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岛虹

　　电视台不做出任何报道，所以通向别国的通道也全部被关闭——虹在极力的防治国内的不安定泄露出去，害怕别别国抓住把柄，借机引发事端。
　　我翻看着桌上仅在境内发行的报纸，瞟见支持率的调查。玖无疑是排在第一，接着是影，珐，孛。虽然女王不可能再复位，但仍有不少的支持者。
　　“姐！”影突然冲了进来，吓了我一跳。“哥昏倒了！”
　　影口中的哥当然是指玖。我一惊，没有经过思考就冲出了店门，向山的方向跑去。影也没料到我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等我跑出老远时才听见他叫我等等的声音。
　　“姐，我们让shadow送我们过去！”
　　回头，见到慌忙追上来的影，和那只似曾相识的成年黑色克兰斯。
　　“你是shadow？”

　　无法想像现在身下，正载着我们飞驰的矫健的克兰斯，曾经躲在影的外套里，咬伤我的手，曾经在我的书吧窗前，惬意的舔着牛奶，也曾在那儿，倔强的等待他的主人。
　　Shadow的黑色，不是天地为开前的虚无，而是混合了太多，才有了这无法再辨清一切的混沌。无从挣脱。

　　“小郁！”
　　刚踏入玄关，便被突然冲过来的人抱住。整洁的职业装，却是如同撒娇般的紧搂着我不放：“王子他……他……”
　　“玖怎么样了？！”我焦急的问。
　　“他刚刚……醒了。”
　　没有时间被姐这般奇异的说话方式冷到，我满脑子只剩下：玖没事。

　　虽然还是不适合被打扰，我还是溜进了玖的房间。轻轻转动门把手，听见一声淡淡“请进”。声音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虚弱、有气无力，我暗暗松口气，推门进去。
　　“感觉好些了么。怎么会突然晕倒呢？”我假装平静的问。
　　“因为不愿意乖乖的吃饭、睡觉，”玖浅浅的微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玖果然不会对我说实话啊。
　　“其实，我都知道了。”
　　“郁知道一切么。”玖收起笑容，靠倒在枕头上。
　　“……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救影。”而且，不惜代价的，愿用一命换一命，换回日后的王位之敌。
　　“玖是似是而非的，珐是华而不实的，璃是一碰即碎的。虹真正的王，只能是影。”玖的话说道最后，竟有些微喘，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个洞悉一切的女人自然知道这一切，这也正是她夺取王位的理由吧。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或许知道如果不这么做，虹的王将永远不会来……咳、咳。”玖起身拿起床头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杯子依旧我在手中，“可她也未曾料到‘双生子’这一环吧。影，是虹最后的希望。”
　　“难道，你就是最不重要的一个吗？”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再开口。他静静的端着水杯，半靠在床上沉默。而我，突然想起谁。
　　“久。”
　　玖抬起头，看我。
　　“永久的久，我哥哥。”我不知为何告诉他这些。
　　我竟坐在了玖的床边，“你知道我姓源吧？外头的人又是怎么看待源氏的呢？一定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家族对不对？但我们有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源家的男人，能力越强，身体就越差。若不是因为这，那帮老头子怕早就吞了全球呢。很小的时候，爸爸把久哥哥带回家，说是哪个伯伯家的孩子，告诉我要把他当自己的亲哥哥看。哥哥好漂亮好聪明，却像是玻璃做的娃娃，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从那个时候起，我害怕听见别人咳嗽，听见了以后心里像是被刀划样。一声一声像催命一样，要抢走我的久哥哥。”
　　我用几乎不带感情的语调叙述，仿佛那是个遥远的、别人的故事。“是啊，姓源的不服，妄想改变命运。他们派了了无数的女人，走向大陆的各个角落，企图通过血液的融合来挣脱诅咒。各国的名门，北国的日之旸谷，西国的皇族之苍……都参杂了和我一样的血……而你，也一样。”我早就知道源氏也是也曾派人来过虹，只是没料到源氏的血居然在这里生出了黑与白的seed，“即将夺取你性命的黑色seed，就是源氏埋在南方彩虹岛屿的礼物。”
　　不愧是玖，即使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眸中仍旧是沉静。
　　“不会恨我么？”我问。
　　玖笑着支起身体，将我搂在怀中：“这与你无关啊。”他温柔的声音在头顶飘荡。
　　“真的好像久哥哥……玖哥哥……”
　　许久，我才想起做起来，他也疲惫的倒下去。“介意帮我倒杯咖啡么。”
　　我看着他，咬咬下嘴唇，“介意。介意为一个需要休息的病人倒咖啡。”
　　“拿我只能自己去了。”他的话很轻，我甚至可以听见他唇边浅浅的笑。然后是他勉强坐起的声音，缓缓掀开被子的声音。然后骤然响起时钟的声音：“当，当，当。”
　　敲门的声音。
　　“殿下的药还有您要的文件送来了。”
　　“进来吧。”玖不知何时已站在我的身后。一个清秀的侍女推门进来，“东西先放那。”玖说。他慢慢走到桌前，从壶中倒出早已煮好的清咖啡。我眼见他将那污浊的液体倾入嘴里。我不禁问：“不是决不肯喝咖啡么？”
　　他没有回答我，只拉开板凳坐下，随手翻开桌上的那沓文件。
　　“就是为了这些东西么？为了这些东西你愿意放弃一切，生命？甚至信仰？”我夺过那份文件。玖没有阻拦。他不可能有力气阻拦我。“你告诉我，影总会成为虹的王的，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替他完成他总要自己面对的一切，来体现所谓兄弟间的关爱么？！那你死了以后……啊，对、对不起……”我居然说出了那个字。我低下头，不忍心再看玖。脑中回荡着那个字，从脑子里移动到心里，令胸口钝钝的疼。泪水即将决堤，但我终究没有哭。我拿着文件走到门口，开门，看见刚刚侍女仍在门口。或许是听见了我大声说话，她也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直接将文件递还给她，说传玖王子的话，请其他三位王子和主要的一些大臣们一同来这一楼的偏厅来商讨文件。
　　她起先有些疑惑，却突然眼睛一亮，不迭的点头，然后激动的接过文件跑了出去。
　　我到房中，准备去处理掉那些咖啡，惊讶的看见玖已经乖乖的回到了床上。他半闭着眼睛，笑道：“她为什么会相信你呢，刚刚那明显是假话。”
　　“大家，都很喜欢玖……”
　　他索性将眼睛全闭上，假装没有听见。

　　我从正门出来，没有见到影。估计已经在偏厅了吧。看来得一个人下山说，还要考虑怎么解决晚饭。
　　“郁。”陌生的声音叫出我的名字。转身，看见了她。诺。
　　她是玖命定的爱人，她也是影不愿承认的所爱。她依旧是那身侍女服，却是难以言喻的从容冷静。

　　“郁很厉害嘛，居然可以说服那么固执的石先生。”诺抱着自己的膝盖说。
　　“他很固执吗？”
　　“他曾经就很固执啊，而且在他决定‘石先生’后，就更固执了。”她似乎是故意说出这句话，说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等我意识过来时，她笑了。
　　“你的记忆…….？”
　　她只是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有多在乎你！”我激动的站起来向她吼道。脑中浮现玖提起她时怅然若失的神情，映着眼前她的笑——这简直是一种讽刺。
　　可她却依旧平静：“你相信么，他已经不爱我了。他的诺早就不在了。而我的玖也……我们，一直以为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诺说，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玖会让家里笨重的钢琴发出声音，在他弹琴的时候，诺会把手放在玖的手背上，一下一下，随着旋律起伏。
　　诺说，他会帮她打理那乱糟糟的头发，让它们服服帖帖的。那时，诺甚至相信人的头发也是有触觉的，因为此时，自己能感知一切。
　　诺说，他第一喜欢她，第二喜欢足球。但诺从没有看过玖的比赛。有你在我会分心的。玖告诉她。
　　他走的那天，是最后一场球赛。诺偷偷跑去看了。她看见玖中途离场，就再也没有回来。玖也不要自己了么？诺不要回家，因为那个家也早就不属于自己。爸爸不是爸爸，而那个女人居然是自己的妈妈。这样的爸爸妈妈我我都不要。诺想。只有玖还是玖，我只要玖。可是，玖也不要我了。
　　为什么，玖曾一次次的在自己耳边低语，他离不开我。又是为什么，玖走后，我才知道是我离不开他。

　　“我忘掉了他，顺带也忘掉了自己。”诺浅笑。我只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不知是什么时候，那个被封闭的沉睡的诺醒了过来，而玖看她的眼神，却只剩下悔过与自责。他已经不是玖。他是石头先生。
　　玖，像玉的浅黑色石头。
　　但玉是有灵魂的啊。当他坚信自己是玉的时候，他就是玉，他是虹最受爱戴的大王子，是虹未来的王。可当他想做自己的“石先生”时，他又何止只是她一个人的石头，他就仅仅只是一块顽石。
　　他已经不是玖，纵然像，也仅是一块浅黑色的石头。

　　“玖不在了，诺也不在了，那爱当然也不在了啊。”
　　“影呢，你爱影吗？”我问。她平静的脸上一闪而过一分少女的娇羞。“难道不是因为他体内玖的seed才爱他吗？”她可以把一切说的如此动听，可现在的玖，又怎么能接受如此的事实？
　　她摇头。迟疑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影，和当初的玖一样，是真正的玉。”
　　说到底，你还是深爱着玖的吧。望着诺离去的背影，我想。

　　“姐，不早了。我也应该……”我找到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姐，打招呼告辞。
　　“啊，小郁来了。快帮忙准备晚餐吧。难得今天大家都在这，玖殿下说去外面草地上吃，还指名道姓的把我拉来做菜……天啊！”姐继续自言自语，习惯性的忽略我的话。
　　“啊对了，殿下身体还没好，餐布得加厚点才行……还要去跟殿下准备御寒的衣服……好忙啊好忙啊……”
　　“那需要我帮忙吗？”
　　实在无法想象此时此地听到玖的声音，我和姐都呆立在了原地。玖靠着厨房门站着，头发乱蓬蓬的，衬衣上也起了褶皱，可气色不错。
　　“乖乖回房里躺着去。”我毫不客气的拒绝。
　　“医生让我出来活动一下。”玖的理由充分。
　　“那……打打下手吧，不要累到了，不舒服要赶快告诉我们。”
　　玖点头。一边的姐激动地说：“太太太……太荣幸了！”

　　玖真的是指名道姓的让姐来做菜么？她真的会做菜？好吧，其实我也不会。于是换成了我两打下手，玖主厨。难以想象王子殿下做起菜来轻车熟路，虽不是专业水准，但应付这种家庭聚餐还是绰绰有余。
　　“原来在那边的时候，养父母他们工作很忙，我和诺的饭都得由我解决。”玖笑着告诉我和姐。
　　“饭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还有……水果！小郁你去附近的果园摘点芒果吧！”
　　“我最喜欢芒果了！”我高兴的叫出声，没想到这里还有果园。玖微微一愣，脸上也浮现出微笑。
　　“影殿下也很喜欢说……但是珐殿下貌似很讨厌那个呢……”
　　没有听姐的自言自语，我兴奋的跑出了门，随便问了个侍女便冲向了那个果园。几株芒果树，挂满了诱人的果实。我咽下口水，挑了十来个熟透的，正准备回去，却突然发现件奇怪的事：说是果园，但这里似乎只有芒果呢。
　　也许是因为玖特别喜欢才会种在屋子旁边吧，我想。没太在意。

　　回来的时候，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尧？他也在这工作么？不可能。难道是下午过来参加议会的大臣？好厉害，他还那么年轻。可是……如果他真的是虹的首脑，那他策划谋反的事……不管，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等出入国境恢复，我就马上离开虹。

　　入席的除了我和玖之外都是一对对的：影和诺，孛和洢。太阳还没有沉下，珐还没有出现，于是我们围坐在草地的厚餐布上吃芒果。
　　对面的影剥好一个，自己先啃了一打口，然后坏笑着把芒果递给诺。诺先是有些迟疑，犹豫着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回味下，猛地抢过影的那个，独自品味起来。诺吃芒果的样子十分优雅，一小口一小口的，连唇边都没有沾到分毫。
　　我旁边的玖，没有在吃，只是笑着望着诺。
　　我随手递给他一个，他看也没看就拒绝了。“我不吃这个。”
　　“咦，那你还种它，还只种这一种？”我疑惑。
　　玖的目光仍停留在诺的身上，“以前的诺，啃芒果时特别可爱呢。每次都会弄得满脸满身都是，吃完了恨不得要洗澡。可她就是爱吃这个，还非要我跟她一起吃。”
　　“哥，你请我们吃晚饭就给这啊？”影的话打断了玖的回忆。
　　“珐殿下还没到……”诺小声提醒她。
　　“他刚不是还在院子么？”孛不经意的提到。
　　“谁知道呢？”玖轻笑道，却似是话中有话。
　　我不解，突然见到对面走来一个比影大不了多不少的人。那就是他们口中的珐吧。
　　那人逐渐走近，我也看清了他的脸。过长的黑发，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可那目光我永远不会忘记。
　　尧。
　　影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玖依旧平静。
　　他一眼便认出了我，有些小小的惊讶，却很快回复镇静。他绅士般的微笑，说：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珐。”

　　那样的晚宴，我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没吃几口食物，我便借口走开。玖的手艺更没心情去品尝了呢。我坐在离他们很远的草地上，静静的看逐渐沉下的天空。
　　玖的脚轻带过草地的沙沙声，夹杂了几声咳嗽传来。
　　“为什么瞒着我？”
　　“我……”玖欲言又止。
　　“不要说对不起。”
　　“我也没那个意思呢。”玖笑，“记得那天我让你离开尧么？如果你当时答应了，我就准备告诉你他的身份，还有——他不是个好东西。可你回绝了，我看你那样相信他的样子，就决定再给他次机会。其实，他准备谋反、袭击我和影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证据不足，没法处置他。在那以后，我向他暗示过，可他还是一点悔改的迹象也没有。”
　　“回答我的问题！你和影，为什么要瞒着我！”我竟向玖吼道。
　　“影说，怕你知道珐的王子身份后会有负担呢。”
　　“那你……”我的话生生被玖吓了回去，他居然把唇凑到我的耳边。我一把推开他，猛地站起。他被我推的后退了几步，捂住嘴压抑的咳了几声。
　　“咳、咳……郁不也有事瞒着我么？据我所知，尧早就把他的阴谋告诉你了，你还近距离接触过他秘密培养的那只克兰斯。我要找的证据，或许你就是吧？只要你肯出面，我马上就能再添油加醋以谋反的罪名拿下他呢。”玖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了，但我一字一句仍听的清晰。
　　“你……我……”我无法反驳。玖似乎什么都知道。

　　独自从山上走下来，不知走了多久。Organ静静的跟在我后面直到山脚，或许是觉察了我与它主人的不快，它没有在像往常般与我交流。
　　到书吧的时候仰头，看见满天的繁星，静谧而美好。
　　而我眼前的，却是一片残破。
　　掉落的招牌，破碎的窗户。满地的玻璃碎屑反射着清冷的光芒。我麻木的依旧是开门进去，尽管已经不需要开门。门上的铃铛带着哭腔欢迎我归来。
　　灯泡还是好的，我也借此看清了屋内的一片狼藉。Toffee突然从角落里钻出来，呜咽着轻蹭我的腿。而我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脑中明明没有任何想法，却疼的仿佛要炸开。
　　五月的天气依然善变，突然就刮起了风来。这屋子早就失去了遮风的作用，Toffee连忙在我脚边蜷缩成了一团，而我依旧笔直的站在那里。身上穿着的还是中午出去时着的单衣，风如针般将皮肤刺的麻木。
　　呆站着好久，突然被一群人的脚步声惊的回过神来。他们急匆匆的跑过街道，却是停在了我的店门口。其中的一个人走进店中，站在我身旁，默默的脱下自己风衣，披在我身上。
　　我一把扯掉他的披上的衣服，想递还给他。却在转身的一刹那，觉得头好昏，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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