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

　　萧九韶没来得及再沉醉一点，也没来得及要回风雅颂，就被拍在窗外，无奈一笑。转头看看院子里横七竖八倒下的一大片，好吧，只好自己动手了。

　　一夜无梦，次日，他是被屋外吵吵嚷嚷的声音闹醒的。刑狱司来了人，将昨夜刺杀的十几个人五花大绑，一起押上刑车打包带走了。再去寻薛辞，空无一人的屋里只剩桌上一张字条，以名册换剑云云，萧九韶好气又好笑，风雅颂这是被绑架了。

　　一路往繁城去的青花帷帐马车上，薛辞对风雅颂爱不释手，毫无疑问，依着萧九韶的性子，昨日之举定是先前甘州河流改道的事让他觉着自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薛辞一边摩挲剑身一边思忖着怎么拿回名册，是挽回下自己的形象？会不会太刻意反而适得其反。还是，将人和名册一起留下？薛辞摩挲风雅颂的手指一停，盯着碧水莹莹的剑身，将人也留下呢……

　　萧九韶不知薛辞的算计，他原本是准备当日折返的，谁知最后竟鬼迷心窍地留了下来。结果就是，当他协助刑狱司打包完刺客，再折返鸿蒙书院时，恰好错过了蒋先生的律法课。连廊上罚站的学子看着蒋先生不可置信痛心疾首地摇头叹息，让一向遵纪守法的萧九韶在学堂外罚站，不由生出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之感。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讲述完自己的英雄事迹，也不忘问下萧九韶为什么迟到。“他去打怪兽了呀。”旁边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兴致盎然地加入了他们的单方面讨论。

　　“打怪兽？什么怪……”罚站的仁兄转头对上新来的难友，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先，先生”。

　　萧九韶在一旁敛揖唤了声先生。

　　薛辞兴致缺缺地摆摆手，将随身带着的风雅颂还给了萧九韶，目光高深莫测地二人身上打量了一会，示意萧九韶跟上自己。坐在地上的仁兄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一会又忍不住涌上了刚才的疑问，什么怪兽？

　　被绑架的风雅颂完璧归赵，非但没少些什么，剑柄上还多了一枚冰蓝色丝绦系着的苍青色环珮，冰海琉珠缀底，十足的高贵冷艳。冰海是渝水向北最终汇入的海，海底诡异绮丽，盛产一种碧水纹样的矿石，善水的采石人会潜入海底将采来的矿石交给机巧的工匠打磨，只有表面光洁无痕浑然天成，内里纯净无杂质的才能叫冰海琉珠，打磨坏的或者本身材质较差的苍碧珠价格都差之千里了。据说材质工艺绝佳的琉珠透过阳光是能看到碧波荡漾的海水流动的。渝国占据了地理优势，渝水入海处地势低缓，水深较浅，采摘矿石较为容易，再深一些海底采石就是要命的生意了，因此冰海琉珠算是渝国特产。

　　走了一路，薛辞顾左而言他，绝口不提名册之事，改头换面的风雅颂一副我很贵你不配的样子，萧九韶更加不安，一路上心不在焉。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薛辞驻足，回首笑意盈盈盯着他。

　　魂游天外的萧九韶立即提高警惕，没工夫再想配不配的问题了。

　　薛辞继续道，“既然萧司业质疑在下人品，不肯将名册交于在下，那不妨由萧司业留任鸿蒙书院院长一职？”

　　萧九韶感觉到一道惊雷将自己劈得外焦里嫩，措手不及怔愣在原地，“啊？”

　　“也便于调查名册用途。”看着言辞诚恳，毫无玩笑之意的薛辞，萧九韶确认对方是真要“退位让贤”。内心却忍不住吐槽，薛辞其实是鸿蒙书院教育的漏网之鱼吧，第一次见把推卸责任说得如此义正言辞之人。

　　萧九韶匆匆告辞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薛辞对着空旷的竹林自我反思，这次太直接了？下次争取委婉些。

　　萧九韶再回学堂时，蒋先生已经从痛心疾首换做一脸欣慰。不知道薛辞私下派人与这老先生说了什么，蒋先生慈父般的眼神看得萧九韶浑身不自在，不仅免去对他的责罚，还赞誉他正直勤恳，年少有为，连每日律法的背诵和抄写都替他免去，惹来一片艳羡目光。

　　萧九韶自然没有答应薛辞的不情之请，感觉到对方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就这样吧，把名册给她就离开，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他不确定这小小的名册牵连有多广，只是那个死心眼的家伙生死相托，说是与千百人性命攸关，他如何拒绝。但是就此放任不管，他做不到，想到尾随自己一路追来渝国的那些尾巴，身手干净利落，组织严密，来历不明。一年来蠢蠢欲动，昨日解决了一些，明天呢？薛辞虽然心思缜密，但是手无缚鸡之力，偏偏还喜欢引蛇出洞，以身犯险。真将名册给了她，只怕转身就丢了性命，而且，名册在她手里真的会更好吗？此人才智过人，但年纪轻轻城府颇深，心性难测，处事狠决，失之温厚。他相信故友，却信不过这十年时光，时间和境遇会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何况，她对那个人还有未曾消弥的怨恨。再等等吧，再等等，等他解决了那些尾巴背后的人，或者确定薛辞值得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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