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一瓢饮

　　这一天实在辛苦，五点半与值班医生交接，顾翕如马上收拾东西下班，却也不想回家。
　　正轩会追问很多事情吧，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说了之后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顾翕如突然觉得，两个人面前的鸿沟填也填不平。完全不是不能生孩子那么简单。
　　就算自己放下了，可是想过哥哥吗？毁了他神经外科职业生涯的那一家人，转身就成了亲戚，那样优秀那样儒雅那样执着那样骄傲的哥哥，能接受吗？

　　这一天，正轩发来的信息她不回，电话她不接。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在街上逛了几个小时，呆呆地坐在咖啡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知他们是不是也有一样的难题。
　　夜深了，顾翕如想了想去了表妹的公寓房。能躲一天就躲一天吧，分不开又放不下，见面也是尴尬。
　　谢正轩见顾翕如没回家，也不接电话，以为有急诊手术，于是到医院去接她。不料小护士说顾医生下班就走了。
　　明知道她在躲着自己，各种各样的疑惑交织在一起，谢正轩忽然感觉很无力。

　　第二天上班，科里已经恢复了正常。护士长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在设备间指挥着小护士忙来忙去。
　　快下班时，郁大为过来了，说起昨天的救命之恩，晚上想约着吃一顿饭表示感谢。
　　顾翕如忙站起来推辞，“郁师兄，真的就是举手之劳，您千万别客气。别人如果也站着我那个位置，也一样会帮忙的。”
　　郁大为苦笑，那个场合，别人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要么就是来不及反应，要么就是不想惹祸上身。
　　郁大为一再坚持，顾翕如也不好再推辞。

　　晚餐是选在梦莎广场八楼著名的情侣餐厅，每个座位都没有主灯，只用蜡烛营造出暧昧的氛围。
　　顾翕如站在门口有点为难，磨磨蹭蹭不想进去，指了指旁边的热气腾腾的火锅店，笑得有点勉强：“师兄，咱们去吃火锅吧，好长时间没吃锡林浩特的肥羊了。”
　　却见郁大为状似无意的把手搭在她的后背，稍一用力就带她走进了情侣餐厅。
　　“下次再吃火锅。这家店我上午就订好了位置，我看点评网介绍有几道私房菜很好吃。”

　　气氛有一点尴尬。
　　好在座位靠近商场大厅，顾翕如不太敢直视郁大为，一边斟酌着回答他的问话，一边看向玻璃墙外商场的人流。
　　郁大为也不勉强，自己先点了几个特色菜品，把菜单递给顾翕如，让她也选些爱吃的。
　　菜价不算便宜，顾翕如不想让师兄太过破费，便加了一道香脆藕片，价格不高，她也爱吃。

　　孟扬是来给爷爷选八十大寿礼物的。小蕊说梦莎八楼有家玉器店，雕工很细致，估计爷爷会喜欢。
　　没在工作状态中的孟少爷，完全就是一副京城公子哥模样，墨镜加上花T恤。小蕊总是笑他，商场里戴墨镜，装什么酷？不怕看不见路？
　　好久没这样放松了，孟少爷双手插着裤兜，吊儿郎当的闲逛，忽然吓了一跳，旁边餐厅那姑娘咋瞅着有点熟悉？再仔细一看，何止是熟悉？我家翕翕啊！
　　孟扬退了几步，抬头再看看，没错，著名的情侣餐厅。这家店，就算他这几年没在国内，也听说过。
　　顾翕如对面，三十多岁一帅哥，彬彬有礼。

　　孟扬没心思逛街了，一个电话给谢正轩打了过去。
　　“立刻！马上！火速！梦莎八楼！”
　　“开车太慢，跑步去地铁站坐地铁，半小时必须到！”
　　“穿精神点，别他么给我丢人。”
　　谢正轩接了电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能让孟扬夺命连环call，不用想也知道是急事。

　　准时到了梦莎，还提前了三分钟。孟扬一秒钟不耽误，拉着他大摇大摆进了情侣餐厅。
　　服务员委婉的在后面跟着，“二位先生有订位吗，我们这是情侣餐厅。”
　　孟扬回头挑眉，指了指谢正轩，“我男朋友。”
　　服务员貌似会意。微笑。

　　走过顾翕如那一桌时候，孟扬一停，“呦，翕翕？”
　　谢正轩这才明白孟扬叫自己过来的用意。看看对面的郁大为，又直勾勾的盯着顾翕如。
　　在这种地方遇到正轩，顾翕如突然有种被抓奸的错觉，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

　　“翕翕，不给哥介绍一下？”看顾翕如不知所措，孟扬主动开口。
　　“我师兄……科里的同事。”说完也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知道谢正轩一直盯着自己，也不敢和他对视。
　　“得咧，相约不如偶遇，你都多久没见哥了？要不挤一挤咱咱拼一桌呗。”说完真诚地看看郁大为，“师兄看方便不？”
　　郁大为笑笑，绅士的点点头。
　　孟扬也不客气，自己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在顾翕如身边。然后指指郁大为身边，仰头叫谢正轩：“傻了？坐啊。”

　　孟扬叫来服务员，加了几个菜，小桌子瞬间满满当当，看这一桌子菜，任凭谁也再生不出来旖旎的心思。
　　孟扬似乎没留意郁大为微变的脸色，一把搂住顾翕如，亲密的把手往她肩上一搭，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翕翕，咋不把哥给师兄介绍介绍呢？”
　　还没等顾翕如开口，就自顾自的介绍：“花小蕊认识不？那是我妹，亲妹，我俩一起在我妈肚子里呆了九个多月。”
　　紧跟着加了一句： “翕翕跟我家小蕊关系有多铁，跟我就有多铁。”
　　“来来来，吃菜吃菜，怪贵的，别凉了。”孟少爷俨然东道主的派头，一边聊天一边张罗吃饭。
　　吃着吃着，噗嗤一笑：“我说你俩咋找这么个餐厅啊，人家都是情侣，咱们坐这儿多尴尬？”
　　说完冲着顾翕如：“不是哥批评你，找男朋友这事，咋不跟哥说呢？哥给你把关啊，这次哥保证绝对不能再坑你。”
　　看郁大为一脸问号，孟扬也不吃饭了，放下筷子往椅背上一靠，大大咧咧解释：“我这妹子吧，啥都好，就是找男朋友太一根筋。”
　　“上学时候，喜欢一男生好几年，俩人成天在一起，可那人跟木头似的也没啥进一步表示。她就问我，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我还等吗？”
　　“我一拍腿，必须等啊！那种百年难遇又帅又有正事前途光明感情又专一的极品，别说你才等两三年，就是等上十年八年也值！”
　　说着说着，就听孟扬啪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呸，我这乌鸦嘴！真他么让我妹等了十年！”

　　郁大为神色一动，“十年？”
　　“可不是嘛，从高三到现在，整整十年。”说完侧脸问顾翕如，“哥算得对不，翕翕？”
　　顾翕如不说话，目不斜视，机械的夹离她最近盘子里的菜往嘴里送，已经吃进去小半盘了。
　　谢正轩听着他们说话，也不插嘴，在桌子上扫了一圈，把一盘香脆藕片换到她面前。
　　郁大为看了身边的年轻人一眼，他知道这是顾翕如点的菜？

　　郁大为轻轻笑，“能让一个姑娘等十年，那应该是很优秀的男人了。”
　　孟扬与有荣焉：“那是啊，在美国读博士，还没毕业就拿到了总统青年奖，中国留学生得奖的，就他一个。”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直没有说话的谢正轩开口：“已经回国了。”

　　说着，对着郁大为举起酒杯，“谢正轩。翕如年轻，工作中还要麻烦师兄多多费心。”
　　郁大为心里一颤。谢正轩？是翕如的什么人？
　　目光落在他举着酒杯的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莫名有点眼熟。

　　一顿饭吃得气氛诡异，目的达到，孟扬不再啰嗦，豪气的大手一挥：“谁也别客气，这顿饭我请了。”
　　四人起身，在服务员送瘟神般的眼神中走出餐厅。
　　“行了，我逛街去。”孟扬看了看顾翕如，又瞅瞅谢正轩，熟稔地教育他俩：“差不多得了，上班一天怪累的，你俩赶紧回家歇着去。”
　　然后转向郁大为，右手没正形的敬礼挥手：“师兄，再见！”

　　郁大为上下打量着站在翕如身边的男人。即便没有人介绍，现在也基本可以猜得到他的身份。
　　趁着告别说话的功夫，打开手机查询……谢正轩……千度词条竟然就有介绍，文章加图片，整整一页，密密麻麻。
　　这样优秀的男人呵。
　　郁大为暗自庆幸，幸亏还没有陷的太深。尽管自己也很优秀，他依然觉得，如此的强大对手，或许遇不上才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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