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寒武溯年

　　chapter03.知世

　　她的耳朵里，又听见那种奇异的风声，沙沙的，像是昆虫翅膀扑动的声音，又像是树叶的摩挲声，头颅中不知名的颤动沉沉的撞击着神经，铺天盖地，一片暗沉。
　　在耳边呼啸而过，一同带过的，还有那不知源头的思绪。
　　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追着风筝度过的日子，静谧和谐。
　　白衣少年拉着墨蓝发的女子，急速的向前奔走，面前的路，像是永远也无法到头延伸着，沉重的呼吸，重重的脚步声，将所有的一切，抛在脑后。

　　他们并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只知道，这里远离了繁闹的都市，静谧的让人舒心，四周是满目的冷淡绿。
　　千碎千年看见有一条河，静静的流淌，蜿蜒着，像是从天边流过来，就那样，静静地出现在眼前。
　　仅仅看了那么一眼，心中一阵无法言语的震颤，横亘在心中，千碎千年慢慢停下步伐。

　　沉默的放开拉着女生的手，静静地走了过去，周边有绿地，她席地而坐，像是被温柔的怀抱所吸引，默默地，默默地看着那条静静流淌的小河流，不发一言，连周围的风吹到她身上，也似乎被不知名的力量所凝固了。甚至忽视了身边的人。
　　她的神情像是风吹浮冰，面容宛如千山碎雪，清冷薄情。

　　墨蓝发女子奇异地看着这个救了自己，神情冷淡，又把他忽视掉一个人发呆的人，轻轻的一笑，挨着少年坐在他的身旁。
　　从这个冷颜的人身上散发着一股让她难以忍受的味道，曾经有一段时间不得不在医院里呆过几个月的她很显然的就知道是什么味道。
　　那是医院的味道，死亡的味道，浸泡腐尸的福尔马林的液体味道....

　　她轻轻的皱着眉头，很显然是受不了着难闻的刺鼻味道，怎么这个人的身上有这么严重的医院的气息？！
　　墨蓝发的女子转过头，看着茫然注视着河流的俊容少年，刚想开口，忽然便是一惊。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中难以自拔，宛如某种海洋动物的眼睛，空洞而无神，荒凉而淡漠。
　　那一刻，仿佛深有感受般，他的嘴角微动，露出了一抹极为悲哀的苦笑。
　　原来，他和她，是一样的人呢。她苦笑着想，慢慢躺在少年身边，两人共看一条河流。

　　谁也不知道，在那条河流静静流淌的青草地前，两个人躺在满是绿草的大地上，都想了一些什么样事情，只是他们的眼睛里都露出了同样让人哀伤的痕迹，即使像是鸟飞过天空一样不留痕迹，却也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或许，他们的内心也埋藏着足以令人悲哀的事情吧。
　　空气中那种福尔马林的味道迅速扩散，被风带走，而身边这个人，静静地处在那里，周身就透着溃败的气息。

　　蔚蓝的天空之上，慵慵懒懒的飘着几朵白云。清风一吹，随意飘散。
　　世间太荒凉，我们只不过想要幸福而已。
　　可是幸福她究竟在哪里？

　　千碎千年活了三十几年，看过了千千万万个日子的天空，纷纷扰扰想了无数时间，也始终不知道那名为幸福的东西在那里，又如何抓住？
　　爸妈，若是你们知道，你们努力了十多年所期盼的我，却还是这样一副麻木的样子，是否会失望？
　　溯雅曾说我是个空心的稻草人，看来真是一语成谶啊....

　　“这儿很美啊。”突兀的声音，温润如玉石般的嗓音，带着惑人的温柔。
　　安静的少年沉思被打断，豁然转头，清凉淡漠的眸子注视着他，深不见底，“原来你会说话。”她竟然用感慨的语气说着这话，倒让幸村感觉有些好笑。

　　他站起身，轻轻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客套的和千碎说话，语气略有嘲讽，深紫色的眼睛都冷凝起来，“我似乎并没有说过我不会说话。”
　　千碎看着他，并未因为他的语气而生气，淡淡道，“早知你会说话，我不会多管闲事。”千碎转过头去看着镜子一样的溪流，苍黑色的眼睛里冷疏似铁。

　　这个叫做幸村精市的人，脸上的笑意不减，仍旧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只是那种笑，却深不达眼。
　　墨蓝发的人看见她一脸淡薄的样子，心里不知萌发了什么想法，继续笑着说道，“虽然是你多管闲事了，但是还是感谢你救了我。并且度过了一段不算太糟糕的时间。”
　　听见她、他隐隐的暗示嘲讽，千碎千年微微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女神看了看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似乎在嘲笑什么，然后轻轻摇摇头，下定决心告诉她，“其实，那个看起来像是大叔的人，是我的同学。”
　　看见少年的眉毛微微上挑了一下，他好心的继续说下去。

　　“刚才他不是故意要调戏我，而是我的腿抽筋了，站立不住，他扶着我，可能是你的眼睛有些近视，也可能是角度不好，只能说，你看错了。”
　　“而且，我还想强调最后一点”她温柔的看着少年笑着，一字一顿道，“我是个男的。”

　　幸村的话说完了，千碎千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是了然的神色。
　　少年懒懒的抬眼，面无愧色道“你为什么不早说，还要拉着我跑出来？”
　　美人回眸一笑，“呵呵，其实，我很想看玄一郎吃鳖的样子，真有意思啊！这次，终于看见了。”
　　“我叫幸村精市。”长相绝美的他，回头看着少年，堆起客套的笑容出于礼貌说。

　　她的手，因为他的话微微抖动了一下。
　　幸村精市 ？！.....他是幸村精市.......披着外套的少年，看起来很温暖内心很冷的神之子？因为自己无法打网球而在病房里痛哭嘶喊的冷郁少年？

　　立海大的幸村啊，那个说“除了网球我就什么都没有了”的王者！
　　她有些欣喜，可以看见这个落败的真正王者。
　　对于幸村，是欣赏，对于强者的欣赏。

　　她还记得在简崇凡时代，她有多么的喜欢着这个冷郁孤傲的少年。
　　那时候她还是个没有理想，没有快乐，终日浑浑噩噩。
　　第一次看见他时，心里像是有钟闷闷敲了一声，发出低抑的沉声。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发狠是为了网球，之后的每一次情绪失控都是因为网球。

　　在医院里，生病，明明没有希望了，他却死死咬着牙挺过来了。
　　没有人问过他这是为了什么？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吗？
　　她想，是有的吧，在他心里。
　　是那个黄黄的，小小的，网球。
　　仅仅是因为它。

　　直到很长时间过后，久到她已经不再热衷网球王子时，久到她在一大堆学习考试中渐渐埋没时，某一天恍然看向外面的天空，忽然开始明白了。
　　被现实打击得无以复计的她，最终懦弱的埋下头，像是卸掉一身包袱终于重归自由，不再彷徨。
　　那一天，她看见天上的白鸟自由自在，快乐而矫健。

　　陡然明白，以前的自己多么愚蠢。
　　幸村精市，他忍受那么多痛苦，黑夜中挣扎，孤独中徘徊，生命与网球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网球，其实，都是为了快乐啊！
　　没有了网球，他就没有了快乐，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自己才是那个最愚蠢的人，愚蠢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她的快乐呢？是什么？
　　经历那件被诬陷的事情后，她遇到了人生最大的挑战。
　　最黑暗的时刻，人生中最绝望时，她选择还是放手一搏，即使所有人已然不信任她，背弃了她。
　　原本，她打算结束那件事后，一个人，自由的流浪，再也不想为谁停住自己的脚步。
　　谁料到，那结局竟是生命重新来过，再度走一遭原先的旅程.....

　　“幸村...精..市..”千碎千年拖着长长的声音，有些失神地读着这个人的名字，眼神涣散的没有焦距。
　　幸村精市微笑的看着她喃喃的念着自己的名字，即使有多么好奇，他也绝对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一个陌生人问这些 。
　　“那个人是？”千碎千年的神思终于凝聚起来，恢复以往的冷冷淡淡，心里却知道那个不可能变更的答案。
　　“真田玄一郎。”
　　“噢。”默默地，没有太多表情，敷衍的回了一句，算是知道。
　　“ 就此分开吧。”千碎千年不想再纠缠这些事情，今天的事情算是收获吧，总算明白了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世界是什么。

　　千碎千年微微撇了一下头，目光正对前面的湖水，又处于游离的状态。
　　脑海里顿时思绪翻涌，那个男孩子冷锐地对她说，“你救了她就会知道你没有做错！”
　　那个孩子，明明才不到十岁的样子，竟然会早早的熟悉这一切？
　　为什么？还有他的白眼，他对她用的能力，不可能有任何人会做到！
　　她隐隐感觉快要知晓一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了，却又硬生生的断掉了线索。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你是个女生吧，而且毕竟是我拉你来这里的。”幸村似乎看出她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脸色都苍白了，很体贴的问她。
　　“为什么看出我是女生？”她则是问了一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穿着黑色的运动裤白色短袖，在裤脚和袖口的地方分别绣着红色的十字蔷薇形状的图案，脖子上戴着黑色的挂链，尤其再加上半长的削短黑发，俊美的脸，刀削似的优雅下巴，淡漠的黑瞳，表情冷淡，全身散发一种决绝的气息，让人感觉到的是一个男子，决不会想到女子。

　　幸村抿嘴笑道，也有些了解这个人的不平凡，即使聪明狡黠的他，也实在无法给她一个很好的答案，“感觉。”
　　千碎千年在等待他的答案时，心里同时想着别的事情，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腕上的链子，十字蔷薇的形状，以黑曜石铸成，作为她是千碎家族的族人的象征。
　　她低下头，看着那个十字蔷薇标志，眼前这个男人让她想起了许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她对他的感觉却是异常复杂。
　　那是她在简崇凡时刻里曾经支撑着她不断前进的信念。

　　“就此分开就好。”在他沉默时，千碎的心思已完全不在这一个问题上，淡淡开口要求他的离开。
　　“那就这样吧。”女神也不是不知好歹，对方都已经拒绝的如此明显，还那么死皮赖脸的做什么？！认识不到一小时的陌生人，他其实也没必要这么亲切送她回家。
　　“代我向真田玄一郎说声抱歉，下次，我会亲自道歉的。”
　　“好，我会转告。”

　　“你是不是近视？”幸村极为无聊的问了一个无聊的问题。
　　“恩。”千碎千年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不好的事情，脸色微微变化了一分，她的眼睛视力下降严重，看不清东西，今天明明戴的隐形眼镜，却还是看的有些模模糊糊。
　　“难怪啊，你会看错。”幸村感慨的喃喃了一句，嘴角挂着原来如此的笑容。
　　“抱歉，因为我的近视，把你看成了女生。”千碎注视着他，也只能看见眼前之人的七八分面容，眼瞳却波澜不惊，不咸不淡的回击。

　　幸村愕然，其实他是吃惊于她的淡漠，这人简直比真田还无趣啊...甚至有点不知好歹的感觉。
　　他忽然想问，你这样的人，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不理，说话冷淡吗？
　　女子已经渐行渐远，白色的背影，如同天边的雨雪，冰冷惨淡。
　　甚至连一个名字都冷淡的没有留下，完完全全的当他是个路过的陌生人而已，转瞬即忘。
　　他幸村精市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算了，她予他也只是个陌生人。
　　只不过是个路人，走过了就不会记得，何必这么麻烦。

　　那一天，幸村精市遇见了他人生中第一个第一次见面就毫无顾忌，不加掩饰的把自己对人冷漠无情的一面表现出来。虽然，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
　　很久以后，当队员们问他第一次见到千碎千年的印象时，他蓦然的想到了那个白色背影离开时的灰淡。
　　丸井说，千碎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冷淡。
　　真田：不明是非，不分黑白。
　　仁王：黑暗。
　　柳：深不可测。
　　柳生：孤僻。
　　最后他才缓缓的开口，声音飘得很远，轻轻一刮就能消散，他说，她像是浮冰碎雪.....

　　而那一次，没有问她的名字，成了他一生中为数不多后悔的事情。
　　直到那人彻彻底底的消失时，他才恍然明白，原来，有时候你错过的，可能不是一瞬间，而是一生。可惜，最后他明白的太晚太晚了。
　　他们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上帝也不会再给那个神之子另一次机会。
　　然而对于千碎千年来说，他们本就是陌生人，遗忘就是对彼此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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