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

　　次日，刑狱司派了人到谢府请萧九韶听审，萧九韶去了才发现薛辞并没有到场。那犯人对盗取名册之事供认不讳，但闭口不言是受谁指使。一番审讯也并非一无所获，萧九韶从那人口中得知名册中记载的是古偃师残留的工匠。

　　古偃师以能工巧匠闻名□□史中记载偃师乃是一座机关城池，盘踞山脉下，山下是冶铁矿，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易守难攻，虽然机关器具举世无双，但向来避世不出。可惜百年前昭国一统北方，强兵压境，古偃师城池也被付之一炬，城民流离失所，再不复从前辉煌。关于偃师城破的传说众说纷纭，但不过是怀璧其罪，身负利刃而无执剑之能，最终也只能沦为任人宰割的地步。萧九韶外出游历也曾寻觅过这个神秘的城池，零零碎碎听到过一些鲜为人知的传闻，传闻说北方还未太平时，古偃师的长老曾受北方某个大国所托，集结全城顶尖的工匠建造了具有移山填海之能的攻城器械，名为“无匹”。后来那个大国被昭国吞并，昭国国主忌惮偃师的这件堪比神兵的攻城器械，于是重兵围剿了偃师，诛杀了参与建造器械的工匠，而这器械的设计图也到了昭国国主手中。

　　联系此事前后，萧九韶立刻想通其中关键，陆无名当年因薛辞之故被赶出繁城，二人嫌隙已生，但却愿意以身犯险送一份古蜀国的工匠名册给薛辞，薛辞一人不值得他如此，都说陆无名还未改名换姓之前是谢府长大，那名册极可能是谢毓托陆无名转交给薛辞的。渝国在昭国与启国之间挣扎求存已是艰难，会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传说去找这一份名册还是说，那份传说中“无匹”的设计图已经在薛辞手中了呢？那她是否又想打破这一时平静，挑起战端。

　　萧九韶到书院前想了好多说辞委婉试探薛辞，可真见了面，却一句都问不出口。薛辞看出他的踌躇不决，“那人说了什么？”

　　萧九韶摇头落座，反倒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甘州河流改道可还顺利”

　　薛辞看他皱眉凝思的模样，接过他的话，“工程已经进行了一半，苏歆返都之前安排好了后续的事，目前还算顺利，只是现在正是关键阶段，容不得差错，过几日吴虚子会启程去那边督工。”

　　手边触及一片温热，萧九韶接过推至手边的茶盏，“那沿河的村民可还配合”

　　薛辞点头，“苏歆令当地郡守另寻他处建筑屋舍安置居民，并承诺渝水岸边每户一金，当地住户大多是猎户，十几年收入也未必有这么多，自然无人不可”，说到这，薛辞露出一个苦笑，“苏歆当时答应的痛快，可国库每年赋税本就少，甘州河流改道挪用了原本准备给机枢院的军费，如今补齐这笔钱才是当务之急。”

　　鸿蒙书院下设的机枢院一直负责军备辎重的研发制造，故渝国的军费一向分两部分，军备辎重部分的钱是直接拨到书院，其余则分往各地驻扎军。如果渝国真的有心造攻城器械，那这部分不菲的花销必然会经薛辞之手下拨至机枢院。看现在的情况，云晟和薛辞即使有心于此，因着巨大的费用，这提议也未必能在朝中得到朝臣认可。如此一来，研制“无匹”的计划要想顺利进行，薛辞就势必要瞒过朝中大多反对势力，虽然能借着机枢院军费的名义挪用一部分钱款，但想必也是困难重重，进度缓慢。

　　萧九韶心中五味杂陈，菏泽曾是渝国领地，萧家亦曾在渝国世家中占一席之地，他曾进渝国流觞阁学习，算是渝国旧臣。可是因着新野之变，流觞阁中有人反叛，渝君一夕下令清除了流觞阁的旧人，再加上渝国将菏泽割让给昭国，萧家随菏泽一同划入昭国管辖。仅剩的对故国的情分也被消磨殆尽，因此变故，萧家在昭国也举步维艰，在昭国人眼中，他们是渝人，而在渝国人眼中，他们是昭人。渝国得攻城利器，风雨飘摇之中可以谋取一席之地，渝国不至于沦为任人宰割的地步，他是开心的。可是若是这件利器的刀刃对向一水之隔的昭国，那么菏泽首当其冲，菏泽是他的故乡啊，不论是昭国还是渝国哪一方率先打破平静，都不是他想看到的，战争伤不了昭国的根本，毁掉的只有无辜的性命和流浪者的家乡。只是这些藏在大义之下的私心，他如何能对薛辞开口。

　　有些机会转瞬即逝，怀璟带来了探子死在狱中和甘州出事的消息，萧九韶未出口的话没了合适的时机。甘州河道开凿时伤了地脉，当地水源被污染，村民们集结起来砸毁了沿渝水设置的驻点，抵制官府继续开河道，要求提前下发原本承诺的每户一金，甘州进行了一半的工程也被迫停滞。悬镜司是渝国情报搜集汇总的核心枢纽，怀璟管辖悬镜司，薛辞这边可以先朝堂一步得到甘州的消息，尽管如此，待消息传回朝中，必将掀起大浪。

　　河道开凿事关重大，经机枢院几番核实，又由书院另辟蹊径送往甘州，河道改道的地图被动手脚的可能性极小，那问题恐怕是出在开凿施工上。

　　甘州再起事端，薛辞身为负责人之一，罪责难逃。萧九韶不知甘州之事与名册是否有联系，姑洗太簇原本是流觞阁旧部，在繁城内探查多有不便。从来到繁城后，萧九韶事事谨慎，担心身份暴露会引来无妄之灾，这种束手束脚的无力感，让他更加被动。甘州紧邻菏泽，渝水更是渝昭两国的天然分界，因着甘州常年水患民生凋敝，甘州虽然名义上是分作南北由两国分别管辖，但实际上昭国对渝水以北的甘州辖区一直疏于管理。如今昭国王座上的那位可不比先王，若是渝国私改河道的事传入悦城，怕是昭国会因此生事，甘州再不太平。当时云晟决定改道渝水时就应该想到其中风险和阻碍，除了防治水患，萧九韶觉得其中定然有其他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他得再找个机会去寻一寻薛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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