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唐花］待月

　　正焦急时，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鸟叫。
　　这大半夜的，就算有鸟也是些鸱鸮之类，哪来这样清脆的鸟鸣？顾鸢心中一动，循着声音追了出去。

　　一路追到了密林深处。林中树木枝繁叶茂，将如水的月光遮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些细碎的树影落在脚下。
　　顾鸢抬头，终于在一棵树上看到了树枝上背靠树干坐着的少年。他背后的机关翼张着，倒真像暗夜里飞行的鸟儿。
　　顾鸢惊道：“你的腿！”连忙一个扶摇直上，落在唐省身边。
　　唐省望着她，眸中警觉的神色仍未完全褪去。他轻轻摇头道：“不妨事。”
　　“你……你是怎么逃到这里来的？”
　　唐省的眸子盯紧了她，解释道：“你们进来前我便隐去了身形。伪装之初是可以移动的，那时我便移到了门边。先前让你开着门，趁你们说话时我把它掷到了门外。”他指尖夹着枚圆盘似的机关。
　　顾鸢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恍然道：“飞星遁影？”
　　唐省点点头，继续道：“你们一冲进屋，我就利用飞星传送出门了。”
　　原来竟在那时就已经在屋外了么？亏自己还提心吊胆了那么久，顾鸢想。随即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的腿可以动了？”
　　唐省点了点头。
　　这几日除了顾鸢用师门的秘方为他治疗，他也一直在用堡中的创药。加上他原本体质就不错，只要耐住疼痛，并非全然不能移动。离开茅屋后可以借助机关翼，因此能顺利逃入这林中。
　　“你……还未全好就活动，会落下病根的。”
　　顾鸢虽然自幼投入万花孙思邈门下学医，但她自认和悬壶济世妙手仁心半点不挨边。当年……当年被师父救起是她的幸运，却非她所愿。若不是那一场病伤了筋脉，她是必要做个最暴力的花间的。
　　尽管如此，看到唐省如此勉强自己，她仍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不禁又劝道：“你这样，将来到了三四十岁，难保路都走不好，你就不怕？”
　　唐省闻言轻笑了一声，像是在笑她，又像是在笑自己：“眼下的任务都保不了，哪顾得上十年后如何。”
　　刀口舔血的人，哪有未来？

　　顾鸢呆了一呆，侧头去看唐省。月光下，他面上覆的面具泛起一丝冰冷的光泽，仿佛间他又似初见时那般戒备而陌生了。如今茅屋已被叶笃发现，行动上又没了限制……他想是……
　　“你是不是……”
　　“我且问你……”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唐省目光幽幽地看过来，抬了抬下颌示意她先说。
　　“你先说。”
　　唐省也不多言，顿了顿说道：“你与那藏剑是旧识。”
　　“？”
　　这他不是早就知道么？
　　“你却为何……帮我，而不帮他？”
　　他问得很认真。
　　顾鸢怔住。

　　感受到那剑客的气息的一瞬间，唐省脑海中百转千回。他甚至怀疑过人是不是顾鸢引来的。但看她表情并不像，后来又听得二人交谈，唐省才了然她确确实实是站在自己一边的。
　　可是为什么？
　　以那人的狠戾，如果事情败露，他把他二人全杀了也未必不可能。
　　她不像自己，对血溅三尺的结局早有觉悟。她是日光下的人。闭上眼睛，她因为自己一句话、一个小玩意而露出的笑容仍在眼前。她应当是那样的。
　　为了他一个连还不还得上都未知的人情豁出性命，究竟是为何？
　　这个问题的答案，于任务无半点裨益，明明应该是多余的、不该挂心的东西。
　　可他却直觉那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顾鸢答不上来。
　　倒不是因为没有原因。正相反，她很清楚自己这么做是因为什么。
　　却是还不能，也不愿让他知道。

　　她想像往常那样打个哈哈蒙混过去。但不知怎的，经历了这些事情以后，她却觉得不能像她敷衍任何一个旁人那样敷衍他。
　　顾鸢抬眼，和唐省对视。
　　那双眼睛狭长。不在警戒状态的时候，澄澈、平静，是她平生见过的，最诚实的眼睛。
　　那双眼睛惯见生死、别离、阴谋与铁腕。
　　所有的一切却仿佛都没能在这双黑亮的眸子里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

　　像稚子，像小动物，又像泥塑菩萨。那样无波无澜，无知无觉，无情无性。

　　此刻，这双眼睛正专注地看着她，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在这样的注视下，她感到自己必须卸下一切伪装，以最真实的姿态来回应。
　　但此刻，她并没有准备好。

　　她艰难地开口：“我想帮你。我……我觉得你和我有些地方很像。”
　　她对他所做的，更像是一场顾影自怜。她心里有个隐隐的念头是：如果这样帮了他，那么自己那些孤立无援的时刻，是不是也能被抚慰？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不是唐门中人，本该是无忧无虑的……”
　　就如她一样。十年前，如果不是那场祸事，她也本该无忧无虑地长大，在故乡的小城里过着平凡的日子，不会踏足这个江湖半步。
　　唐省却没想到她原来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心头涌上一丝暖意，却又并不完全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他想了想，认真道：“平凡快乐的生活，我已经想象不出了。另一条路大概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可我在这条路上遇到了唐景……遇到了你。我并没有后悔。”

　　顾鸢没想到他会做如此想，心中一震，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长久以来她所怨尤的宿命，他却能以一句“不悔”如此轻易接受。
　　是该说他有慧根呢，还是该说他呆？

　　顾鸢正愣神，忽听唐省问道：“你方才要问我什么？”
　　这才想起她也有话要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夜已深了。四下寂静，似乎连虫鸟都已入梦。初夏的夜风从二人之间穿过，吹起树叶一阵簌簌之声，竟有一丝温柔的错觉。

　　温柔只堪一瞬。
　　不知一瞬，是否足够支撑往后余生？

　　二人目光相交，唐省轻轻点点头。
　　“此处已不能久留。”他顿了顿又道，“也会连累你。”
　　“不，我……”顾鸢心里急躁起来，“你仍要去完成你那任务么？对手的武功你是知道的。你要是——”她有些说不下去，咬牙道：“要是死了怎么办！？”
　　“死了便死了。”唐省望着她，面具外的单眼覆着浓云，却没有波澜，“唐门多得是没有回来的人，可未有过明明有机会却不动手的人。”
　　“你……”一颗泪珠突然从顾鸢的面颊滚落。她一怔，接着抬起手狠狠地将那滴眼泪擦掉，瞪着唐省几乎是喊了出来：“你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你必须……活着还我……”后面的声音渐渐哽咽得听不清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激动。只知道他那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甚至激起了她心中一种近乎愤怒的情绪。
　　然而她又能做什么呢？十年了，她毫无长进，仍然只能无力地旁观而已。

　　唐省望着她，眉心微蹙，一言不发。
　　在唐家集前遇到唐景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也像自己如今这般吗？
　　良久，他开口：“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要伸手触碰她，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顾鸢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为什么会为了自己这样的人流泪呢。唐省不明白。但那一刻他很想要为她做些什么。然而他拥有的那么少，连这条命都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够资格回报她呢。
　　“顾鸢。”
　　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她止住了抽泣，抬头看着他。
　　“我的名字。”
　　他轻轻拉起她的手。她的手有一瞬间的退缩，随即张开了掌心。他在那小小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
　　唐。
　　省。
　　“唐……省……”她跟着念道。面前的少年轻轻点点头，对着她微微笑了。下一个瞬间，漆黑的机关翼在眼前展开，不消片刻他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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