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满眼都是你

　　跑到一小半的路程，看见好几个男人围在一起，木芳就躺在田野的马路边上一直哎哟喂地叫喊，浑身都是草叶尘土，谁也不敢去搭把手。
　　李悦拨开人群跪蹲在木芳面前：“奶奶，你怎么了？哪里疼？”
　　木芳伸出黝黑、皲裂的双手捂着腰躺在草地上叫唤眼神盯着李悦说：“哪里都痛！感觉腰，脚也都要断了，快送我去医院！”
　　“我？怎么送？我背去你医院么？那医院要怎么去？”
　　李悦从来出去过这个村子，惊喜地一连串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木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破口大骂：“你个猪一样的东西！指望你有什么用！就知道吃吃吃！浪费钱财！其他人都看什么看，都给我滚蛋！”
　　这时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穿着花衣裳的中年女人木红罗，她短发微卷、眼神犀利，嘴唇薄尖，尖酸刻薄地带着自己的儿子来了，边走边喊话道。
　　“姐姐，你摔伤了你骂你收养的孙子干嘛？我们已经打电话叫县里的医院开救护车派人来接你，人家在电话里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我们老人家摔倒千万不要乱动，小心骨头错位更严重。
　　你还是好好地躺着等救护车来吧，你说你这么不小心？！”
　　木芳艰难地抬头仰视着衣着得体的木红罗，气的毛发皆竖，不禁出口冷嘲热骂：“木红罗！你是过来看我热闹的吗？我还没死，你不用过来黄鼠狼给鸡拜年假好心！”
　　“瞧瞧你说这什么话？我至于大老远跑来笑话你吗？你看我闲着没事干吗？我这不是关心你才来的吗？你看看你摔成这样，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孤苦伶仃的几十年，妹妹看了很心疼呢，我说让我儿子开车送你县里，你还不乐意！”
　　“就你们家那破车，求着我我都不去！快滚开别挨着我晒太阳！”
　　木红罗见木芳气的满脸通红，头顶冒烟，银色的发丝根根竖起便嗤笑了一声，带着自己儿子大摇大摆地离去。
　　李悦见她们不再争吵，这才开口说道:“奶奶我给你倒点水喝吧。”
　　木芳忍着气没出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小声说了句:“你把耳朵趴过来。”
　　李悦只好俯下身子，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巴，只听木芳说:“你去厨房灶台下面放着锅碗瓢盆的地方，找出一个煲中药的陶罐出来，里面用黑色塑料袋包着30张100块，你都拿出来等会去医院缴费用，顺便收拾点生活日用品和衣物，我们可能得在县里的医院住上几天。”
　　“嗯。”
　　李悦听清了点点头深深地看了躺着不能动的木方，便立马起身，如矫健的山林小鹿一样飞快地跑回木芳家里。
　　风带走了李悦如雷电打鼓的心跳声，他终于可以去县里了！五年了，第一次终于可以县里了！
　　趁着木芳住院的机会，李悦抑制不住自己的想法飘过，他可以想办法联系李奕。
　　钱他是动不了，但是总会有办法的，不知道李奕换手机号码了没有，他肯定是不会换的，他一定还等着自己！
　　李悦按照木芳的交待取出了破旧的30张人名币，还很快地收拾了两人的洗漱用品又跑回田野里,。
　　这时县里的医院派救护车来了，几个人正在把木芳抬到救护车担架上，他正好赶到也跟着上了车做了陪同家属。
　　来到医院，医生为木芳做了全面检查，测出轻微的脑震荡，还有骨折，要求留院观察几天，李悦听着医生的话直点头，随后拿着钱去缴费顺便去外面买两盒饭回来。
　　李悦手里攥着钱，汗都把钱打湿了，他迅速地一步一步地走出医院门口，去到一个便利店给了一块钱老板说我要打个电话。
　　老板收了钱点头示意，李悦便颤抖着伸出手去拿起红色的话筒，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他重重地一下又一下按那串铭记于心，倒背如流的手机号码。
　　十几秒的过去，好像陨石撞地球一样让人既畏惧又期待。
　　这时一个生硬有力的人工女声响起:您拨打的是异地号码，请在号码前加播0。
　　第一遍李悦还没听懂，又打了几遍知道是异地手机号码要加播0。
　　最后一次，他的手掌心全是汗水，他往自己的裤子上擦了又擦，在前面加播了0，再打了一次电话出去，五秒后有人接通了:“喂，你好。我是李奕。”
　　“……”
　　“咚咚咚……”
　　失败了这么多次，突然一下子接通了，李悦难以置信地愣住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咚……
　　前面失败了这么多次，突然一下子成功接通，李悦沉寂在难以置信中慌神。
　　恍如漫天的流星雨突如其来，他却愣住来不及许愿。
　　“喂？”
　　清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李悦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急迫……
　　“奕哥哥，我是悦儿！！！我是悦儿！”李悦突然清醒过来，他冲着电话大吼大叫，便利店的老板被吓了一跳！
　　“……”
　　对面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李悦抢在李奕挂电话前，艰难地说了一句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带着哭腔，电话那头的沉默让他恐慌，他紧紧地攥着红色的话筒忙不迭地再次申明自己是李悦！
　　“奕哥哥，我是悦儿，我真的是悦儿！你要信我，你要来救我！我没死！”
　　“悦儿，你是悦儿，我相信你，只有悦儿才会叫我奕哥哥，也只有你有我的手机号码。我相信你是悦儿，你先冷静下来，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李悦抬头迅速扫了一眼环境立马报下自己的地址：“我在X市X镇的一个县里，我在这个县里的医院照顾一个买我的中年女人，她的名字叫做木芳，我是偷溜出来打电话的。”
　　“悦儿别慌，我现在就飞过去救你。你好好的保持现状，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要引起注意，你先回医院吧，以免引起怀疑，等我，我立马就出发救你。”
　　“嗯！奕哥哥我会好好的，会等你来救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李悦觉得李奕的声音带着些哭意和哆嗦。
　　李悦在话筒这边重重地点头回应着随即挂了电话，用手背抹去止不住的泪水，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喜极而泣。
　　李悦不顾老板的异样的眼神，走到便利店外面，直面阳光，冲天空大吼了一声，然后等眼眶不再遍布血丝，情绪冷静下来他才回到病房把饭递给木芳。
　　木芳躺在病床上艰难地伸出双手指着李悦的鼻子破口痛骂。
　　“你死在外面了？想饿死我啊！去了这么久？剩余的钱呢？！还有缴费单给我！”
　　李悦神色自若地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钱和缴费单递给木芳，木芳在床上点了又点，数了数，发现少了一块钱，她突然发问道:“这两盒饭多少钱？”
　　李悦刚想回答其中一盒饭贵了一块钱后面转念一想又说出了真正的价格。
　　“那怎么少了一块钱？”
　　“可能掏钱买饭的时候掉了一块钱。”
　　“你这么蠢怎么不去死？！钱也能掉，一块钱也是我辛辛苦苦挣回来的。”
　　木芳心疼得不能自拔，咬牙恨齿地骂了一通李悦就吃完饭躺床上睡觉了。
　　李悦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接受一通臭骂，来遮盖挡不住的喜上眉梢。
　　深夜，李悦躺在陪护床上听着木方通天的打鼾声睡不着。
　　十年了，李奕如今是什么模样，是否会嫌弃他？李悦想了想又爬起来，从包里拿套衣服去卫生间洗漱擦拭了身子，把皮都搓红了，都搓掉了一层，像蛇脱皮一样，他才罢手。
　　李悦觉得自己已经干净了，他凑近镜子望着自己如今的模样。眼圆鼻挺嘴薄，五官端正，唯一不足的就是自己那长年累月被暴晒黝黑似巧克力的肤色。
　　不知李奕见到会不会嫌弃他，毕竟没有小时候可爱好看，也不再会黏人撒娇卖萌，如今的他是一个不会说话沉默寡言的大男人了，他抱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回到陪护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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