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翩飘

　　“主上，若是蕊卫，必有仪式。”墨莲长老喑哑晦涩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给这空旷的塔内无端生出一股阴森之感，从他身上传来的阴沉气息更吹得季冬白一阵胆寒，似乎又即将刮起一场血雨腥风。只是其余人早已习惯了墨莲长老的这般阴冷黑暗，莲音听后也只是微微点头，他的宠物自是需要刻上印记，以免闲杂人等误认。

　　“主上，虽说白莲是暂任一月，但也礼不可废。只是我认为白莲已身负【噬魂】，这仪式只需主上随自身喜好做主便可，无需再施加封印。莲谷各长老愿以身作则，将蕊卫所需注意事宜一一记录于册，命白莲随身携带时刻谨记，望主上准之。”别以为他不知道墨莲老匹夫打的什么主意，他这无缘的爱徒已经接受过一次禁咒摧残，若是再受一次，必将灰飞烟灭，永不转生。雾莲长老据理力争，一白一暗的身影仿佛光与影的争夺，永无止境。

　　“也好，若这一月中白莲出现任何差池，我唯你们是问。她身上的烙印我自会完成，写完手册便散去吧。”已经拥有了小白兔的灵魂，这次她的心应该慢慢吞噬，墨莲的手法毫无乐趣可言，还是雾莲提议尚可。才出关一天，就这般多姿多彩，相信成长后的小白兔能给未来生活多添加一丝乐趣。莲音唇角妖媚一勾换另一手撑面，轩辕铭剑、风秘颖、烈焰、碧几人便心如明镜，先自行散去，接下来的事莲音自有主张，无需他们在场。

　　白莲清亮的黑眸如冰似水，只是面色淡然的看向莲音，不悲不喜。在他的点头下，才接过了雾莲长老递过的只有巴掌般大小的手册，从这本手册外观便可看出莲音的喜好。鲜红刺目的方正字体刺激着季冬白那根脆弱的神经——蕊卫生存守则。书名如利箭刺中心脏。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除去这句被雾莲长老写在卷首的话语，季冬白忍住了看到剩余内容后想要撕毁的冲动，也忍住了看到这些文字带来的不适晕眩，勉强记住了七八分，努力维持面上的一派平静之色。

　　白莲这个身份代表了什么，她真的已经清楚明白了么，季冬白习惯性的自我反问，深刻反省。除去当初墨莲长老【噬魂】咒中的“一生一世，忠于莲谷”需要白莲背负，更不要提听闻莲音那句“赐你今后生死相随”后便令她思维短路。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令她那颗许久未接受惊吓的心脏正高速运转。所谓蕊卫一职，用她能理解的话语来说——很简单，就是珍爱生命，远离莲音。

　　没有雾莲长老所书写的那般复杂：“蕊含三心，望你思量悟透这三心本意。自此以后你便和清影一般成为主上身边的贴身侍卫，他在暗处，你居明处，相辅相成。”金莲长老的话语简洁明了的告诉她“福大命大，便可再见。”并以此作为他的开卷话语。而墨莲长老的话语似乎也在时刻提醒着她“惜命。”这样一本免费得来的生存守则记录了莲音的生平喜好，十八年来的喜乐，是的，只有这两种感情。书本的末页用鲜红的色泽写道：“永远不要让主上脸上有第三种表情，面无表情便是主上最好的心情。”若是喜乐表情，则要注意自身安全，有可能倒霉的便是身边的人，最有可能便是他眼放红光直视的人。季冬白默默在心中补上这句，这些都是她当时的经验之谈，现在回想起来仍旧记忆深刻。

　　“小白，你可知这次我闭关冥想为何。”见四下无人莲音便换了一个自己对于专属宠物的爱称，再度看了眼前认真钻研的宠物，对她的一心二用稍感不满，小白兔那双清亮的墨玉眼只需看着他一人便可，那本守则有何好看之处。与季冬白刻意隐藏的甜腻嗓音不同，莲音淡淡的嗓音有着妖娆的性感，与他身上那股香气一般，吸人精魂，夺人心魄。

　　明明不是第一次听闻莲音的声音，却是两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可能是现在这塔内空旷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可能是他们面容的距离太过接近，以至于他的呼吸吹得面颊微痒，心生波澜。那似扇般的睫毛浓密卷翘，和面具上合贴一致到诡异的纹路，这些都没有那双渐渐泛红的双眸来得蛊惑人心。在一片鲜红中，自己那略微迷茫的表情被清楚映照，层层包围。迷茫！？季冬白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疼痛使自己稍稍清醒，细微的表情都被自己不着痕迹的收敛，用力凝注心神道：“主上冥想，属下不知。”他的心思连计谋最深的金莲长老都无法猜透，她又怎能看清。

　　随着年月的增长，妖孽的蛊惑人心的功力日渐深厚，自己抵挡妖孽的功力却止步未前，看来以后得随时提防。季冬白敛去心神，准备全面展开精神防御，仍旧面色无波看向莲音。未想过小白兔还能负隅顽抗的莲音，却只是收敛拙迷惑之瞳】，深感无趣，遂又慵懒地倒向躺椅换了个舒服的睡姿。

　　“呵，小白你待在落日塔虽坐拥书山，却只被允许涉足一层塔，殊不知三层塔上放了一本上古书籍《人间》，想来你应该不曾阅览过，亦不知这本书籍所讲何物。趁今天这大好日光，我便耐心与你一说。”莲音讲到这里停顿片刻唇角一勾，似想到一件趣事。又细细打量着白莲，一阵静默不语，只是唇角带笑。

　　被莲音看得感觉头皮发麻的季冬白掌心的嫩肉亦被掐得发麻，不知莲音接下来的话语为何，管不住她心脏不安的扑腾跳跃，只能不断命令自己必须静心凝神以待，她绝不能屈服在莲音诡异的目光之下，只是发丝间细密的汗珠揭示了她那已经紧张混乱的心情。

　　“书里讲述了一条白蛇，它想要做一个人。巨石告诉它，想要做人就冥想。第一个千年，它冥想：给我一个人的身子。于是它有了花容月貌。第二个千年，它冥想：给我一个人的头脑。于是，它有了智慧。第三个千年，它冥想：我要有一个人心。在第两千九百九十九年的时候，寂静的洞外，一位老妇被狼撕咬，不停呼救。它挣扎很久，终于在最后时刻飞身而出，在它离开它两千九百九十九年都未曾跃出的洞穴时，豺狼和老妇都不见了，只有观音站在它面前。观音遗憾的说：你功亏一篑了，你最终还是没有修炼出人心的残忍。”莲音不徐不疾的讲着，那独有的蛊惑嗓音需凝神细听。这虽是第一次听闻莲音讲述这个故事，却令季冬白没来由的感觉熟悉，无奈他并未细讲，只是截取了其中一小段诉说。还不待季冬白细想，便又抛出了新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令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小白，你说人心的残忍如何修炼？”似是征询又带命令的语气，让莲音很是期待白莲的回答，第一次听取别人的意见，希望是一次不错的体验，最好能听见让自己满意的回答。若是不满意，小白兔可要接受他的惩罚呵。

　　人心的残忍？只要是人，便不需要修炼，见死不救乃常事，残忍亦是天生。她能这样回答么，当然不能。若是她回答不出，看莲音的神色便知不会有好下场，这个答案如何能够令他满意，又不激起莲音的残忍之心，真是进退两难。明白莲音一向耐心不多，季冬白不敢拖延半分，稍作思索后便给出了她认为两全其美的答案。

　　“人心谓之仁义之心，没有残忍，亦无法修炼。是人，皆有人心。是妖，皆有妖心。人，不会有妖心。妖，亦不会有人心。”

　　“那条白蛇因为功亏一篑，最后亦没有修炼出人心的残忍，只修炼成了人形，幻化成了人貌便去到了人世。可惜后来因为拥有那颗残缺的人心，被镇压在塔底永世不能翻身，你说，那条白蛇该不该修炼成人。”这个答案莲音并未给予评价，只是又接连问了另一个问题，让季冬白不知莲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究竟想听见怎样的答案。

　　既是妖怪，就有妖的本性，何须还要修炼人心的残忍。既是妖怪，便是人妖殊途，何必向往变成人类。那条白蛇好好的做一个妖难道不好么。在她看来，妖修炼成人类，并不会成为最后灭亡的原因，这个故事难道讲的是个妖怪一心成人不得最后灭亡的故事么。虽然满腹疑问，季冬白面上仍旧一脸恭顺道：“人，不会有妖心。妖，亦不会有人心。那本书，讲错了。”

　　“那本书本来就是上古流传至今的神话传说，有没有讲错已经无法得知，一只白蛇都想修炼成人，却因没有修炼出人心的残忍而失败。小白，你这只小白兔又如何能修炼成人呢，又岂能明白人心的残忍。”没有美貌，没有头脑，没有灵魂。他这只不像小白兔柔弱不堪，却又像小白兔一捏即死的宠物，怎样才能修炼成人，还是说只能修炼出残缺的人心，便再也无法修炼出人心的残忍。

　　这、这、这是什么问题。她大好的活人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兔子，还需要跟只白蛇攀比修怎样修炼出人心的残忍。莲音这诡异到极点问题令季冬白又是片刻呆愣，果然普通人已经无法参悟莲音那媲美妖孽的思想。不过季冬白只是心里抱怨，面上却越发恭敬：“主上，此事，白莲亦不知。”

　　“不知为不知，是智也。”连他都未曾冥想出问题的答案，白莲又能如何得知。“有些事，冥想无法获知答案的时候，我们便可用行动来证明。小白，要好好修炼成人，才能担任蕊卫一职。”亲手把一只小白兔修炼成人，再亲手塑造自己想要的蕊卫，应该会是一次不错的经历。

　　最后一句别有深意的话语令莲音笑得面若生花，那耀眼的银发晃进季冬白黝黑的瞳孔，刺痛难耐。还未出声应答，便看见莲音的身边出现了许久未见的身影——清影，这便是雾莲长老所说的莲音隐匿于暗处的影卫。只见他恭敬地将一个木箱放在莲音身边，又无声消逝于暗处，与墨莲长老般神出鬼没，踪迹难觅。若不是莲音身边的木箱安在，她便会以为只是幻觉一场。

　　随着莲音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拨弄，小巧的木箱瞬间变成了三层，一层放置各色颜料，一层放置各类刀笔工具，最上一层依次放着各类花形模板。季冬白粗略扫过，暗自猜到，难道是准备绘画，但并未看见纸张画板。可是没有莲音的吩咐，她也不能擅自离开去拿纸张，蕊卫的职责虽说是满足主上的所有要求，但必须唯令是从，不可擅作主张。

　　“小白，作为你从今天开始修炼成人的奖励，你说这个烙印是刻在脸上好，还是身上好，或者你喜欢两者都好。”作为奖励，不如多多益善的好，可是这样不赏罚分明别人也会有异议，而且全身都刻，累的也是他，还是让小白兔自行选择吧。

　　“烙印？”猛然间记起雾莲长老提及此事，季冬白心头一跳。这又不是欧洲古罗马时期还要给奴隶烙上专属印记，她精心呵护的脸绝对不要有任何丑陋的标记存在！莲音，果然是个魔头，从未改变。说是奖励，根本就是在变相惩罚她没有回答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对呵，烙印，小白，不必担心，我将会用冰魄寒针一点一点刻下，你一点都不会觉得痛的。”莲音手中的冰魄寒针在阳光下泛着冰凉的冷光，看得季冬白心生寒意，看来无论如何今天都逃不过被烙印悲惨经历。

　　“若是烙印，属下认为还是身上为佳，而且刻于只有主上才能看见的地方为上。若是刻于脸上，众人便都可知晓，属下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主上的奖励。”横竖都要烙印的话，她做不出宁死不屈的勇猛态度，只能退而求其次，就当是免费纹身，这在时尚圈也是一种走在潮流前沿的体现，没什么大不了。现在只乞求莲音的画工过关，或者以后还能在红莲长老那里找到消除的方法。季冬白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牙一咬眼一闭便能完成的烙印，她无需表现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她现在是对任何事都无所畏惧的白莲，更应该淡然以对。

　　“身上的话，我到想好了一个地方。”随着莲音的视线定格在她颈一下腰以上的地方，季冬白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希望她自己不是挖了坑将自己活埋了。

　　“主上，其实，让大家都看见这个烙印，也并无不妥。”可惜这句话说得似乎并不及时，看见莲音那再度泛红的双眼，季冬白深感自己接下来即将悲剧的命运。

　　“小白，你知道我是你的主人呵。既然我赐你今后生死相随。我便要做你的心跳，我不跳你就得死。”随着这番霸道至极的宣言消失在耳畔的，还有眼前渐渐消失的光明世界，她终将堕入万劫不复之炼狱。

　　莲音眼含笑意地褪去白莲的衣衫，双手柔和地覆上她左胸那柔软鲜红的心脏处，是时候该给听话的小白兔刻上烙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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