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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幕戏】
【六幕戏】
时间就这样在静默中悄然流逝。
游人看了看四周还在清理现场的人们,无奈地耸耸肩,看着脚边紧缩着身躯的人:
“神威,走吧。”
这是今天的第几次了?
不知道……游人只记得他陪着他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天了,真是头痛,站着很累,他想,蹲着的人,大概更累。
只是,这个人到底还在执着什么?
他想,哪怕在这里蹲一辈子,都是没有意义了吧……
再看了看,神威还是一动不动,仿佛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躯壳。
灵魂?灵魂的归处早已模糊,不知所踪。
游人想了想:
“神威,除了封真,就没有人能够让你离开吗?”
那人只是动了动,几乎是毫无察觉,不知是点头,抑或是摇头。
游人一把抓住神威的手臂,顺势把他抓起来,以为会对上他愤怒的眼神,然而估计错误。
对上的,不过是神威虚无幻渺的视线,缓缓地看向脚边的废墟。
原来悲伤到没有了泪,也就再也承载不下愤怒悲喜的一切。
游人投降一样地叹气,若不是男人交代的最后的任务,换作是平时的自己,还会如此煞费苦心为的,不过是把一个失去灵魂的人带离这片失去灵魂的地区吗?
自然不会……
他的视线瞥了瞥神威的背后:
“你知道你背上的烙印,是什么吗?”
神威还是毫无反应。
“有人告诉你,那是封真最后一天烙上的吗?”
一阵沉默,然后,是神威大大颤抖起来的双肩。游人满意地笑了笑,总算找到灵魂的所在了。
“我不知道……”
不知是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还是长时间的沉默,神威的声音哑哑低沉,却还是重复着微颤的语调:
“我不知道……”
“你背上的烙印,就是他的名字,封真。”
【我把重要的东西给了你,现在我要出发了,把它还给我吧】
颤抖又变回了平静。
只是这一次,神威的视线终于缓缓抬起,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为什么……”
游人无所谓地耸肩:
“无可奉告,只能告诉你,”他环顾四周的废墟,“也许你不相信,但是中央区变成这样,是封真的愿望。”
神威嘴角扯起一个弧度,带着满腔的自嘲:
“毁灭中央区,是吗……”
“不是。”
答话的人镇定自若,留下问话的人一脸迷茫:
“不、不是吗?”
双手呼地紧抓着对方的衣领,连血管都在突突奔腾:
“你说不是?!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他的愿望就是毁灭,就、就连自己……就连自己也一起……!”
游人等着他渐渐松开的双手:
“他的愿望,和你一样……”
“?!”
“把这里毁灭,然后交付给政府,让中央区重生。”
【把这里毁灭,然后交付给政府,让中央区重生】
18个字。
简介明了,从游人的嘴里说出,却又像是融进了男人的语调,一切变得清晰而模糊。
神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游人的眼,仿佛是要透过他,去看向另一个男人,去看向一个一辈子都捉摸不透的男人。
游人顿了顿,他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容易接受的事实。
然而事实的残酷,就在于它是事实:
“封真喜欢在窗边看远处那座新地标,是因为,他希望总有一天中央区也能有那样的建筑。”
【你说,那办公楼里的人都是穿名牌西装的吗?】
那个时候的你的眼神里,有着怎样的期盼而我却看不见?
抑或是,无法读懂……
“可是天龙办不到,地龙也办不到,只有政府有这个能力……你,懂了吗?”
游人扬了扬眉:
“买卖军火也好,侵吞天龙也好,都是为了刺激政府,等到政府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就是把中央区交给政府的那天。”
这些话,都是那个男人在很久很就以前对他说的,只是,男人从来不对眼前的人说:
“封真最后下达的命令,是侵吞天龙领地的时候务必要确保占领边缘,为的就是当政府军出现的那一天,最先去迎击的,是地龙的人,而不是你……”
一切,都很讽刺吗?
封真,这个任务可真艰巨啊,你难道要我看着你最在乎的人崩溃吗?
“……混蛋!”
不知过了多久,是神威的这一声哭骂,不知骂的,是谁:
“所以、所以为了这个,就把生命都搭进去了?这样,有什么意义?!”
游人看着神威哭了,泪水的崩塌在一刹那间令人心疼,却无可奈何。
“他死了,我的愿望又怎么办?没有了他,我守护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司狼君。”
“……?”
游人第一次喊出了这个名字,用着男人的语调:
“司狼君……你知道,到了最后,他为什么会喊你神威吗?”
“……”
“不是因为诀别。”
“我不想知道了……”
“那是因为你一直到最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愿望啊。”
【我知道……可是,太迟了】
游人抬起右手,轻轻地指了指面前的人:
“司狼君的愿望就是守护中央区,所以地龙的首领的愿望就是替司狼君实现愿望——用重生的方式。”
好像预料到最后的答案,神威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像是害怕知道真相。
只是,游人还没有完成他的任务:
“但是神威的愿望是守护有封真在的场所,所以,封真的愿望,就是守护你。”
【我想干什么……司狼君,会知道吗?】
【什么?!】
【或者说,神威会知道吗?】
游人就像等待一幕戏落幕时一般,等待着神威最后的崩溃,可惜,他又一次估计错误了。
神威静静地站在原地,废墟的轮廓在他的背后绘出飘渺的淡影,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逐渐远离。
当一切的一切终于昭然若揭,由着另一个人来诉说那人的最后的时候,世界早已没有了意义,再多的解释、再多的震惊,不过都是为了这场悲剧的华美落幕,显得多余,但却是毁灭性的美。
舞台崩塌了,只剩下没来得及念的对白,在昏黄的灯光下飘散着落在陈旧的纸张上。
等待最后的人拾起,重读,然后丢弃。
然后的然后,没有了然后……
没有结局的东西终究不能拥有结局,那是命中注定的一切。
不曾想,是谁曾经说
【谁都不能够伤害别人的话,那为什么对于最重要的事情反而会迷失呢】
废墟里的神威只是默默地站在曾经的熟悉的角落之上,似乎是等着脑海里重现这里上演的一切。
真假,或是悲喜,都曾在这个角落重复着重复。
如果早一步知道一切,是不是就可以有所挽回?
那个男人是不是,就还会站在这里,和他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总比现在,让别人代劳,说着最后的念白要好得多。
因为生命还在,就还有未来……
只是,一切都成了幻影。
抬脚,然后,是离开。
游人吃了一惊:
“你要去哪里?”
神威默默地走了几步,走下了那一堆瓦砾,微微回首,视线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他死了,那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喂……”
“我要守护的,早就没有了。”
“神威……!”游人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他有一件东西还在我这,如果你打算离开中央区的话,他就要我把它给你。”
神威小小的身影转了回来,有什么闪烁着光芒的东西就飞跃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接住了,手里的,是一把钥匙。
耳边只听见游人的喊声:
“还记得昨天那间豪华的酒店吗?”
“……”
“地龙的首领桃生封真死了,可是你的封真还在。”
“…………!”
【如果有一天我迷路了,你会来找我吗?】
【不会】
【为什么?你不怕我丢了?】
【不怕,因为我会给你一个方向,让你来找我】
游人站在原地,看着远处不一会儿就消失的狂奔的身影,笑了:
“不说早说了吗,封真的愿望都还没实现,怎么会死?”
他又开始自言自语:
“那个男人的执着可比你强多啦,神威,今天起你就学会什么叫虚假消息了吧~”
夕阳的先兆在他身边弥漫:
“戏要落幕了。”
如果人生只不过是初次见面,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如果我们能够重新开始呢?
我会给你一个方向,让你来找我……
气喘吁吁地推开房间的大门的一刻,神威害怕了,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害怕。害怕大门的后面没有那个男人、害怕一切的期盼都是虚假,因为他早就已经被那场劫难吓住了,在最后的希望面前不再有希望,只因为曾经,这样的希望被生生地撕裂成无尽的离别。
门把的冰凉触手可及。
神威紧张地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呼吸,便已看见大门洞开,房间里的一切都了然呈现。
然后,他看见男人,看见男人躺在沙发上。
不过是几天没有见面,却向隔着几辈子,上一辈子的失之交臂、再上一辈子的擦身而过,今生今世终于得以面对,然而语言却承载不下纷至沓来的复杂情绪。
封真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手轻轻地搭在腹上,左手却耷拉着垂向地面。安然无恙吗?神威捏着脚步走进了一些,又忍不住再靠近了一些,视线里都是男人薄薄的衣物下、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迹的绷带。
缠绕在脖肩处,缠绕在上身,甚至是双脚的裤子上都是隐隐然的鲜血痕迹。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神威提着呼吸挨近了男人,像要确认着什么,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胸脯。
那里,现在正起起伏伏。
还活着。
一瞬间神威觉得头晕目眩,似乎是神智的混乱又或者是长距离奔跑的不支,但是那个念头却萦绕在脑海中——
封真还活着。
哪怕醒来又是冷嘲热讽,或者奢侈地希望醒来他便温柔如初,只要他在、只要他还有令人眷恋的体温、只要他能睁开眼睛,一切,都不重要了。
低俯着的角度,看着男人的脸更清楚了。
都是浓浓的倦意,以及,沉沉的睡去。
眼眶里的泪水不知为了什么而默默淌下,神威用手背擦了一把,无济于事,害怕着轻轻的一滴泪也能把男人的身影抹去。
最终他跪了下来,伸出双手抱住了男人,这样便是结结实实的验证了。是温暖,是体温的温度,还好、还好,还活着……
忍不住把脸埋进男人的胸膛里。
趁着这一刻,去发泄没有来得及落下的泪。
兜兜转转,回到了身边。
感到背脊被一只手轻轻抚上的感觉,神威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耳边是有人轻笑一声:
“神威,你压到伤口了……”
换来的是对方更加紧的拥抱:
“混蛋……!”
很多很多年以后,神威还会假装为着那一刻而生气,封真只是笑得温柔而深沉:
【我不是用一辈子去补偿你的眼泪了吗】
换来那人轻轻随风的一句:
【还不够】
【如果这一辈子,我们都不能再见面了,要怎么办】
【这辈子而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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