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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秋日
经过了万里跋涉,数不清的战斗与谋算,李怀兮终于可以在天下这个棋盘上的执棋者中拥有一分说话的机会。
这一刻的李怀兮是骄傲的,她傲然道:“银子,粮食,都是宁国最缺的东西,我不管,运给你的东西,我要抽水。”
“哦?你想抽多少?”
李怀兮算了算,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你算吧。”
萧焕昭笑笑:“好,这件事交给我了,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稳定宁国的局势,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的伤好了,能和你生个孩子。”
萧焕昭低声道:“一说起生孩子,你怎么就很激动?”
“当然会激动,都怪你,让人家天天惦记你。”
“不仅是个小懒猫,还是个小馋猫。”
萧焕昭揉着她的脸颊,哄道:“睡吧。”
李怀兮用右手无力的抓着他的衣角:“那你不许走,在我这休息一会儿,你跑了那么远的路,一定很累了。”
“好。”
慕容濛守在帐外,帐内李怀兮和萧焕昭说话的声音很轻,她只听清了和你生孩子几个字。
慕容濛吓得六神无主,她以为李怀兮早已答应嫁给宇文原为正妃,完全没想到李怀兮的营帐中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男子,李怀兮竟然还要和他生孩子,那李怀兮准备怎么跟宇文原交代,欺骗宇文原吗?宇文原要是察觉了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他会愤怒到何等地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这件消息太过重大,几乎将慕容濛的心碾得粉碎。
慕容濛不安的在帐外守卫,好不容易熬过了几个时辰,终于等到天亮。
天亮后,李怀兮叫慕容濛进帐。
慕容濛方才看清昨夜那个男子的模样,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庞有些瘦削,满脸胡茬,衣衫也有些残破,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可是这人也长得太好看了吧!
面庞瘦削刚毅,鼻梁高挺,一双眼眸明亮如星辰,衣衫破旧却不掩其俊朗,眼神温厚却不掩其锋锐。
男子坐在李怀兮床边,李怀兮正靠在他怀里,姿态亲密,恨不得把整张脸都搓进那名男子的怀中。
这人难道就是李怀兮原本的丈夫?
慕容濛觉得在短短的一天里,她知道的消息太多了,她已经难以承受,偏偏李怀兮又对她道:“濛濛,你去帮我打点热水来,还有,把江恒的衣服拿套过来。”
然后李怀兮又用手指捏着萧焕昭的袖角摇了两下:“你先洗一下,江恒和你身材差不多,换身衣服吧。”
慕容濛认识李怀兮一年多,头一次看见李怀兮撒娇,被雷得外焦里嫩,艰难的挪着步子往帐外走,又被李怀兮叫住:“濛濛你一夜未睡,换江恒来吧。”
慕容濛如获大赦,赶紧将热水和早饭送进李怀兮的营帐,逃回自己居住的营帐,江恒一夜未见到慕容濛,心中想念,抱着慕容濛要亲亲,慕容濛正值心烦意乱,江恒此时凑过来,慕容濛哪里有心情与他亲热?伸手一掌将江恒打开。
江恒突然被打,莫名其妙的捂着脸:“濛濛?”
慕容濛怒道:“姐姐找你,带套你自己的衣服过去,马上!”
“什么事啊?”
“自己问!”
江恒以为慕容濛又到了胡乱发脾气的日子,他在心中算了半天,总觉得不对,难道是自己记错了?连这个都能记错,怪不得濛濛不高兴。
萧焕昭喂李怀兮吃过早饭,就脱下衣服擦洗身体,李怀兮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觉得这个早晨的清粥都格外香甜。
江恒进到李怀兮的营帐时,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
江恒远没有慕容濛镇定,差点先冲上去打萧焕昭,再看李怀兮一脸沉醉的模样,又不敢动手,犹豫道:“姐?这人是谁?”
李怀兮喃喃道:“是你姐夫。”
江恒喜道:“太好了!姐夫,原来你没事啊!”
李怀兮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有事!”
江恒将自己的衣服递给萧焕昭道:“姐夫,你可算是来了,我姐找你找的好辛苦。”
萧焕昭道:“哦。”
李怀兮心虚道:“行了,江恒,不要跟别人说起这件事。”
江恒奇道:“为什么啊?”
随即江恒想起了宇文原,方发觉事情有些麻烦,李怀兮和宇文原的婚约,整个霜狼部和星歌部的人全知道,比当初他自己跟李怀兮的谣言还传播广泛,这不是堵住一个两个人的嘴就能办到的事。
江恒对萧焕昭道:“姐夫,你对我们这里还不熟吧?想去哪里看看,我陪着你吧。”
心想他要是堵不住别人的嘴,就堵住姐夫的耳朵好了,等李怀兮好些了,两个人浓情蜜意起来,姐夫再知道这些事,也许就没那么在意了。
李怀兮不耐烦道:“够了,不要遮遮掩掩的。”
然后李怀兮将自己与宇文原的事跟萧焕昭说了一遍。
江恒见萧焕昭面对李怀兮与别人有婚约之事,不仅没有发火,反而有些尴尬,萧焕昭低声道:“这样啊。”
虽然没有想明白原因,但江恒仍是大为佩服,心道:姐,你真了不起。
李怀兮没好气的道:“江恒,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不需要依附霜狼部生存,我们既然以前有过家,当然要回家。”
然后李怀兮又对江恒道:“我问过你,是否想家了,等霜狼部和拓原部的事有个了结,我们就去宁国。”
“去宁国?”
李怀兮道:“不错,跟欧阳家的旧账,该算算了。”
江恒道:“我何尝不想报仇,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安稳点的生活,如果是为了复仇,让大家再次陷入动荡不安,我觉得不妥。”
李怀兮笑道:“你说的不错,北地虽已逐渐平定,可中原就要大乱了,如果将来宇文原想乘机一统天下,进军中原,你的刀,能跟着他一起,挥向宁国的民众吗?”
江恒一凛:“不能。”
李怀兮道:“抢占先机,这件事,你还是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江恒明白了,点头道:“是。”
李怀兮说了半天话,已有些气力不继,萧焕昭帮她掩上被子:“好了,休息吧。”
江恒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多余,同时也意识到不能让宇文原的人知道萧焕昭的存在,如果宇文原想动手除掉萧焕昭,他们可能无法阻止:“姐,我在外面守着,你歇着吧。”
“嗯。”
见江恒出去,萧焕昭俯身在李怀兮耳边道:“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要乖乖的养伤。”
李怀兮心中万般不舍,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萧焕昭又道:“我看你身边的人都还不错,我就放心了,建淮那边的事情我暂时还不能丢下。”
李怀兮知道他私自离开梅山离宫的事情若是被萧东甫知道,定会对他极为不利,只好喃喃道:“我叫江恒给你备马。”
“好。”
“你也躺下来嘛,让我靠一会儿。”
“娇气。”
第二日,李怀兮叫江恒带着一队人马将萧焕昭送出残渊海,对外只说是江恒的旧友。
江恒陪着萧焕昭走了三日马程,料想宇文原即使得到消息,也无法赶上,才骑马回转,路上他与萧焕昭谈谈说说,回来时已对姐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怀兮又养了一些时日,伤势慢慢好转,可以骑马出门,而拓原昊在贺云山中逃亡多时,终于被宇文原堵在了一处山谷之中。
在去贺云山的路上,李怀兮还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拓原思在落霞山伏击战中没能逃脱,投入宇文原麾下也不奇怪,而拓原思又是贺兰青云和拓原昊的宠臣,所以宇文原对拓原部的动向了如指掌的秘密就在拓原思身上。
拓原思殷勤的向李怀兮行礼,神色有些复杂。
宇文原撇了拓原思一眼:“她的身份我知道。”
拓原思松了口气,他可以不用在得罪北地未来王妃和对宇文原不够忠诚之间抉择,真是幸运。
因为李怀兮重伤初愈,出门的时候就花了很多时间,等宇文原和李怀兮赶到围攻拓原昊的战场时,山谷中的战斗已经结束。
秋日的寒风已经将山谷染成金黄,李怀兮处于宇文原骑兵的重重护卫之下,远远的望见山谷之中,一名女子独自站在残破的战场中央。
她还穿着夏日的衣衫,在秋天的寒风中,傲然而立,萧瑟单薄,凄美难言。
贺兰青云。
贺兰青云不愧为北地第一美人,即使已经有了些年纪,又落魄至此,她的气度与骄傲,也远非常人可比,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应该就是她在去年冬日里刚刚生下的,拓原昊的女儿。
贺兰青云脚边还躺着一名男子,男子身上中了数支羽箭,手中的长刀上已砍出了缺口,身上血迹斑斑,显是力战而亡。
拓原昊在残渊海之战的最后,不惜一切代价的攻击李怀兮,目的就是为了扯乱宇文原的阵形,好让他有机会护着贺兰青云逃走。
他们最终仍是没有逃出宇文原的掌心。
贺兰青云注视着李怀兮,李怀兮重伤初愈,勉强可以骑马,但还是很怕冷,她裹着厚厚的皮袄,雪白的银狐皮将她衬得身形娇小,漆黑的长发随意束起,她在帐中躺了许久,没有风吹日晒,养得肤光胜雪,尽管脸上有道疤痕,可不仅没有破坏她的明艳,反而更添一道神秘苍劲之美。
怪不得宇文原为了她,连拓原昊都顾不得了。
宇文原朗声道:“贺兰青云,我无意杀你,只要你肯投降,我定以贵宾之礼相待!”
贺兰青云凄然一笑,她已不是相信男人鬼话的年纪了:“宇文原,你肯放过我的女儿吗?”
宇文原心道幸好是个女儿,可以省却许多麻烦:“当然!”
“她叫拓原雪。”
“还是叫贺兰雪好了。”
贺兰青云咬着嘴唇,脚下的男子用身躯为她们母女挡下羽箭,可她现在必须斩断他们父女之间的联系。
贺兰青云伸直双臂,捧起女婴,包裹她的毯子被风吹开,女孩儿不满的扭动着身体,吭叽了两声。
随即就有宇文原的侍卫上前,从贺兰青云的手中抱起女婴,回到宇文原身边。
宇文原望向贺兰青云:“你呢?”
贺兰青云俯下身体,抚着拓原昊的脸颊,她以为在她少时被迫杀死了情人之后,就早已修炼得心如铁石,可是铁会融化,顽石也会被碾碎成灰,他用了一生的时间去爱她,可她连他与留在这世上唯一血脉之间的关系,都要亲手斩断。
拓原昊,我有什么好?
李怀兮和宇文原看见贺兰青云附在拓原昊身边,像是在哭泣,良久未起,宇文原命邱雍去查看。
邱雍到贺兰青云身边下马,扳起她的身体,发现贺兰青云将匕首刺入心脏,已经气绝。
宇文原道:“留在这儿吧,我们走。”
宇文原带着霜狼部的人离开,不久之后,大雪将覆盖这片山谷,贺兰青云也将和拓原昊在这里相依,共同化为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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