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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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那时还是少年年少时，趁着出宫办公事的时候，
　　他独自纵马到郊外。
　　没想烽火硝烟中竟还藏着这么美好的一个世界，宛如世外的桃源，剥去尘事，静静地，默默地存在于这幽幽山溪之涧。
　　青色的草地，湛蓝的蓝天，碧色的湖水，幽香的梨花。
　　而她，
　　温婉的微笑，洁白的纱裙随风飘摇，柔顺的发丝洒在暖洋洋的微风里，整个人都沐浴在春的阳光中。
　　面容还未见，但也模糊着。
　　只是听到了人们说的，她叫西子，西子，那个美丽如蝶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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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安昭王进贡来的美人？”他淡淡地问道。隔着明黄色的纱帘，那抹白色的身影依稀可见。
　　“是，皇上。”她恭卑地答道。
　　“你说，朕会如何处置你？”他捻动着手指。声音低沉。
　　“皇上请便。”她回答。话音里似是还可以见到星点的脾气。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但是，不知怎么，那白色的纱裙却仿佛早已染上了尘渍。嘲讽的在铺地上，
　　再美好的也会腐烂。这仅是遗骸了么？
　　他的唇畔染了怅然的笑。罢了，罢了。既然逝去了，便不再强求。“记下来，朕册封安昭王进贡的美人西子为昭西妃。入住昭西宫。”
　　“是。”
　　那一瞬间，纱帘被御前的宫女用纤丈微微掀开，他看到的，是她微感诧异的脸。
　　是呵，诧异他为何知了她的名字。
　　西子西子，多么好听，绝世容颜，堪比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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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彻夜的欢娱。
　　皇帝从此不上朝。

　　“皇上……”她本该不染尘世的脸，浮现出一丝媚态。“今晚也留宿臣妾这里，好不好？”
　　“依你。都依你。”他极淡地笑。笑容里分不清楚情绪。
　　连续三天未理朝政了。
　　百官们的意见如潮涌。
　　而他，全然不顾。为了她，也不全是为了她。
　　他知道她不爱他，根本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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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万事具备，安昭王如皇上所料，得到您不早朝的消息后没沉住气，就这样打了过来。”
　　他的亲信的杨睿仁兴冲冲的禀告着他。
　　“好，传朕旨意，派梁仁棕过去。带20万大军，”他唇角弯起，“好好迎接朕的安昭王。”
　　“遵旨！”
　　“安昭王，你不是很想同朕打仗么？那好，朕就好好的和你打一场，也好教教你如何打仗。摔在朕手里，对你来说，其实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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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她死死的攥着手里的丝绸帕子“为什么皇上您偏要置他于死地？”
　　“死地？”他抿一口新集来的毛尖茶。“那是他自找的。羽翼还没丰满就敢跟朕抗衡上了。爱妃你说，这是不是在找死？”
　　“……”她没答话，紧紧咬着嘴唇，本来就是殷红的唇色霎时一片血色。唯有贝齿印下的痕迹微泛着白色。
　　“看来爱妃甚是担忧他啊。”他慵懒着瞥着她。彩瓷茶杯把玩在他的手中，“爱妃不如尝尝这毛尖，虽是寻常的茶，那韵味却是非比寻常的清冽，一口下去唇齿生香。宫人新采来的，沏茶的水是冬天存下的雪化成的，纯净的很。”
　　“是。”她叹了口气，稳住情绪。淡淡地走过去。端起茶杯。茶水还是温烫的，幸而端起来时有茶托,不至于烫到手。
　　“怎样？”他问道。墨色的眸子里如同湖水般静静倒映着她的影子。那样的真切。
　　“还好。”她下意识的避过了他的注视，尽量表现出随意的答。
　　“怕是其实不好吧。”他突然笑起来了，看着她忽略了她的躲避。“纵然再纯净也会染上杂质。人都如此，何况一杯小小的茶呢？”
　　“……”她垂下头，不知如何是好。他却又是笑开了，“但把杭州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西子，西子。真美的名。”
　　“……”她怔了怔，才回过神“嗯……”
　　一旁伺候她的侍女冉瑟摇着羽扇替他们扇着风。同是低着头，垂下的面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
　　“爱妃，朕知道你是他送来的，只是这罪过太大了，朕定是不能饶过他。还有……”他停顿一下，望了她一眼“朕今晚去皇后那里，你就不必等朕了。”
　　“是。臣妾恭送皇上。”

　　毛尖喝起来固是甚是清冽，只是，如若是把茶叶嚼在嘴里，必然又是一番苦涩味。
　　——

　　“皇上、娘娘，点心到了。”李公公端着一小碟精致的桂花糕。躬身摆在了茶几上。
　　玉石雕琢成的剔透的碟子里，不过成了三个桂花糕。却散发着分明的桂花香气。甜香味儿沁人心脾。
　　“皇上您看，光用闻的就知道，这点心师傅的手艺越发的精湛了。”她敛去了淡淡的忧伤气息，笑靥如花。
　　“嗯。”他吸了一鼻的馨香。“来人，这桂花糕是谁做的？”
　　“回皇上的话。”李公公尖细的鸭嗓回荡在宫殿里面“是李暗柳师傅做的。”
　　“看赏。”他一甩袖，命令道。
　　“是，皇上。”

　　“皇上。快尝尝吧。”她微笑着用手拈了一块糕“这桂花糕可是臣妾儿时最爱吃的东西呢。”
　　“朕还有急事要办，一会再吃。”他摆摆手，脸色蓦地显得有些苍白。“这点心现在爱妃这里存着，朕一会就回来尝。爱妃在这之前，可不要私动啊。”
　　“是。臣妾记下了。”

　　——

　　“都安排好了么？”出了昭西宫，他直奔了长生殿。里面的人都是自己的人，在那里谈事比上书房更加安全。
　　“回皇上的话，都安排好了。”杨睿仁答。
　　“很好。”他舒出一口气，“即刻去拟一道旨来。就说朕，传位于安昭王。”
　　“皇上……”杨睿仁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淡淡的问。
　　“皇上才即位不过五年，为何急着……”
　　“朕就要驾崩了，这时不拟旨待到何时？”他嘲讽似的看着远处。眉目间隐着思绪。
　　西子，西子，你终是对朕毫无感情。可朕偏就是喜欢你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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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进了一口桂花糕，但觉得满口芳香洋溢。
　　他细细的咀嚼着，良久后才咽下一口。
　　桂花糕确是做的不错，只是可惜了那甜香味儿却没锁住在糕里，只闻着味儿，尝到的却没有甜。
　　“皇上，这糕如何？”西子依旧是那抹笑容。依旧是那白色的纱裙。粲然而立在血色的夕阳下，浴血美人笑。
　　他用尽全身力气莞尔一笑，喉咙里尽是血腥的味道“不错，就是没了那时的纯净。没想到这糕的味道，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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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健翔五年夏，
　　帝驾崩。年仅二十一岁。
　　传位于其弟安昭王。
　　国号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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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安五年，前帝妃昭西病逝。年二十四岁。

　　逝前，
　　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年落英缤纷，他的微笑浅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皇上，其实，我叫夕子。”静静喃呢，她淡淡的笑，笑容深至了眼底。

　　昭西朝夕，何谓朝夕？

　　夕子，注定一生殷红如血。
　　等待吧，
　　待到夕阳西下了，就是新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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