔叔”的小孩儿,倒是不认生。见叔叔长得帅,就“叔叔叔叔”地叫个不停,还有执意要跟卫辰叔叔玩的,要不玩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哭。

      卫辰作为这届唯一一个刚上大学的孩子,每天都会有一堆婆婆婶婶围着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拉着他,问长问短。而偏偏每天来的不同的人问题却大同小异,无非就是:

      “小辰长这么帅有没有女孩子喜欢你啊?”
      “辰辰交女朋友了吗?”
      “喜不喜欢自己的专业啊?”
      “学分修的怎么样啊?”
      “你看你好瘦啊,学习很辛苦吧?”

      卫辰叫苦不迭。
      他对过年的印象就是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大人们在边儿上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有吃不完的花生瓜子和糖,午餐和晚餐都是千篇一律的大鱼大肉。
      现在整的他有点恐惧过年了。

      用严骐的话来说,就是谁叫她有那么多亲戚呢,再忍几天就过了。
      卫辰郁闷地给聂卿发着消息:
      ——这几天过年好烦啊!小孩子都吵着要“叔叔陪他们玩”,还有那三姑六姨地整天围着我问有没有女朋友!要疯了哇!
      聂卿抬头环顾了一下自己家里的亲戚们,情景倒也和卫辰家差不多,只是没有人围着他,都去逗聂欢了。聂欢夹在他们中间,一脸生无可恋,时不时还朝她哥发射信号救她出去。
      聂卿有滋有味地幻想了一会儿,拍了张聂欢的照片给卫辰:

      ——你是不是向聂欢一样啊,我想象得出来(偷笑)。
      ——没办法,你长得太帅了玠玠。
      ——没人来围我呢,他们躲我就像躲瘟神一样。
      ——你怎么回答他们问你有没有女朋友的?

      卫辰以上厕所为借口,躲过了亲戚们无穷无尽的追问。他松了口气,回复道:
      ——是的学长!就是这样!
      ——好羡慕你啊!没人来缠着。
      ——我当然是说没有啊,难不成学长想当学姐吗?
      ——我晚上再找你吧。我三姨的小孙女找我呢,待会找不到就要哭。

      聂卿嘴角一扬,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病有所好转,但并没有好到可以不刻意地跟自己不在意的人打招呼、关心他们的程度。
      跟他们说说话都困难。

      过年前几天,他又去找了郑芳。郑芳告诉他,他的病情有加重的倾向。
      是因为这几天卫辰不在身边了。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等到晚上,卫辰几乎是喜极而泣地把据严骐说的最后一批亲戚送出大门。欢腾地上蹿下跳。若不是严骐严厉地制止了他进行这种少儿运动,他能在客厅里跳一支《天鹅湖》。

      ——这个难熬的年终于过了!明天就不会有人来我家了!
      聂卿把脑袋蒙在被窝里,码字:
      ——恭喜恭喜啊!我每天倒是闲的要死。
      卫辰羡慕得有些嫉妒。
      ——你好幸福啊……
      ——整天无聊的要死。后天是不是你生日啊?二月十五?
      ——是。学长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聂卿抓起床边的一个盒子,拍照发给了卫辰:
      ——怎么样,喜欢吗?
      盒子里装了一支口红。颜色还是直男眼中的冷艳大红。
      卫辰觉得有点冷飕飕的。

      ——这,这真是送给我的吗?
      ——对啊,我还去请教过聂欢呢。她说这个适合你,你不喜欢吗?
      卫辰昧着良心,道:
      ——喜是喜欢,就是……我一个大男人涂口红……
      ——没事,你就只涂给哥看。
      ——学长,你为什么要给我买口红啊?

      卫辰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估计晚上都睡不着觉。
      ——这个嘛……你确定要听?
      ——说。

      聂卿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短短的胡子茬,一不小心把自己给骚着了。
      ——学长喜欢……吻痕,鲜艳一点的那种。
      ——学长的意思是……
      ——嘘……知道就够了,别说出来。

      卫辰被聂卿骚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这骚货还有残存的一点脸皮。
      ——你打算多久回来啊?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
      ——我要等生日过了才会回来。大概就十八九号吧。
      ——那时候说不定我相思都相死了。
      ——别啊,你要没了我怎么办。

      下一秒聂卿的视频请求就发了过来。

      聂卿的连占据了整个手机屏,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
      然而摸了个寂寞。

      卫辰只见聂卿脸上挂着少有的严肃。他严肃地拿出那支让卫辰有点发怵的口红,一本正经地拧开盖子,对着卫辰涂了起来。

      卫辰深感不适,连忙移开了视线。
      “宝贝儿,好看吗?”聂卿涂好了口红,问卫辰。
      卫辰没想到的是聂卿涂口红的技术竟然还蛮不错。右边嘴角处稍微涂多了一点,聂卿嫌它不对称,又在左嘴角涂了一点。

      然后卫辰无语地看着聂卿修修补补,把好好儿的一张嘴修成了小丑妆……

      卫辰一阵恐慌:“我以后也要把嘴涂成这样吗?”
      “不用不用,”聂卿新奇地看着自己的新造型,咧了咧嘴,“总之能印出吻痕来就行了。”
      “其实挺好看的。”聂卿皮肤白,大红配着白肤特别显眼,就是有点瘆人。
      “那你以后涂成这样上街?”聂卿抽出一张纸在嘴上抹,“算了吧,你长得本来就显眼,再涂得这么个性被别人看上了怎么办?”
      卫辰打了个哈欠:“听你的听你的。学长我想睡了。晚安。”
      “你睡吧,”聂卿说,“你房间里没人吧?”
      “没人,想什么呢。”卫辰啧了一声,冲聂卿展示了一下自己空旷的房间,“有也得是你。”
      “睡吧,卫公子,”聂卿说,“晚安。”

      聂卿把大多数口红擦干净,想像卫辰涂口红的样子,乐得不行。
      他打算去厕所把它给整干净。

      聂卿把口红擦干净,感觉嘴皮都被磨秃噜皮儿了。
      刚出厕所门,聂母就带着倦容出现在面前。聂母比聂卿矮一个头还多,聂卿得低头才能看到她的脸。
      她脸色不好,面孔发黄,还透着青。

      “妈?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聂卿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妹妹我让她去睡了。”聂母支支吾吾半天,“嗯……这个……别跟她说啊……你爸出狱了……明天出狱……”
      聂卿神色顿时不对了。除了磨了半天磨红了的嘴唇,整张脸透着冷,即使屋里少见的开了暖气,聂母还是觉得温度降了几度。
      “聂卿,你不要这样……”聂母一缕乱发垂了下来,她疲倦道,“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明天去接他吗?”聂卿冷着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我看你最好别去。我爸他怎么进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聂卿,他好歹是你爸!你说话注意点,”聂母皱起眉,“我想他应该改过自新了吧……”

      “改过自新?呵。”聂卿笑笑,“要不是他有事儿没事儿就去找狱警切磋武艺,能关到现在?你看看,如今我们这个家、我、你还有聂欢现在的种种状况,哪个不是他造成的?”
      “那怎么办?”聂母叹了口气,“我也没跟他离婚,还说脱不了干系啊。我们总该还是去接他吧?”
      “我看你就根本不想跟他离。”聂卿说,“这次回来给我离了。”
      聂母没说话。

      “还有,他现在是关在看守所吧?”聂卿继续说,“明天我去看守所接爸。”

      聂母抬起头,无力地张了张嘴想反驳。

      “我自己去,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聂卿讽刺地笑笑,“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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