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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残翅(二)
春节前发生了一件事,邱繁星住的那间房子起火,原因是烟花的火星引燃院子里的枯叶。好在房子没再租给别人,房东损失严重到处讨说法,是嘉兰姐在帮忙善后。
时间很快到除夕,年夜饭说好和乔行云舟一起,我只能中午随程洵回他家,和程演、谢如岑聚一聚。
我们到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吃了点零食,林阿姨带我到处转悠。
程洵的卧室在三楼,房间很大,但东西不多,书架占了一面墙,床铺干净整洁。
阿姨忽然问,“你们婚后想在哪里住,我回头和阿洵他爸去看看,你觉得满意就订下。”
我苦笑道:“阿姨想这个是不是有点早。”
“哪里早,阿演刚追到如岑自己就开始找房子,最后定在镜中那边。”
她提议,“不知你喜不喜欢,要是跟如岑他们做邻居也不错。”
她带我去二楼的儿童房,小时候程演他们住这儿,上铺弟弟睡,下铺给哥哥,说程演闹腾,不老实,每次睡着睡着就跑他哥哥那儿,把哥哥都快挤下床了,有时还抢被子,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哥哥被冻感冒了也不生气。
房间里都是宝贵的回忆,所以到现在还保留着。
阿姨说:“他俩原本一起在国外读书,但阿演在那边生了场大病,就给接回来了,我心疼,舍不得他再出去,阿洵一个人在外,一直读到博士。”
“他愿意回来不容易,明知道他出去才有更好的未来,我却自私地想把他拴在身边。我心里斗争很久,最后才想通,人生是他自己的,我不能绊住他。”
午后的阳光折窗而入照在地板上,她轻轻拍拍我的手,眼眶微红,“阿洵和我说了,出去有你在他身边,我们放心多了。”
程演在这时进来,他环视一周,说二老要是闲,不如养条狗,把这间房给它住。
阿姨听闻踢他一脚:“闹什么,这是留给孙子孙女的。”
程演眯眼笑:“那我们家要下铺。”
“你个小幺说了不算,得先问问小乔。”
我开玩笑,“都是我们家的。”
程演骂骂咧咧下楼,很快传来他的控诉:“哥,你换个人娶吧,她要霸占我们家家产。”
阿姨笑个不停。
-
我打车去了镜园,乔行挽着袖子正在打扫卫生,给我块抹布让我擦窗户。
冬日暖阳温和,我干活儿时出了身汗,出去买了几瓶汽水和冰棍。
他拿了个甜筒,和我站在檐廊下边说话边吃冰。
谈起钟泉的案子,乔行说他托人查邱繁星和孙石,但线索不多,又找人查贺仲余派的那个律师,发现他手上不干净。
我心下了然,“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吧,先不要查贺仲余,太危险了。”
云舟的车开进院子,并排停到奔驰旁边,她拎着大包小包下车,给我带了很多中式糕点。
她想起我生日,提议说要不去海边,镜水的冬天太冷。
我说不巧,“我和程洵约好出趟国。”
“带上我。”
“想得美。”
乔行问了一连串问题,去哪儿、去几天、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
“程洵的母校,时间不长。”我老实回答。
乔行嗯一声,回头继续收拾海鲜,云舟凑近贴到我耳边,“他怕你跟人跑了。”
我声音也放低:“他自己就拐了一个姑娘,还说别人呢。”
乔行背着我们,哼一声,“我耳朵不聋。”
菜陆续摆满一桌,热气腾腾,团圆饭逐渐有了它的样子。
电视里没别的,唱歌跳舞还是原来那些,放着只当助兴。
外面好似烟花开始放了,热闹绵延到室内,冷清古旧的房子终于有了一丝温暖。
门铃响起来,乔行去开门,人迎进屋,说话声慢慢靠近,我转过头。
贺折眼里被冷风吹起一层水光,手里拎着饭盒,说:“常姨做的排骨和糖醋丸子,你们尝尝。”
-
菜被盛出来,乔行问贺折,“坐下喝一点?等扇贝好了给你拿几个。”
贺点点头,他坐在我对面和乔行说话,饭菜的热气氤氲开,他也模糊在眼前,我有些走神。
乔行喊我两声:“小乔?”
见他们举起杯子,我也碰了碰。
没想到过不久,乔信呈来了,他看到云舟,皱起眉问,“电话怎么不通,你妈找你。”
短短瞥我一眼,他质问乔行,“这就是你说的有事?你爷爷临终前交代什么,不用我再说一遍吧。起来跟我回去,一大家人都在等你,像什么话。”
乔行冷哼一声,“家?”
“我的家在这里,你让我回哪儿?那些人?当年家里出事都避之不及,谁当我们是一家。”
他看我一眼,“要想我回去祭祖也行,小乔要跟我一起。”
祠堂不让女人进,乔信呈一听便怒,“胡闹!”
“自从她回来,你说你招惹了多少事,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我眼皮一颤,乔行脸色煞白,“她是不是你女儿?她浑身是血躺在医院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看她一眼,如果不是她,你以为你今天能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
电视上播出的歌舞节目喧闹异常,衬出室内的一片死寂。
乔信呈迷茫一瞬,看着乔行:“你说什么?”
我拉着乔行的胳膊,怕他再乱说。
沉默持续几秒,门被推开,叶丛礼一身黑衣到了。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很凉,轻扫过我看向乔信呈,“你怎么也来了?”
乔信呈说:“接阿行回去。”
“祭祀?”
“嗯,你来?”
“云舟外婆等着吃年夜饭。”
“老人家身体怎样?”
“还可以。”
他们重新站在一起平静地交谈,和我们兄妹三个拼凑起来,时隔那么多年好似终于团圆了。
只是一个要带走哥哥,一个要带走妹妹,很快就会散。
刚喝过酒,我胃里烧灼,劝乔行,“哥,爷爷立的规矩你得遵守,往后什么时间不能聚,不在这一天。”
“我一会儿去找程洵,不用管我。”
乔信呈又好声劝,乔行最终一按杯子,冷着脸默不作声地出去。
叶丛礼拿来云舟的外套,轻声细语哄着给她穿上,也拉她离开了。
-
室内仅剩电视节目热闹的歌舞声,贺折送完人折返回来时,我已经坐回去吃东西。
常姨做的丸子还是原来的味道,只是放得有些凉了。
贺折坐在对面静静看着我,我搭他一眼,“帮忙吃点儿吧,我哥忙一下午,不容易。”
而后响起筷子撞击声,贺折夹了一块鱼肉。
他剔除了鱼刺,把鱼肉夹到我盘子里。
我扒拉两下送进肚子,“看看你们都喜欢吃什么,打包回去吧,省得浪费。饭盒在厨房,一会儿你自己找找,我去趟洗手间。”
我低着头绕过餐桌,经过贺折,眼前却横来他的胳膊,紧接着我手腕被抓住,在看清他时,我的眼泪随之掉下来。
他抬着头看我,我挣了几挣,因为源源不断的眼泪,呼吸滞在胸腔,话都说不出一句,脚上乱踢他小腿。
他不作声任由我踢,再任由我下嘴咬他胳膊。
我心里憋得难受。
他轻声叹息,收紧手臂,侧脸贴过来,哑声道,“没事,没事。”
我极力咬着牙,到头来还是泣不成声,熟悉的体温慢慢缠上来,电视里的欢声笑语都像沉在水的下面,含混又模糊,只有一声声心跳,清晰地像被放在我的耳边。
贺折说:“知道吗,你和阿迁形影不离,总让我爸想起阿遥。”
“大概是心中觉得亏欠,他把阿迁养得娇惯,又特别叮嘱我保护好你,我想他把你也当成了他女儿。”
以前去找贺迁,贺叔叔如果在家,会笑眯眯地过来跟我打招呼,有时闲下来也陪着玩一会儿游戏。
往后吃的喝的玩的,阿迁有什么,他也会给我。在外面养病暂时回不来,他还特意来看我,守着打半天吊瓶。
贺折将我搂紧,勾着脖子低声继续说话。
“叶阿姨离开家以后,我爸私下找过她很多次,但没办法,后来他跟常姨说,‘我们失去一个女儿,正好小乔也喜欢和阿迁黏着,不如当她是阿迁的姐姐一起疼吧’。”
“这么说你明白吗?”
贺折松开胳膊,手指穿过我的指间,看着我,声音哑得不行。
“乔边,你是我的家人。他们不要,我要,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带你走。”
那双湿潮眼眸正化为一片平静深海,一点点将我温柔吞没。
我凭借仅存的理智,摇摇头,伸手将他推开,“不需要你,程洵能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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