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星辰虚度

　　学区房对于梅东附中来说是一个没有意义的概念。

　　它作为树才中学2.0进阶版，不仅能无视划片规则，面向全省招生，还能把学生分出三六九等，执行按考试名次收取不同价位学杂费的规则。
　　划片生当然可以报考，但是和全省精英竞争，提前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也是必要的。

　　虽然这些制度在日后慢慢改变了，但是眼下，梅东附中周围的居民区里，除了一些退休老人，多的是为子女租下“学租房”的陪读家长。

　　南仲文的娘家侄女是南望北，婆家侄女是秦璎。

　　秦璎上高二，是梅东附中屈指可数的艺术特长生之一。这姑娘身在重点班、心在央艺大学，因为在宿舍挥毫泼墨吹拉弹唱被室友集体投诉给了班主任，只好出来租房子住。

　　秦璎家不缺钱，况且女儿聪明，成日里摆弄颜料乐器也没耽误各科成绩，秦爸秦妈就给她租了个大房子让她随意霍霍。

　　四室两厅两卫，近两百平的面积。又在顶层，采光通风都不错，低处的喧嚣也打扰不了，安静宜居。

　　南仲文敲开门，秦璎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伯娘好。”

　　一周最少请一天假，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秦璎素性如此，南仲文也懒得说她，直奔主题道：“就是这个小姑娘，想找人合租。”

　　“我认识，”秦璎放下揉眼睛的手，展眉一笑：“小青青嘛，久仰大名。”

　　黎青生：“……学姐好。”

　　“叫我秦璎就行，”秦璎将她们迎进屋，把沙发上乱堆的素描纸抱开：“你们坐，我给咱们倒个水。”

　　秦璎欢腾地跑去接水，鸡窝似的头发跟着一颠一颠，南仲文不忍再观，心虚地维护侄女声誉：“你别看她不着调，其实她是个很细心的丫头，人也有主见，你俩没准合得来。”

　　青生：“……哦。”

　　冒着热气的玻璃杯放到客人面前，秦璎甩手：“烫死我了。”
　　说完她扭头跑到水龙头下放冷水冲手。

　　她也不想怠慢客人，就隔着水流声喊：“小青青，你自己在房子里转着看一下，我已经把卧室给你收拾出来了，你看满意不满意！”

　　说是卧室，其实是位置最私密，面积和朝向条件最优越的主卧套间。卧室容纳了一个开放式小阳台，倚墙立着衣柜和书桌。卫生间宽绰有余，洗手台马桶浴缸花洒都布置在适宜位置，毫不拥挤。

　　“我觉得这种套间太有‘家’的氛围了，和我的气质不太契合，”秦璎突然从青生背后探出头：“我还是喜欢比较分散的居住环境，每个房间做不同的事，怎么说呢，我更喜欢工作感而不是休息感。”

　　阳光铺满卧室的地板，青生不禁心动：“我很喜欢这里。”

　　“好极了，”秦璎一拍掌，干脆利落：“那我们聊一聊具体的合住条款……我先说？”

　　看着青生点了头，秦璎也认真道：“我保证每天从晚十一点到次日七点和午休时间不制造噪音，不过我要提醒你这些噪音包括类似指甲挠黑板的小提琴，没有节奏和音准的古筝，随时会破音的笛子，的声音。”

　　“如果画东西，直接上颜料估计还好，但是铅笔打稿的动静应该不小，这一点是我曾经的室友说的，你可以参考。”

　　“其他时间我都很安静，不会打扰你，”秦璎抓了抓头发，好像没什么还要补充的，确然道：“以上。”

　　“房租呢？”听了半天没听到重点，青生便问：“我应该给你多少租金？”

　　秦璎懵了一秒，疑惑道：“为什么要给钱？有人陪我住我很开心啊，干嘛收你钱？”
　　她莫名其妙：“我又不缺钱。”

　　黎青生遇到了生命中最奇怪的人。从首都到梅城，她奔波方歇，已经没有心力再计较，妥协了：“那等你缺钱的时候找我要吧。”

　　这句话换来秦璎奇怪的打量，她半眯着眼凝视了青生一秒，勾起唇：“行呀。”

　　在客厅里竖着耳朵听她俩说话的南仲文也舒了口气。

　　黎进生想在校外租房住她却不可能担得住责任，南老师让青生先回教室上课，然后通知了虞晚云。

　　虞晚云那时正在斥责凌晨独自回来的黎诏。

　　看在进生还要早起上学的份儿上，这场由双方参与的吵架转变为虞晚云单方面谩骂的争执是从进生走后才拉开帷幕的。

　　特别是在黎诏承认自己下手打了青生几下，虞晚云像个肝肠寸断的悲愤慈母，拿起身边趁手的东西就往黎诏身上砸——“你凭什么打我的女儿！”

　　好像她从来没动过手打过孩子似的，或者，她打孩子是够资格的。

　　手机适时响起，来电提醒“南仲文老师”五个字让她理智回笼，又瞬间崩溃。

　　“你好青生妈妈，我刚才听黎青生说她不想回家，想在外面租房子，”柔和的女声比刀刃还要锋利：“你们家长是什么想法呢？”

　　她女儿不想回家。
　　虞晚云头昏脑涨，扶着椅子缓缓坐稳：“南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啊，她才十一岁，哪儿能去外面住呢？”

　　南仲文微抿唇，语气依然和煦：“可是黎青生说她害怕被爸爸妈妈打死。”

　　“青生妈妈，你应该还不知道青生国家赛拿了金牌，而且已经和京大签约的事吧？”

　　南仲文见多了各路奇葩家长，已有喜怒不显露于形色的本领：“换句话说，青生下半年就该去北京读大学了。我不清楚你们家的学问底蕴，反正我觉得这孩子绝对是凤毛麟角的优秀，实在猜不透你与青生爸爸到底对孩子有多高的期望啊？”

　　“老师、南老师，我……”
　　她何曾不满意，这个女儿带给她的骄傲单从素不相识人都能用“您就是黎青生的妈妈！”的高声感叹，便知一二。

　　虞晚云一着急，眼泪大颗落下，她捂住嘴，无法令声音平复，就用哭腔道：“我爱人今天一大早去火车站接她，说了她几句，又打了几下……她就去学校了，我还没见着……”

　　“老师您帮帮我吧，让青生先回家行吗……”虞晚云哭到抽噎：“租房子的事可以商量，让她先回来吧，我已经两三个月没见着我女儿了……”

　　虞晚云的哭诉稍稍拨动了南仲文的心弦，她也是当娘的。自家儿子在金陵读研，一年只有寒暑假能见面，今年儿子又申请到了国外的博士名额，往后她恐怕是一年只和儿子团聚一回了。

　　可是她又想起方才自己尝试过问青生：“即使这样，你也不想父母么？真的一点儿不想？”
　　黎青生回答：“京大寒假不封校，老师，我不是无处可去。”

　　南仲文哑然。父母会对儿女百般苛责，可是一座顶级学府会包容一个出色的学生。
　　腾出一间宿舍很难么，就算要费一番波折，青生的导师陆千帆院士也能发动手下殷实的桃李给小门生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我爱我的外公外婆，”青生笑了，旋即很直白地挑断南仲文基于感同身受产生的那一丝动摇：“我是为他们回梅城的。”

　　仁山智水，因为前山后水对应姐与弟，被古板的父亲放弃命名为新生儿的名字，便如同今日父慈子孝齐齐颠倒破碎——父未先慈，子何以孝。

　　“这样吧青生妈妈，你先别哭了，听我说，”南仲文按下录音键：“你家现在的情况首先需要冷静，你们和青生都各自冷静下来。”

　　“青生确实说了不想回家，但是她说要去她的外公外婆那儿过元旦，后天就是嘛。”

　　“你们到时候就能见着了，这两天，我先让青生住在我侄女家，有我照应着，你们也不要太逼迫孩子了，你说呢？”

　　失魂落魄地压掉电话，虞晚云指着黎诏继续骂：“都怪你！我女儿不愿意回家了！”

　　“那你把她打进医院，”黎诏并不理亏，反而揭旧伤疤：“命都没了你怎么不说？！”

　　夫妻双双请了半天事假，扯着嗓子从结婚前的烂事一直数到现在。

　　南仲文嘱咐青生不急着上课，连着元旦休息几天再考虑学习，青生乖乖点头，和秦璎一起目送她乘电梯离开。

　　关好门，青生仰起脸，眼眸冷淡地注视秦璎：“南老师没说我要租房子是吗？”
　　“她让我收留你两天，”秦璎绕过她，把茶几上已经放温的水杯端去一盆塑料盆景里倒空。杯壁只余一道狭窄的水痕时，她突然看向青生：

　　“不过，我预感到我们会同居不少时日。”

　　她的指尖接住杯中最后一滴水，点在青生眉心：“欢迎你，黎青生。”

　　水滴滑到鼻梁上不再流动，青生将它抹去，低头道声谢。

　　陷入昏睡状态后，蓝生一天醒不了一次，青生在任何意义上都失去了陪伴。
　　未来同住一片屋檐下的秦璎是一个不吝言谈的人，也许她会是自己的朋友吧——青生这样想。

　　洗个澡澡，在新卧室里睡了一下午。青生在太阳落山前起床，和秦璎一起叫了砂锅外卖，点的是菜品更丰富的双人餐。

　　秦璎不免再一次感慨有室友的感觉真不错，她不用因为单加菜给砂锅店老板创收了。

　　解决了晚饭，天也彻底黑下来。无风无雪，夜色清朗，苍穹有冬天独到的冷冽静谧感。秦璎搬了一架折叠梯带青生爬上顶部被垂帘隐藏的小阁楼。

　　那里放置了一台望远镜。

　　秦璎一顿调试，弄好了才让青生来看。

　　将眼珠凑近，那颗只呈现于图片和视频里的环绕着不同颜色气带的行星就出现在了青生视野里。
　　它看上去并不大，但无比真实。

　　“木星只有表面像树木年轮的纹路，”秦璎坐在地上，不知想到什么蓦然失笑：“那枚大红斑可能就是一个刚被按灭在年轮上的火种，其实从未熄灭，它的热量最终会将整个森林烧毁。”

　　秦璎悄悄贴在青生耳畔低声细语：“对吧，小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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