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日与月

　　警察来得很快，向现场了解情况后，要求相关人员一并去了警局。

　　“我遇到点事，中午可能赶不回来。午饭你和霜时吃吧，等下酒店见。”怕夜以风担心，夜星辰给她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我下来找你。”

　　“不用不用，刚教训了两个流氓。”

　　夜以风心领神会，这姑娘又见义勇为去了，现在多半在做笔录。

　　“在诺亚出警没出够？没受伤吧？你在哪个警局，我和霜时马上过来。”

　　“唔，好吧。”

　　夜以风此番的任务就是保护两个女孩，擅离职守她可做不到。夜星辰深谙嫂子的严谨作风，给她发好定位，继续和对面的女警说话。

　　“这两个人会受到什么程度的刑罚？”

　　“非法拍摄侵犯公民隐私，按照月神的法律大概率一个月刑事拘留。”女警回答。

　　才一个月？放在诺亚至少一年啊！夜星辰很想吐槽，又听女警说：“您破坏了他们的财物，好在金额没到月神的刑事标准，否则您也会被起诉。”

　　夜星辰黑线，看了看坐在她旁边的受害少女：“钱我会赔，他们给米米的赔偿一分都不能少。”

　　话音刚落，叫做米米的女孩感激地握住她的双手：“星辰姐姐，真的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和彗殿下，我的照片都不知道会被猥琐男拿去做什么。”

　　米米眼眶红红，手上的力道紧紧的。夜星辰从不擅长应对来自女性的柔弱，这会激起她强烈的保护欲。此时此刻，犹如被浇灌了催长剂，她信奉的英雄主义膨胀，汇成一腔热血刺激着她体内多巴胺的分泌。热血上头形成脸颊的红晕，夜星辰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客气，应该的。”

　　“你是来月神旅游的吧！我知道全华庭最好吃的拉面馆在哪，让我请你吃午饭好吗？”

　　米米太过真挚，夜星辰一时想不出拒绝她的理由。想到夜以风和霜时正在赶来的路上，她迟疑了片刻：“我还有两个同伴，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不用了。”

　　可米米执意，两眼冒着期待的星光：“虽说我是贫穷的学生党，几碗拉面还是请得起的！”

　　对方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会显得不识趣。

　　夜星辰答应。

　　“星辰姐姐，你不介意彗殿下一起去吧？”

　　和刚从2号笔录室出来的仙宫彗说了几句话，米米问了夜星辰这个问题。夜星辰知道，这是仙宫彗在询问她的意思。

　　“我介意。”夜星辰很想这么回答，但她的理智和修养告诉她不能让米米难堪。何况，仙宫彗帮了米米，也帮了她。理论上，她还要对仙宫彗道声谢。

　　“怎么会？”夜星辰保持从容，抬头朝仙宫彗道，“彗殿下，谢谢你。”

　　入乡随俗，夜星辰稳。

　　猝不及防，仙宫彗懵。

　　彗殿下？？！他没有听错吧！女神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还是殿下！

　　也许是在诺亚的经历过于糟心，导致他对涩里抠糖这门绝技无师自通，这个从小听到大的称呼竟让他产生了一种“我也有甜甜的恋爱了”的错觉。

　　仙宫彗高兴坏，觉得胜利就在前方。

　　“学姐客气了。”他尽量压低声音，好掩饰自己的荡漾。

　　等到夜以风和霜时，仙宫彗提议坐他的车去秋野，米米同意，夜星辰小队没意见。

　　来接他们的是一辆印有满月标志的黑色加长轿车，夜星辰知道这个型号，是只有仙宫家才能用的耀月E-6，军政两用。夜星辰职业病犯了，入座后不自觉地观察车内构造。她小声对夜以风说：“E-6不是军车吗，怎么没看见军用设备。”

　　她的话被仙宫彗听见，少年坐到她旁边，殷勤道：“换成了普通模式，所以看不出。”

　　被某人的抢答尬到，夜星辰装作没听见，也不和朋友说话了。

　　*

　　米米带她们去的拉面馆在华庭市秋野区的一条小商业街上。

　　比起市区的繁华，位于城郊的秋野区人烟稀少，节奏缓慢了好几个度。如果没有本地人领路，鲜少会有游客选择来这里。

　　拉面馆的名字叫“一隅”，店如其名，嵌在街上一个只有十平米的小角落里。一进店，米米就熟络地朝老板打招呼：“岛大叔，五碗拉面！”

　　“一隅”的菜单上只有豚骨拉面一道菜，灵活的是可以根据食客的口味选择加料还是减料。夜星辰喜欢吃香菜，夜以风喜欢鸣门卷，霜时喜欢温泉蛋，三个人给自己点了双倍的快乐后，和米米聊起天来。

　　仙宫彗再次被冷落。他很想和夜星辰搭话，但插不进女生们的话题。

　　什么动漫、洋装、JK制服……他听得一头雾水。

　　“啊，彗殿下。”仙宫彗正无聊，米米喊了声他，“话说您怎么会来漫展？也对二次元感兴趣吗？”

　　当然不是……

　　仙宫彗面不改色：“路过，随便逛逛。”

　　“路过？”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夜以风看向他，“你早上来过我们展位，我记得你。”

　　仙宫彗汗，他就是去找夜星辰的。但他功课没做好，到的时候她们已经空摊了。

　　“你说你是舟上的粉丝，还问我她是不是离场了。”

　　仙宫彗暴汗。

　　“我告诉你她去了楼下漫展。”

　　仙宫彗瀑布汗。

　　“你跟着星辰，有什么目的？”

　　米米：“？？？”

　　霜时：“……”

　　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夜星辰看了眼仙宫彗，他的脸和耳朵已然通红。少年的心思昭然若揭，却被局外人一层层剖开，实在尴尬。

　　夜星辰没和夜以风说过仙宫彗的事，但不确定姐姐是不是和她讲过。现在夜以风步步紧逼，明显是看出了仙宫彗对自己的蓄意接近，而自己在车上对仙宫彗的冷淡态度又让夜以风确信，这个男人是个麻烦。

　　是麻烦就要快速解决，即使对方是月神星域的太子爷，夜以风也不在怕的。

　　夜星辰很了解夜以风，这个业务能力超强的冰山美人做事习惯直来直去，遇到夜星宇两姐妹的事，更是简单粗暴十分尖锐。可仙宫彗今天帮了她，顾及米米的面子，她也不好将这件事复杂化。

　　思索间，拉面上桌了。夜星辰扯了扯夜以风的衣袖：“吃面吃面。”

　　这面果然和米米说的一样，非常好吃。四个女孩吃得津津有味，谁也没再顾念刚才的剑拔弩张。

　　仙宫彗被夜以风一将早没胃口，按照以往的脾性，他会烦躁到立刻发火，可他彼时的心情竟是害羞大于气愤，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正常。他觉得很烦，那感觉就像有人挠他痒痒，难耐却不难受。

　　他佯装平静飞快地吃完了面，悄悄买好单出去等夜星辰。

　　“哎呀，说好的我请客，怎么能让彗殿下买单！”

　　四人吃好去结账，米米急急忙忙地跑到仙宫彗跟前，说什么也要给钱。

　　仙宫彗无视米米的坚持，淡淡道：“让女生破费不是我的风格，你们住哪儿，我送你们。”

　　倒很符合月神男人的基本人设，夜星辰想。

　　送完米米，车上的氛围又微妙起来。夜星辰小队不说话，仙宫彗也不说话。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仙宫彗还是开口了。

　　“学姐，明天你还在集市吗？”

　　车里的桌上摆着一只招财猫，肥肥的小爪子一动一动，挠得仙宫彗的心直发痒。他盯着招财猫，眼波微动泛起水蓝色的光。

　　看他这幅样子，再联想他这学期频频出现在她视野的状况，夜星辰确定了，她没有自我意识过剩——仙宫彗就是在追求她，并且至今都没放弃。

　　真是难缠的家伙。

　　夜星辰对感情从不迂回，拒绝过他一次，就可以拒绝第二次。她想了想措辞，考虑要不要把一年前对他的坏印象告诉他，让他彻底断了喜欢她的念头。

　　然而没等她考虑好，她的好嫂子再一次高能出击了。

　　“不在，你有事？”

　　这回，仙宫彗不再沉默。

　　“抱歉，我在问夜星辰学姐。”仙宫彗微微蹙眉，他觉得夜以风毫无教养，和数学学院那群举止轻浮的诺亚女生别无二致。

　　夜星辰轻按了按夜以风的肩，示意她别和他怼，朝仙宫彗道：“彗殿下，等会儿可以谈谈吗？”

　　回到酒店，夜星辰让夜以风和霜时先上楼，她会和仙宫彗一次说清楚。

　　一路上她回忆了很多，原先她对仙宫彗的态度强硬，却没起到吓退他的效果。如果把讨厌他的原因明明白白地说给他听，一来没必要，她并不想把自己的三观同化给他；二来不一定有用，他要真是个不知分寸的牛皮糖，和他解释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不如换条思路，硬的不行，就试试软的吧。

　　两个人坐在大堂的沙发上，位置显眼。

　　“谢谢你送我们回来。”夜星辰注视着仙宫彗的眼睛，第一次发自内心心平气和地和他谈话，“我就直说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喜欢我吧？”

　　少年的恋心被爱慕之人直白地点了出来，仙宫彗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是羞赧也是欣喜更是惴惴不安。他不自然地将脸别过，不敢看她。

　　“是。”仙宫彗的双手牢牢按在膝盖上，甚至有些颤抖。鬼知道他说出这个字用了多少勇气。

　　他终于承认了。夜星辰以为他会再傲娇一阵，还挺意外。

　　“彗殿下，谢谢你喜欢我。”她顿了顿，“很抱歉，我没法回应你的感情。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个不婚主义者，并打算一辈子都不恋爱。如果你试图调查过我，应该清楚我没有感情史。”

　　言外之意，以后也不会有。

　　这很像夜星辰能做出来的事。自从潜水在舟上的粉丝群，仙宫彗除了给夜星辰的每场直播刷火箭就是在群里默默围观她和粉丝的聊天日常。他以为年轻女孩子必定会经常谈论与恋爱有关的话题，喜欢和粉丝交流的夜星辰也不例外。可是他发现，每当群里有人聊起现实生活的情感问题，夜星辰就不太接话了。偶尔说几句，也都是跟在其他人的抱怨后面骂一句渣男。反正在他的印象里，她就没夸过异性。

　　难不成她是……危险的想法一闪而过，仙宫彗很害怕。

　　他皱眉，试探着问：“你不打算恋爱的对象，包括女人？”

　　夜星辰被问懵了，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她很想笑：“包括所有人。”

　　她的回答明明堵住了他的路，却令他放下心来。他宁愿夜星辰不喜欢他，也不希望她喜欢女人。因为不喜欢他，他可以追到她喜欢；喜欢女人，他就彻底没机会了。

　　夜星辰注意到了他神色的放松，心生嘲讽。真是优秀的直男癌，关注点永远精确地落在她的雷区。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喜欢我了。”夜星辰无意与他废话，“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我理解你曾经因为喜欢我做出的举动，但那些举动给我造成了困扰。如果你也理解我，就请尊重我的想法。”

　　仙宫彗没有马上给她答复。他十指纤长的双手交握成拳，过了良久才重新看向心仪的女孩。

　　夜星辰从他那双冰蓝的眼眸里看出了无辜和失落。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追求者的感情变化，让人说不出的不太舒服。

　　“对不起。”

　　夜星辰一阵心慌，他想继续纠缠？

　　“我为我曾经不成熟的行为道歉。我只是想……没想到会给你造成困扰。”他缓慢说着，“我以月神仙宫家的名誉向你保证，不会再给你制造烦恼了。”

　　啊，讲道理有用，她赌赢了！

　　“仙宫彗，谢谢你。”夜星辰松了口气，朝他微笑，“如果在诺亚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

　　她是真心实意地说这番话，只要不追求她，她很乐意和仙宫彗做朋友。就算不信任男人，她也不否认仙宫彗的端正品行。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管它呢，信守承诺就够了。

　　仙宫彗望着夜星辰如释重负的笑颜，心口猛然一痛，无尽的酸楚漫入胸腔，激得他浑身都疼。

　　今日之前，他绝对没想过，喜欢的女孩对他释放善意是在他心意被拒之后；而他更没想过，即使被拒绝，他也有一句未说出口的话成为了今后约束自己的誓言。

　　仙宫彗会继续喜欢夜星辰，直到不再喜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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