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

　　刘梦从棋牌室出来，四周已经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光。他揉揉眼，恍惚地盯着头顶寂寞地悬着的半轮月亮。“哟，陈梦干啥呢这是？还在这触景生情了？要不要freestyle一首？”从后面传来的略带沙哑的男声将陈梦从那说不清的奇怪感觉中拉回来。“人家说不定跟那什么李白似的望月抒怀呢，快拿张纸来让他写。”声音尖而清脆，女孩的声音。“滚蛋！”刘梦佯怒，往那男生屁股上踹了一脚。这些话都没有恶意，陈梦知道的。对他们来说，任何情感的过分流露都是矫情的体现。所以他们以此为耻，假装成熟且坚强。
　　刘梦回到家，脱下带着浓重烟味的外套，打开灯。黄色的温暖的光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家里没人，妈工作忙，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可也因此，陈梦有着每月不少的零花钱。他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和一包薯片，然后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戴上耳机，游戏重金属的强烈背景音乐刺激着他的耳膜。三十分钟之后，游戏界面上出现DEFEAT的单词。他摘下耳机，喝了口饮料。刘梦还住在爸妈结婚时的那套老房子里。刘霞一直说要换套房子，但她太忙了，说着说着便忘了。刘梦也不提醒，一是他很少有机会能和刘霞聊到这种问题上来，二是这房子他已经住习惯了，屋子里每个角落都藏着他的秘密，况且这房子虽然老旧了些，可以不算小，再加上他曾经找人翻修了一次，装潢也算得上精致。可毕竟是老房子，屋子用的砖瓦历经时间风化水汽浸泡，隔音效果便是楼上每晚吵架的声音陈梦都听得一清二楚。这种上了年龄的小区还有个特点就是邻里街坊之间都比较熟，好事坏事都会被一传十十传百无限放大，被人们在饭后茶余反复咀嚼。刘梦楼上住着很传统的一家人。之所以说传统，是因为仍沿用着男主内女主外那一套封建家庭制度，那家男人是个公务员，女人专职照顾孩子。他们的孩子——一个跟刘梦同龄的男孩，仍每天被妈妈接送上学。这些都是陈梦从记忆里扒出来的资料。那时候爸妈还没离婚，他跟楼上的小孩也会在一起玩。但刘梦就是突然忘记了他的名字，就像考前突击背下的知识点正好在考试中考到，而你却记不起的感觉。最近楼上吵得及其频繁，而且程度恶劣，以至于让刘梦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是亲生母子。似乎是几个月之前，那家男人去北京出差，女人在放学接孩子的路上出了车祸，前几天出了院，刘霞还特地去看了她，留下了略表心意的几百块钱。可她的病情似乎没有从根本上好转。每晚刘梦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从低到高的渐次增强，最终变为歇斯底里的怒吼。然后是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女生细软的男声以同样的方式回应。有时还会伴随着摔门，摔杯子等行为。他们会互相咒骂，骂对方怎么不去死，用嘴恶毒的词汇相互攻击。刘梦逐渐已经养成了带耳塞入睡的习惯。
　　刘梦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02:56:49，又传来熟悉的叫骂声。刘梦停下来听了一会。“你为什么非要逼死我呢？你非得逼到有一天我真的跳楼了，你看见我的尸体才满意是吗......我他妈的不是不想，我每天都在想......”是那个男孩的声音。“那是你愿意的！跳楼那是最懦弱最无能的表现，你别拿这个要挟我......”刘梦戴上耳机，重新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心如止水。
　　第二天起来，他买了早饭，走向棋牌室。人差不多到齐了，他点燃一颗烟，吐气时吹出一个烟环。“来吧宝贝们。”随着自动麻将桌发牌时塑料与金属发出结实的碰撞声，他假期的第32天开始了。
　　或者说，是他这17年来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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