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寄梦

　　第二日清晨。

　　柴燕灯是被一阵公鸡的长鸣吵醒的。

　　睡眼惺忪，他十分不乐意地爬起来，揉捻一番自己的头发，走到门前撩开门帘。

　　只见肖梁梦换上了一身山野村夫的褐色粗布麻衣，一只手里捧着几个地瓜另一只手拿着树枝，整个人蹲在地上捣鼓着，但任凭衣服再如何粗糙，动作再如何粗俗都掩盖不住他天生自带的俊俏，新月眉下一双有神的吊眼，笑起来更是令人痴醉得移不开眼。一大早看着他这张脸，他这个人，柴燕灯一时间有点微熏，晕头转向的，不知身在何方，今夕何夕。

　　半晌，肖梁梦发现柴燕灯出来了，便向他招手示意道：“喂！小屁孩！来吃烤地瓜啊！”

　　“……”你才小屁孩。

　　柴燕灯再次小心翼翼地顺着竹梯下楼，来到肖梁梦身边，幽幽地道：“你没搞错吧，一大早吃烤地瓜，没有别的了？”

　　肖梁梦回过头，笑语盈盈地看着他道：“那你想吃什么呢？”

　　柴燕灯猛地又是一个冷颤：“……肉吧。”

　　肖梁梦：“什么？你再说一遍？”

　　柴燕灯一脸天真无邪的道：“想吃肉。”

　　肖梁梦简直是哭笑不得：“祖宗呀，我一大早上哪去给你找肉啊？你这又是哪家的大少爷出来的？”

　　柴燕灯：“……”

　　其实也怨不得柴燕灯想吃肉，他第一次遇到那人时，那个人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他那会惶惶不可终日，方躲过一场刺杀，身心俱疲，可能是最原始想要撕裂一切的本能涌上大脑，他想吃肉。

　　旋即那人就是一通抱怨，不过抱怨归抱怨，那人安顿好他后还是满大山的去给他找肉去，但已过日暮时分，天黑加上不熟悉山路，那人一下子没赶得上时间，最后急匆匆的踩着晚上的雾气归来，却只见到某个小屁孩委屈巴巴的坐在门廊台阶上，缩成一团，两只小手忍不住的扣搭着，酸涩鼓满胸腔，湿红了眼眶。

　　他是真的害怕，脑子里一半在叫嚣着那人不要你了！萍水相逢人家为什么要对你有求必应？！而另一半又在小声安慰着，不是的，他答应过我会回来，会回来的……

　　在见到门口那个一手提着两条草鱼一手抓着野鸡的人的那一刻，他的眼泪彻底决堤，肆无忌惮地涌出眼眶。

　　这可把那人吓坏了，连忙把手中的东西丢下，火急火燎的跑过去安慰他，那人一边用脏兮兮的手擦去他的眼泪一边一个劲地道歉，什么“我错了”，“别哭了”，“下次把你带上怎么样？”，但满是泥土的手只能擦出个花脸猫来。

　　甫一见到他泪水与土砂混杂，变得脏兮兮的脸颊，那人居然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十分的伤自尊！

　　他觉自己的满腔委屈被人嘲笑了，于是便一把将那人的手拍开，头也不回，气呼呼的跑回房间，顺带把门锁上，决计再也不要搭理那人了！

　　但最后那人居然在他房门前搭起架子烤起肉来，滋滋的香味从门夹缝中蹿溜进入房内，滑入他的口鼻、勾引他胃里的馋虫，最终抵挡不住肚子的抗议，他只好乖乖的用“和解”去换那顿香喷喷的烤肉。

　　回想起这些，柴燕灯心中自是无限欢喜，但欢喜过后却又是无尽的落寞。

　　肖梁梦看他像根木棍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为他是犯起床气了，只好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温声道：“好啦，你别挑剔了，吃个地瓜果果腹先，中午我再带你去吃肉好不好？相信我，我烤地瓜的手艺可是一绝的！”

　　柴燕灯道：“哦。不过你昨晚不是说还要去寻秦苑夕的踪迹吗？怎么找？还有她当真没有修炼过术法之类的？单纯的由人入魔？”

　　肖梁梦啃了一口地瓜，口齿不清的道：“修炼过什么……没听说过啊，倒是听闻她很喜欢跳舞。”

　　柴燕灯疑惑道：“跳舞？”

　　肖梁梦拿着树枝往火堆了翻了翻，接着道：“是啊，跳舞。而且据说在沈公子还未出家前她便很喜欢身着异装，三天两头就往寺庙里跑，听人说是去给佛祖菩萨们献舞，当时沈公子是极力反对的，传闻此人不信神佛一说，认为那不过是消遣人，骗得半点香火钱的玩意。但最后他却出家了，是不是很神奇？”

　　“嗯，是很奇怪。”柴燕灯在肖梁梦身旁蹲下说道。

　　肖梁梦也不好意思把自己啃过几口的地瓜给人，于是乎便从火堆里扒拉出另一个红彤彤的，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荷叶将它包裹起来防烫手，最后还把最上面的地瓜皮剥开才递到柴燕灯手里，道：“喏，给你。”

　　柴燕灯一愣，随即笑着接过他的地瓜，与他并肩坐下，一同啃起烤地瓜。

　　*

　　辰时，林子外的湘无大街上。

　　肖梁梦他们打算先去那座最先被秦苑夕烧毁的寺庙里一探究竟，可还未等他们走到寺庙的废墟处，大老远就看到一袭黑衣绿裙，那人低垂着头，竖兀地站在废墟堆中，她侧着身子，阳光斩在她身上落成阴影，手上衣袖，腰上衣带，腿上裙摆都随着风袭袭飘舞着。

　　废墟四周廖无人烟，风吹破布声声作响。

　　秦苑夕显然发现有人靠近，嘴角勾出一个奇怪的弧度，旋即不由分说，面目狰狞地冲向肖梁梦二人。

　　“你有病吧！怎么一声不吭就开打了！”肖梁梦如是抱怨道。

　　下一刻，两道灵力在半空交接，灵光四溅，荡出阵阵声波，瞬间将废墟中四散的残垣木块震飞。

　　肖梁梦把柴燕灯紧紧护在身后，自己徒手接住秦苑夕迎面袭来的一击。

　　电光火石间秦苑夕再度张手成爪，指间溢出厚重的黑气，之前的轻笑变得分外诡异。方才一挡，肖梁梦体内已然是受到猛烈的震荡，况且他现在灵力低微到连普通的修士都打不过，更别说是想再次正面接上那邪气的攻击，同时还要护住身后之人。

　　正当他思虑之际，只见柴燕灯三步跨两步的绕到肖梁梦身前，空手一翻灵气聚起，旋手一推，瞬间将对面之人凌空掀飞。

　　秦苑夕在空中翻转一圈，旋即踮脚落地，她像是被什么有趣的东西激怒，却又没有马上还击，而是掩袖遮面桀桀笑起来，这次不光是手，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强厚的黑气！

　　柴燕灯双手聚气正准备再来一击，却被站在他身后的肖梁梦一把抓住肩头，那人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地道：“……燕灯，我们先走，她刚刚的攻击里有……”

　　柴燕灯回首，反手抓过肖梁梦的手将人扶住，他感觉肖梁梦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脸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紧蹙的眉头皱折得不像样子，却也没有开口说道一句。

　　因为此刻不论是“你怎么了？”还是“你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不过都是些废话，赶紧疗伤才是正事。

　　肖梁梦右手按住腹间，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一滴一滴的滑下，跌落在地。

　　至此，柴燕灯只剩满腔的心疼和悔恨，再也无心恋战了。

　　秦苑夕见此情形也不再动作，只是一直在笑，笑着目送两人远走。

　　知道二人就这么消失在长街尽头，她再度轻声哼唱起：“万世皆是空，如梦如般泡影。一切为天应，不生不灭不垢不增不减。佛啊！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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