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佳人不胜寒

　　“本殿可没有，”莫倾寒撇撇嘴，低声嘟囔了一句，“谁叫你赛马赢我来着。”

　　故意压低却让大家都能听到的话语，有些小孩子的赌气和幼稚，不禁让在场人笑出声来。

　　“你个小滑头。”太后伸出指头虚点了点莫倾寒，笑骂了一句。

　　眼瞧着在场的气氛好了许多，莫倾寒得意地笑笑，瞥了苏璃一眼，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苏璃无奈的摇摇头，笑容间倒有些许宠溺。

　　此时从莫倾寒的角度恰好能看到苏清歌的侧脸，一双桃花眸子还带着未擦的水雾，透着柔情和才气，知性动人的魅力惹得莫倾寒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苏清歌为人稳重又得体，鲜少露出这样一副眼泛泪光，我见犹怜的模样。莫倾寒一时看得有些发怔，苏璃向苏清歌投去同样的目光，只是他的目光较莫倾寒相比，是更加单纯的心疼和担忧。苏清歌意识到身侧的目光，微微笑过，侧过头看了看莫倾寒和苏璃，示意自己无事。

　　经莫倾寒无伤大雅地一闹，太后情绪好了不少，开口问道，“清歌和黎之的孝期，还剩一年吧？”

　　苏清歌愣了一下，一副意料之内地点了点头。——太后忽的提起她与她的母亲，自然是有要赐婚的意味。她今年已经十七岁，照着寻常女子及笄就寻婆家的惯例，她为了给母亲守孝，自十五就没考虑这件事，如今比起旁的待嫁女自然已经大出不少，太后提起这事也不算奇怪。

　　“嗯，好孩子，你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待你出了孝期，哀家一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太后再次拍了拍苏清歌的手，语重心长道。

　　苏清歌没有什么特殊的神色变化，只是再次恭敬行礼谢恩，面上也已是熟悉的端庄模样。太后似乎很满意苏清歌的言行，下令给了许多绫罗绸缎、珠宝书画的赏赐。苏清歌再次谢过，太后便摆摆手，让她归去原位了。

　　接着太后又开口问了苏璃习武读书的事情，苏璃是莫倾寒的伴读，因此也是师承名家，学问武艺自然都不差，书文策论虽不如莫倾寒才思敏捷，武艺上却还要强他几分。待苏璃一一答过，太后也颇为满意，转头对莫帝嘱咐好生重视苏璃，便也吩咐了赏赐下去。

　　姐弟俩都已问过，再加上莫帝、倾寒与两位妃嫔偶尔开口，过去了一个时辰还有余——冬季的天儿短，外边的天已经眼瞧着褪去丝丝光亮，太后自是有些乏了，又嘱咐了几句便摆摆手让人都退下了。

　　一众人道了告退，退出殿外。走过刘贵妃身侧时，莫倾寒才隐约察觉到她身上有一股香气，不似妃嫔寻常用的香料，倒像是用新鲜花果采摘腌制后提取的香气，这原本是清新随意又心思灵巧的东西，但不知怎的，莫倾寒总觉得这香气有些刻意而让人不适，再看刘贵妃明明是腊月，却在手中轻摇的团扇，心下了然，刻意在她身后落下一段距离。

　　刘贵妃今日穿的是一袭橙色绣花长裙，粉红的披肩却是衬得她愈发肤白娇艳，全然看不出已是诞育过皇女的深宫妇人，倒像是刚刚入宫的新秀美人。她踱步上前到莫帝身侧，团扇轻摇，香气自然散发。莫帝是怎样的人物，莫倾寒能看出的伎俩他自然也了然于胸，却没有点破，而是回头跟李麒说道，“今日朕去瑶光殿。”

　　“多谢陛下！”刘贵妃笑盈盈道。说着便拉着莫帝走了，也没有再向皇贵妃见礼。

　　至于慕容皇贵妃，她似乎没有什么太多的波动，微微福身说道，“恭送陛下。”待一行人走远，才站起身，看向莫倾寒三人，微笑着说道。

　　“趁着天色还亮，县主和公子也早些回去吧，宫门快要下钥了。”

　　“多谢皇贵妃娘娘。那臣女这就与小弟告退了。”苏清歌行礼道，苏璃见状也跟着行了一礼。

　　皇贵妃点点头道， “嗯，路上小心，本宫就先回蒹葭殿了，下次县主和公子入宫，也可以到本宫那坐坐。”随即也不再等二人行礼道谢，便转身离开了。

　　这样一个场景，倒像是寻常富贵人家来了小主人的朋友客人，临走时主母嘱咐路上小心的样子。这让自幼缺少母爱的莫倾寒，着实有些心悸。上前几步说道：

　　“慕容母妃，儿臣一会儿把县主和苏兄送去宫门，晚点儿可以去蒹葭殿蹭晚膳吗？儿臣想吃桂花糕，慕容母妃宫里的最好吃了。”

　　皇贵妃一愣，转头笑道，“自是可以，妾身宫里随时恭候殿下。”

　　莫倾寒点点头，拱手道了句“谢慕容母妃”，便拉着苏璃叫着苏清歌，转身离去了。

　　“你似乎很喜欢皇贵妃娘娘？”三人走在宫道上，贴身的丫鬟下人也被遣得远了几步，于是苏清歌敢低声问莫倾寒道，“我记得儿时入宫时宫里还没有她呢。对她也没什么印象。”

　　“她是我五岁那年入宫的，那时隆盛姑姑病了，你入宫大多也只是和我与苏兄待在一处，所以不熟悉。”莫倾寒似乎没想到苏清歌会这样问，剑眉一挑，先回答了基本问题，想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谈不上喜欢，但我总感觉，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很亲切。”

　　这是真的。宫中高位妃嫔不少，以皇贵妃和刘贵妃为首，还有德妃和淑妃，九嫔之位更有数人。这些女人都很尊贵，大多对莫倾寒也都很尊敬或是亲热——就连刘贵妃也一样。但只有皇贵妃，她的尊贵不似刘贵妃带有宠妃的跋扈，更不似莫倾寒这样带有少年得志的轻狂，也不是苏清歌那般腹有诗书才自华，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让人折服却又不由得想亲近。她对莫倾寒的尊敬和亲近，不是对嫡长子的谄媚讨好，也不是对先皇后遗子的袖手旁观或刻意照顾，而是一种真诚的交往。

　　换句话说，皇贵妃从来没有想要莫倾寒觉得她是他母妃的位置，而是更像一个长辈的朋友。但她又确确实实填补了莫倾寒心中最空缺的位置，这也是为什么莫倾寒称呼别人叫娘娘，称呼她却总是慕容母妃。

　　“其实我不明白这样一个出身四大家，又是这样大气的女人，为什么甘愿为我父皇的妾，哪怕是最尊贵的妾。”莫倾寒顺口提出，这话说出却叫苏家姐弟一愣，这样的话不是他俩该听的，苏璃轻拉了拉莫倾寒的手腕，低声喊了一句，“殿下。”

　　莫倾寒看了看二人，自知有些失言，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至于刘贵妃，”莫倾寒也知道他俩想继续问却不好开口，于是主动提及，确保自己的言语应当不会给苏家姐弟惹麻烦，便继续说道，“她是小地方官员家的女儿，因为貌美当做礼物送给父皇的。这你们也都知道。她虽没做过什么不利于我的事情，但我总看不惯她那副谄媚邀宠的做派。还有她对我，以前总一副讨好，这两年她得宠，便高傲的不行，丝毫不把我放眼里。”

　　说到这里，莫倾寒的嘴角微微挑起，神情与赛马时的苏璃无异，但莫倾寒的笑容很随意，眸间嘴角又带着嘲讽意味，那份轻蔑与不屑，丝毫不因提及的是莫帝最宠爱的贵妃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张扬。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本殿也懒得把她放眼里”。

　　苏家姐弟对莫倾寒的表现感到很正常。苏璃虽不精通这些内宅后院的事情，但早已习惯莫倾寒少年气的轻狂肆意，他若是什么时候因着身份地位去刻意尊敬讨好别人，那才是变天了。

　　至于苏清歌，她倒是有些理解莫倾寒，母亲去世后，父亲没再续弦，宅中也有那种仗着父亲喜欢的贵妾偏房，对她不大客气，她也是极懒得理。苏清歌是传统的大家闺秀，莫倾寒是非传统的张扬皇子，他二人虽也谈得上青梅竹马，却没太多共同语言，苏清歌也不大苟同莫倾寒的为人处世，自然与他不甚亲近，这寥寥几句后，倒是让苏清歌对莫倾寒道遭遇感同身受，从而拉近了不少距离。

　　这算理解拉近距离吗。

　　苏清歌无奈的笑笑。一个丞相嫡长女，一个皇嫡长子，却要为这样的腌臜事互相理解，说来也是可笑。三人说着走到宫门口，莫倾寒拉着苏璃嘱咐道，“苏兄，我生辰宴，你同清歌可一定要来。”

　　“殿下生辰，自然要来。”苏璃点点头。苏清歌思考了一下，开口补充道，“太后给苏家下了三份请帖，只是爹爹那日有事，怕是来不了了。”

　　生辰宴分大宴小宴，小宴是与莫倾寒交好的少爷小姐的聚会，而大宴无非是以莫倾寒生辰的名义宴请群臣，达成各类政治目的，莫倾寒不感兴趣。苏丞相要参加的自然是大宴，莫倾寒自然也不关心他来与不来。并且很奇怪苏清歌同他说这个做什么。

　　“只是，我家有一庶妹，仰慕殿下已久，想来参加殿下的生辰宴。”苏清歌斟酌道。

　　“随意吧。”莫倾寒随口答道，并未放在心上，随即目送二人离开宫门，自己也转身回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