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黎明

　　一年后，高考前夜。
　　我终于也撑到了高考，在我以为我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
　　高考前夜，我和叶好同睡在一张床上，漫无目的的聊天。
　　我们像是没事人似的，说笑话，说流行，我们假装不害怕，假装镇定，但其实我们都在颤抖。
　　明天就要高考了啊，最后叶好一句话打破了我们伪装平静的心湖。
　　是啊。我说。
　　我怕。
　　怕什么？
　　怕考不上，怕会失败，怕会毁掉我的未来，怕那些对我倾注了所有希望的人会绝望，怕我这辈子都会走不出去。
　　不怕啊，叶好，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考上。
　　那你呢？她问。
　　我，我就这样吧，考得上，考不上，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那怎么可能一样呢？
　　好了，叶好，睡吧，养好精神明天考试。
　　哦，米拉，你说我们会分开吗？
　　不知道，听天由命吧，睡吧。
　　于是，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叶好轻声起床，跑到浴室里，然后，我便听到呕吐的声音。
　　轻轻闭上眼，我假装睡着。
　　叶好在浴室里压抑地哭泣，声音很细很哑。
　　她害怕了，面对决定命运的高考，她害怕了，又有多少人会不怕呢，这样严酷的考试，有多少人可以轻易面对。
　　让她好好哭一场吧，哭完后，再来面对。
　　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推醒身旁的叶好。
　　然后两人起床，漱口，洗脸。
　　学校里很安静。
　　一早就听不到人声，高一高二的都回去了，只有高三的我们还在这里，但过了这两天，我们也会走，会永远地离开这里。人人都被高考压得透不过气来，又有谁有那个心情去说话。
　　我和叶好在两个不同的考场里，我们早早地赶到了我们的考场。
　　离发试卷还有半个多小时，人已到齐。
　　教室里一片死寂。
　　不断地有人拿纸巾试脸上的汗，不断地有人拍胸让自己镇定下来，不断有人喝水，有人左顾右盼，有人伏在桌上冥思苦想，有人假装镇定，但身体却在颤抖，有人笑得比哭还难看，有人不断的用鞋子摩擦地面，也有人笑得宁静自然，对一切胸有成竹。
　　我的心很平静很平静，我想到中考的时候，想起那个时候的心情，也是这样的，因为不抱希望，所以不害怕失败。
　　考之前在家休息那两天，爸妈问我要洒陪考，那一刻真的有泪水流下来，但我没有站他们看到，只是说不用了，我可以一个人，不用那么麻烦。
　　今天，也是田锐当爸爸的日子，他的妻子，据说会在今天分娩。
　　我的高三生活快要终结了，而田锐的幸福家庭生活才刚刚开始。
　　在离发试卷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我走出考场，来到隔壁考场，和叶好拥抱在一起，我说，你要努力，履行和风折羽的约定。
　　你也是，她哽咽着说。
　　然后我回到考场。
　　然后老师进来。
　　然后发下试卷。
　　然后开考铃声响起。
　　整个校园死般沉寂。
　　那是漫长的两天，长到该以秒来计算。
　　考完后，我和叶好在学校里留宿了一夜。
　　班上的同学说要开一个送别会，于是他们决定考完那夜去爬山，并在山顶开篝火晚会，但那天在下雨，于是取消了这个计划，所以他们决定去酒吧里唱歌。
　　我和叶好说身体不舒服没有去，于是他们去了，他们走时，程皓川和蓝夜恒说，叶好，米拉，不要忘了十年后的同学会啊。
　　我们两人浅笑不语，十年后，谁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
　　他们走后，我和叶好沉默着收拾东西，东西很多，尤其是各种书籍，或许买的时候它们还有价值，但现在它们真的已经成了垃圾。
　　我们卖掉了那些无用的书本，各种有用的资料则一一送人。
　　等一切东西都收拾好了，已是晚上十点。
　　这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夜了，或许也是我和叶好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了，以后的日子，或许真的会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高三就过了，叶好感慨。
　　嗯，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所有的打算都要等到高考结果出来再说了吧。
　　嗯，也是。
　　那一夜，我们一夜未睡，一个劲的说话，说到最后两人都泪眼婆裟。
　　早上起来，两人声音嘶哑，眼睛红肿。
　　仿佛什么都带了离别的味道，成了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在这个寝室里刷牙，洗脸，说笑，最后一次我们这样在一起。
　　上午八点左右，我和叶好提着各自的东西，走出寝室，锁上门。
　　记得当初一起开这扇门时，有六个人，可是现在锁上它时节，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淡淡地伤感地说。
　　没关系，她们都会感觉到的。
　　这个寝室还会住人吗？我问。
　　会吧，它们会有新的主人，然后我们会被忘记。
　　会吗？
　　走吧，米拉，叶好提着行李下楼。
　　校门口等车的人很多。
　　我和叶好等了一趟又一趟，不是因为人多，只是因为不想那么早分开。
　　可是最终都是要分开的。
　　中午十二点，叶好坐上了回家的车，然后我也坐上了回家的车。
　　她往上走，我往下走。
　　终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高考成绩还没下来，我在家里有些心急地等着。
　　很多人问我考得怎么样，我淡笑不语。
　　一切听凭上天安排。
　　田锐当了爸爸，她的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田昔，在我考完那天。
　　他的快乐，人所共知，因为他的笑声，很洪亮，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放弃我，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让他快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么快乐地笑过。
　　他结婚后，我没有再去过他家，但他的妻子抱着他们的孩子来串门时，我抱了他的孩子，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我从来没有见不过那么喜欢笑的孩子，无论见到谁，她都笑得那么美丽，当我听到他说他的女儿将会是第二个米娴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原来一直都是他在安慰我，其实他和村里人一样，也是更喜欢米娴的，更喜欢美丽的懂事的米娴，而不是我，他说的那些话都只是在安慰我而已。只有我，将一切当了真。
　　终归是要接受这一切的，而我的生活也要重新开始。
　　米娴也读完了职校，就在我们高考完后第三天，她回来说，她要和文踏去深圳。
　　爸妈没有阻止，让她去了。
　　她最终，会和文踏走到一起吧。
　　记得米娴直那天，文踏来家里接她，那时的米娴就像个幸福的小女人，她一定爱上他了吧，只是她的爱，文踏承不承受得住。
　　我对文踏说，好好待米娴。
　　他只是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摇头，还没打算好。
　　不要再看不起自己，米拉，其实你比谁都优秀。
　　我笑，谢谢。
　　无论如何，记得要快乐。
　　然后他们走了，奔赴未来。
　　我在路上，看着他们的背影。
　　于是，再度起风。
　　我就这样子，走过来了。
　　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完完全全地长大了。
　　我的高中生活已告结束。
　　故事还要继续。
　　至于我的未来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何去何从。
　　容我在即将奔赴未来的时候，想想那些和我有过交集的人。
　　自杀的苏依。
　　寻梦的蓝草。
　　病故的阳春。
　　失踪的唐微。
　　不在身旁的叶好。
　　曾喜欢过的现在已为人夫的田锐。
　　曾帮助过我的文踏。
　　考入大学的苏言。
　　一直让我落寞的米娴。
　　还有高考落榜，送我一本资料书和我拥抱过的那个女孩子。
　　把希望放在我身上的舞蹈老师。
　　最后，许许多多仅知道名字或仅记工员住名字的或仅记住背影的同学。
　　我想说，再见了。
　　再见了。
　　我终将第大，终将不再年轻，也终将死去。
　　但我会记得发生过的一切，到此。
　　再见。
　　给所有给过我希望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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