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

　　五香斋，便是严昱林这些日子以来醉生梦死地方，柏幼雨下车后觉得熟悉，扭头看见对面的米糕摊，顿时茅塞顿开。
　　他看向金盏，金盏脸色惨白，与他对视，看起来慌张极了。

　　——不是她。

　　不是她告的秘。

　　而他一路忐忑的心这才落到实处，却并不轻松，沉甸甸的。
　　戚旌携他的手，以强势的姿态带他进去，这次出行，就带了个马夫和小厮，还有个随行丫鬟金盏，马夫要看车，于是他们一行四人进了店。

　　小厮阿吉打头阵，轻车熟路叫下来小二，无需多言，小二便引他们上楼。
　　在二楼靠边的位置，他们坐定。

　　桌上早摆了几道菜，都是些爽口小菜，戚旌给柏幼雨夹菜，语气还是温和的，“时辰还早，花灯会晚些才开，我来请娘子吃顿饭，顺便看场戏。”
　　柏幼雨心中一紧，正撞上他那抹极力藏起的冷意，蓦然想起梦中的场景。

　　梦还新鲜，因此他清楚地记得他晕倒后醒来的眼神，更记得那滴他臆想出的泪。

　　霎时间他筷子都拿不动，战栗道：“……甚么戏？”

　　“阿雨，你朝下瞧，”戚旌慢条斯理地把菜喂到他嘴边，又给他擦擦嘴，揽过他，亲密耳语，“对，朝下看，就在大堂中央的那张桌子上，瞧见没？”

　　柏幼雨瞧见了。

　　他浑身僵硬，睫毛乱颤，想扭开脸，却被戚旌捏回去，那只手炙热有力，烫疼了他的心，戚旌依旧平静，“自从我向柏家提亲起，你俩有些时日未见了吧？不好好瞧瞧么？”

　　是，若不算白日那匆匆一瞥，二人已整整三月未曾见面。
　　照礼俗，新郎提亲后一般都在三月内完婚，他不愿嫁，硬生生拖到月尾。而严昱林，只在三月前找过他一次。

　　可这些，戚旌又是如何得知？

　　戚旌犹不满足，见他不肯吭声，拇指摩挲他的脸颊，“阿雨，我请你看戏，你可仔细瞧着，千万、千万别眨眼。”

　　柏幼雨瞬时便怕了，戚旌是待他极好，可并不代表不会伤害严昱林，他落下泪来，眼泪濡湿了他的手掌。

　　不过片时，有位紫衣女子娉婷跨过门槛。
　　她手持团扇，姿态婀娜，施施然坐在严昱林身旁，少倾，拿起酒壶替他斟酒，严昱林沉闷不言，却也并未阻止。

　　柏幼雨愣愣地看着。

　　两人你来我往静静坐了片刻，那女子对这儿极熟悉，一招手小二便过来给他们添酒，并不多言，似乎见怪不怪，添完便走。

　　第二壶酒上了桌，那女子忽地倒向严昱林，没骨头似的贴在他手臂上，冲他耳语。
　　不知说了何事，严昱林终于动了。

　　他猛地拂开女子，站起身来，面有愠怒，声音抬高道：“你说甚么？！”

　　那声音大到二楼也听得清清楚楚，柏幼雨不能动弹，满心茫然，又有股惶恐。那女子低头，突然闷声啜泣，声音也大了起来，“我说，我有了你的骨肉！”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食客们议论纷纷，噪杂声几乎将人淹没，柏幼雨仿佛看见心底那块大石头重重朝他打来，将他的心粉碎碾磨，他在这种熟悉的疼痛中，竟开始麻木了。
　　脑袋嗡嗡作响，只有戚旌的声音明晰清楚：“阿雨，那是万花楼的一位姑娘。”

　　“三月前你的昱林哥哥在花楼醉酒，”他顿了顿，“那女子已怀胎三月。”

　　柏幼雨静静点头，喉间堵着东西似的，但他还是努力开口：“是你……”
　　“不是。”戚旌语气低柔，“阿雨，我不必如此卑劣。”

　　“好。”他又点点头，手心已掐出血，还是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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