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豆

　　石拱桥如巨人般低俯在海面上，吞吐着百年经流的潮浪，翻腾如野马，渲溅于尘埃，铁铸的山脊从远处一直延绵的近岸，被一只灰鹭碾在足下，从斜坡上滚落一地碎瓦。
　　飞机在空中飞过的轰鸣声撞到了石坎上，把装着一大捧菠菜的塑料袋踹了下去，石阶边都是昨夜积雨，有些脏污就摊着地面上，旁边正在跟摊主讲价的大妈眼疾手快地把菜接住，还不忘光速诉说自己的想法，顺便把手指甲狠狠地划进鲜嫩的豆荚肉里用手撵着说："小伙子，你这豆角都老的，一块二一斤就蛮够的了。″摊主是个黝黑的老实人，听到这儿皱了皱眉，露出一口大白牙："阿姨我家这豆角都是新进的不可能有老的，再说这价格连进价都不够…″旁边的风听得都不耐烦了，她悄悄跑进旁边的理发店，店门口有一颗大榕树，连网线都给绕开，地下印出一地乐谱，旁边靠着树根的"尤家剪发″的板子都被热裂了，缝隙里的土被吹散在地上。
　　在店里小水塘好像还冒着点凉气，旁边不远的转椅上坐着个男孩子，那张上角被贴满粘贴的镜子下映出男孩的面貌，妍黑头发，皮肤紧绷白皙，眼尾上调，五官似是浸在戏卷上的水墨画里，但并不昳丽，别是有一番舒服漂亮的风韵，仔细一瞧，眼睛还亮得很。
　　外面的日头高升，躲进小店里的光影分割了白墙，江霁盯着墙壁上蓝胖子钟表，看着时针慢慢等候着，分针随着滴答声落到12上，"中午了″一句话回神，他看着泛着暖光的镜面才发现头发已经剪好了，尤师傅蹲在旁边看他半天了。尤亮见人总算回过神来了就站起来从架子上把吹风机拿了过来，江霁自然配合着低下了头，露出漂亮的后脖颈，江霁在耳边吹风机轰轰的声音都能听见尤亮说的话，他嗓门挺大，也真不愧他那张长着络腮胡的脸。"你们这些孩子就知道减肥，变瘦，那有啥好，我家克克就这样，可愁得我″江霁听他这愈讲愈烈的架势明智地打断了他，"尤叔，我就这身高，我这是标准体重，我知道，我懂，你先不用说了。″少年清脆的嗓音似能劈开烟绕。
　　尤亮摇了摇头，把系在江霁身上的围布解开挂在了旁边的横杆上。习惯地从兜里掏出了七匹狼，想找打火机，抬头就看见江霁在往外拿钱，急得他喊出来："小霁，我小时候头发都是江大娘给我理的，我也没报答她啥，你还拿钱，你这不是寒碜我吗？快把钱收回去！"江霁能听出人急了，他知道尤亮的不容易，燕嫂去世以后本就不是高学历的他自己一个人带着才六岁的闺女到G市打拼，江霁眼睛闪了闪。
　　他掏出手机在界面滑了滑，起身刚要道一声"谢”就听见尤亮语重心长地说："小霁，你这次来跟你爸妈住有啥不习惯就直接跟他们说，你弟弟我看着也挺好的，当年…″还没说完就被江霁打断了，"尤叔，行了，我没啥事，不说你给我买的东西到了吗？东西呢？″江霁也不想听这些，让尤亮挺大一老爷们从这里咬着舌头说话他也不习惯，尤亮一听就笑开了，把抽屉打开拿出里面的两本题集，笑着递过去还问道："你这高一还没开学要高二高三的物理题干啥？″说完尤亮就停住了，那肯定是亲戚家孩子要呗，问这么多孩子该烦了。江霁双手领过来道了声谢，就走了。
　　江霁从理发店一出来踩在坚实的土地上，他被夏日的热潮冲地眯了眼，眨巴眨巴之后脑子还旋绕着哪家小孩把家里沐浴露倒出来的想法，鼻子里都是青苹果味。
　　转头就看见对面一个男生戴着橙红鸭舌帽，身前像是有灰太狼印记的白围裙，颜色映衬地在周围车喧渺嚷中异常显眼。男生坐在一家名叫"后天″的烧烤店门前，他低身挽着裤腿，露出的小腿在阴影里让人感觉有些凉。嘴里是还叼着半个苹果，下颚线紧绷有型，江霁轻扫一眼就能清楚看出他小臂和腿上的肌肉但并不壮硕，健康有力，身体抻扯间充满着活力气息，周围的孜然辣酱味都好像被男性荷尔蒙冲散变得朦胧。江霁在这种莫名感觉中多瞧了两眼，后刚想回头走的时候对面的人抬起了头，长得挺中，江霁的第一想法，五官立体，他能在马道对面看出个大概。
　　俩人刚看对眼江霁就被肩上的力道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背部紧绷，他却先回头看，原来是尤亮那张笑得有些贱的脸。
　　穿着个踏拉板大裤衩就站在路边，手里还有剪发用的剪子。如果不是他手上还拿着个红色外套的话，路中心的交警都得过来跟他谈谈话了。
　　"小霁，你外套忘带了。″江霁把外套接了过来，天太热，也懒得穿，江霁捏着衣领直接翻着披到了肩上。翻转间像过了风，手臂在浓红色的映衬下整得挺白。
　　尤亮看着对面的男生笑着说："你在看阿福啊，这小伙子跟你一个岁数，不过好像比你小了几个月，是个挺不错的孩子。″江霁看着尤亮难得悄咪咪地说了几句话，他自己仔细琢磨了一下，再看了看尤亮泛红的脸，这不就再说…女婿？江霁被脑子里蹦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还没等他缓过来那边已经开了闹。
　　“你个***&&**&,没钱从这儿呆个屁，诚心找茬的玩意儿，别从这儿站着耽误我生意儿。”一个在三伏天还穿着大貂皮草四十左右的大妈从阴凉地儿站着，双手叉腰，江霁也不太懂中年大妈的想法，但他现在连披个衣服都热，对面的烧烤男孩正往这儿过来，不过江
　　霁没注意，他眉头皱着，还是把外套穿好，“呦，您这儿生意每天万八千？死老娘们，手上的大链子从哪旮沓捡的，你从这儿拽个&*”两人吵着吵着就要动起手了，尤亮敢忙叫人帮忙，路中心的交警被吸引了目光，手里的警棍还在拿着，旁边遮阳的架子快散下来，两位女战士打架把菜飞得到处都是，一捆菠菜砸进了水坑里，脏水都溅了出来，江霁想躲开没躲过去，尤亮在前面拨了人呢他被人撞开了，腿瞬间麻了，大腿根一软就要摔下去，他下意识把题集放在怀里，结果头好像磕到一个人的下巴上，回头先瞄到鬓边浅黑色的头发，按照江霁的眼光，这应该是天生的。那人眼睛狭长，倾下一看眼睫都卷着。
　　“小霁你腿！”尤亮从前面的闹场跑了回来，转头就看见江霁白皙的小腿上全是红斑，触目惊心得他心瞬间堵在了嗓子眼，江霁先低声说了句谢谢，回了句没事，虽然他现在心里很烦，尤亮哪能真当没事啊，“阿福，背你霁哥去医院。”男孩听到转身蹲下，江霁就听见轻灵的声音“上来”，在大热天都凉快不少，他虽然难受，但还没到不能走的地步，还没说啥就被尤亮一把按了上去，他莫名觉得有些热，明明人家身上挺凉快的。
　　G市第一医院
　　\"姓名\"
　　江霁”
　　“谢谢医生”
　　他低头闭了闭眼，耳尖脉络流入的血液都在轰鸣，鼻尖都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这小子平时招呼他他都不来，这次倒挺听话。”尤亮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蒲扇，这个小医务室里有空调，就是没打开。他望着跟医生说话的男孩子，想着得跟人家好好道谢，眼旁看着尤亮拿出手机，“尤叔，你不用跟我爸妈说”“这都快一点了，你看看你爸妈给我打了多少电话，我慌着呢你这个臭小子知道吗？”
　　烧烤男孩手里拿了瓶水，俯身放在了江霁小包旁边，江霁仰头看他的脸，梅花枝骨撑起满景盛雪，清光从狭长的眼尾溢出，熨帖标志，右手手腕能清楚地看出血管，香香的。男孩手里折了一张纸，纸上就几道笔印，还能看出个三点水，他在旁边说“是过敏，饮食起居，别吃鱼虾类异食蛋白，乳制品，吃些清淡易消化的，最近别吃零食和寒凉的食物，住的房间应保持清洁通风，多晾晒衣被，要除螨杀菌。
　　我这儿刚好有一瓶纯净水，你先喝着。”水瓶蓝色包装上用柳体写着两个字“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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