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爱你

　　手术是国庆假期的第二天，刘启陈敏他们也都回来了。
　　Z市终于不那么热了，树叶渐渐变黄，住院楼旁边的小花园里，桂花树上还有几朵残余的桂花，经过了前阵子的风吹雨打，顽强地还散发着一点香味。
　　手术前一天下午，我们在病房陪着尚铭阁聊天。

　　刘启站在窗边，看了看窗外说，“明天是个好天气，手术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尚铭阁看着他说，“这两者什么关联都没有，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张远程没好气瞪了尚铭阁一眼，接话道，“你不懂，这两个关系大得很。”尚铭阁突然来了一句玩笑话，“有我们两个关系大吗”
　　张远程狐疑地看着他，“我们两个什么关系？”
　　“爸爸和儿子的关系啊，才几天不见你就忘记了？”
　　张远程笑骂了一句，“去你大爷的，好想打你，你快点好吧，咱俩单挑。”
　　刘启在一旁帮腔道，“哎哟，儿子长大了，都想找爸爸打架了。”
　　张远程指了指刘启，“你哪边的？”
　　尚铭阁躺在病床上，笑得合不拢嘴，“这还用问吗？”
　　我们三个女生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病房里欢声笑语，好像在教室里一样。
　　阿姨去外面买完东西回来，刚进病房时还愣了一下，随后又由衷地感叹“你们来了，这病房都不像病房了。”就像是在家里聚会一样，每个人都开心放松。

　　看得出来，这几天叔叔阿姨的心情好了一点，虽然做手术有风险，但至少已经找到肺源了，有了一个准头和盼头。

　　我们几个一直在医院待到了天黑，这期间，尚铭阁家的亲戚来了好几波，他在Z大的室友也来了，还代表班级送来了礼品。
　　一整天，氛围都很好。好像明天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我知道我们都把担忧收在了内心深处，不让它表现出来影响任何一个人。

　　今晚大概是一个不眠之夜，我给尚铭阁发消息，［晚安。］
　　尚铭阁:［不晚安，好早啊，还睡不着。］
　　我:［九点了，不早了。我们一起睡。］
　　仔细一看，这话有一点歧义，我又发了一条，［一起闭眼睛。］
　　尚铭阁:［好啊，看谁先睡着。］
　　［哎，先别忙，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问，［什么问题啊？］
　　尚铭阁:［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两个人做着同样的梦啊？我俩试试，一起闭眼，一起进入梦乡，说不定我们就做同一梦了。］
　　我们俩经常会互相问一些很愚蠢或无解的问题，但又乐在其中。
　　我回:［那我们先约好，要梦什么。］
　　尚铭阁:［梦到你。］
　　我:［巧了，我也想梦到你。］
　　尚铭阁:［那晚安了，手术做完之后我们再来说一说都梦到什么了。］
　　我:［好啊，看看到底我们有没有在同一个梦里。］
　　尚铭阁:［晚安。］
　　［晚安。］
　　好运都给你。

　　我很庆幸，能做那个在手术前一天晚上可以帮尚铭阁调节一下心情的人。一想到他面临了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承受了那么多的东西，我就恨不得希望转移一点到我的身上来。
　　我很快放下了手机，闭上眼睛酝酿睡意，既然要做梦，那得赶快睡着啊。睡前一直想一个人的话，梦里面大概率也会出现他。
　　本来今晚不打算回学校的，就想在医院里守着。但叔叔阿姨留在了那里，叫我回学校好好睡觉。我现在面对他们，还是有一点不自然，他们没有问过我什么，但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对我比之前更亲切了。
　　我想，明天尚铭阁手术做完，一定需要有人时时守着，我那时候再留在医院吧，也换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第二天睁开眼睛时，天还没亮。我看了看手机，凌晨五点。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好像没有做梦。现在眼睛干涩，还有一点酸痛，头也有一点眩晕，就像一夜没睡一样。

　　想睡着是不可能了，我躺在床上沉思。一睁眼，第一个想到的是尚铭阁，一闭眼，也还是尚铭阁。
　　不知道他睡得怎么样。我们还是没有做同一个梦。

　　天刚蒙蒙亮时，我就起床了，害怕吵醒她们三个人，轻手轻脚地随便洗漱了一下，就出发去医院了。
　　太早了，最早的一班公交都还没到。我拿出手机想打车，谁知突然来一个车停在我面前，张远程拿着手机走了过来。
　　我看到他也很吃惊，现在校门口没几个人，刚才出来的时候还没看到他，现在突然就在眼前了。我问，“你打的车啊？”
　　他说是的。“实在是睡不着，我就想着先去医院了。”
　　我俩结伴同行。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收到刘佳发的私聊，说她担心尚铭阁，也担心我，一晚上都没睡着。张远程也和我说，刘启和
　　陈敏说他们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原来大家都睡不着。也默契地没有在我们五个人的小群里发消息。

　　到了医院，我们都没见到尚铭阁。手术需要很长时间，前期准备工作也很复杂。尚铭阁已经进了手术室了。

　　我没有想太多，坐在长椅上，默默等待。
　　廖君也来了，班上知道尚铭阁要做手术的人不少，很多人都给他发了祝愿。她走过来和我说话，“一定会没事儿的。”
　　我说，“一定。”
　　很奇怪，明明才毕业几个月，我对她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敌意了，知道她在我们学校，也没有很在意。

　　其实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是我太喜欢尚铭阁了，所以总是会很在意她。

　　等待的时间焦虑又漫长，等待过程中，我发现了一直以来被我忽视的事情，也或许是我有意忽视，故意不去想的事情。
　　手术成功了，可以活多久呢？我像个鸵鸟一样，一直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每当冒出这个念头时，就飞快地把它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我问张远程，他知道吗？他犹豫了一下，说前几天上网查，手术成功了，有百分之二三十的可能性活十年。
　　尚铭阁知道吗？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起过。

　　兰霖姐病况不是很严重，现在靠吃药已经不会有什么复发的危险了。她一定很清楚这个情况，大家却都没有提过。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祈祷手术成功，手术顺顺利利地完成了，才有心思忧虑接下来的事情。

　　这几个小时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如果手术顺利的话，我和尚铭阁回Z大读书，十年太短了，我们可以在学校附近租房，两个人住在一起，这样的话，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会长一点。

　　我们可以养一条狗，下课之后，我俩就牵着它在学校里溜达。
　　大学毕业之后，尚铭阁那么优秀，应该要继续读研，无论是英语还是其他什么专业，都很好。我要带他回家，告诉爸妈，他是我的高中同桌，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对周思宇说，“还记得这位哥哥吗，他带你在游乐场玩过。”

　　我就算了，不是一块读书的料，我找一个喜欢的工作，好好赚钱就行了。

　　尚铭阁研究生毕业了，我们就可以结婚了吧。幸运的话，还可以生一个小孩。
　　想到这里，我就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刚好，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我们一群人围过去，还好，医生说，“手术顺利，还需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其他什么反应。”

　　谢天谢地。这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喜悦，我都想跪下来给医生磕个头了。
　　谢谢您们。最后看着医生护士一群人离开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家都很高兴，尚明阁的爸妈喜极而泣，阿姨靠在叔叔的肩头擦眼泪。兰霖姐的爸妈眼角也有一点红。我们几个人站在一堆兴奋地搓手。我热泪盈眶地紧紧抱着刘佳，只想确定一下，这一刻的喜悦是真实的。

　　李枫哥说，“大半天没吃饭了，我请你们出去吃一顿。吃完再回来医院。”
　　虽然现在还不能看尚铭阁，但我还是只想守在病房外面，哪都不想去。
　　兰霖姐搂着我的肩膀说，“没事儿的，我们吃完很快就回来了，尚铭阁一时半会也不会醒。”
　　他们几个大人还留在医院，我们几个小孩出来了。最近我们几个都往医院跑，李枫哥兰霖姐已经和陈敏刘启几个他们熟起来了。

　　回医院又等了很久，天快黑了，尚铭阁才醒。他很虚弱，也很疼。问候了几句，不想打扰他休息，他们几个就准备离开了。

　　从看到他的那一秒起，我的心更疼了。仿佛已经疼到了极致，已经麻木了。
　　多看一眼都受不了了，我想起了他以前总是笑着的样子，在我面前的时候还会很自恋，经常自夸。但他还是在笑，很高兴，手术很顺利。

　　我和兰霖姐他们一起回学校了。尚铭阁现在手机也用不了，但我还是会给他发消息，想到什么就发什么。

　　寝室里，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我在椅子上，开始织围巾了。一针一针地织得很慢，我想，围巾织好了，尚铭阁应该就出院了，然后会慢慢痊愈。
　　再过一个月，他就可以戴上我织的围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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