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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龙渊问剑(二)
……闻言有突兀之峰,峰顶崎岖,巨石倾于边缘,数块相垒,摇而不坠。其下深渊千丈,时闻暴雨之声,疑蛟龙栖于其中,临峰之时,崩裂山壁,落石成也。
洛虹与姜麟一路西行,数日前已进入雍州境内,周围景色已与南方迥异,河泽渐少,土地干涸,马蹄卷起粗粝的风尘。
龙临峰位于何处,寻来并非易事。《四海图志》上并未记载,大概“龙临”并非有名之地。在出行前休整的三日中,洛虹、若蓝与姜麟三人找遍了可能有关的记录,一无所获。洛虹回忆昔日父亲曾提过的取剑之事,只知应往西行,具体地址却是不知。而燕均夺六剑乃是铁森山庄极不光彩之事,姜麟虽然听说过一二,但都是些旁人津津乐道的美人计之类的小道八卦,可谓土牛石田,丝毫无益。最后还是若蓝聪慧,她想起三年前林祧曾转述过长虹铸成的经历,其中墨白二人曾取不熄之岩和冰髓之水,一物地处西疆,另一物则位于大漠,以前后往来时间粗略估计了一番,将范围缩小到雍州境内,至于具体所在,仍是不知。
原本二人只能一面赶路一面收集线索,不想出发后的第四天,洛虹意外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书信上没有落款,只有短短三句:觅龙何在?或潜于渊,鸣于暴雨。
字迹潦草几不可辨,内容却意有所指,似是指点二人龙临所在。
洛虹心念微动,雍州之地已是干旱少雨的气候,而龙却是行云布雨的神兽,信中所提暴雨、深渊,是否暗示着龙临一地与周围迥异,常降暴雨?出发之前姜麟便已买了一本雍州图志考,两人仔细翻看了一遍,确有一处所在气候奇异,但并非常降暴雨,而是山谷中常闻骤雨之声,即便大旱之年,自谷中发源向外的河流也未曾断绝。周围百里居民祖祖辈辈均仰赖此处水源而活,日久年深,已将山谷神化,从未有人敢入谷探查一番。而山谷旁有一座山峰,峰顶有数块巨石相垒,也不知是如何被推上峰顶的,天长日久,传言流散开来,有人便称是山谷中精怪作祟,故该地被称为走蛟谷。
“‘走蛟谷’,‘龙临峰’,两相照应,看来对方确实在提点我们。”洛虹将图志合上,“走蛟谷地处偏僻,既然有好心相助之人知道我们要去那里,自然也有心怀不轨之徒虎视眈眈,之后恐怕得更加小心。”
“正是如此。”姜麟赞同,“不过,这么说来,‘龙临峰’之名,莫非是剑鬼前辈自己取的么?”
“剑鬼前辈其人,我曾听父亲提过,只说是前辈性格不拘小节,铸剑技艺绝世,别的倒也没说什么了。”洛虹想起父亲生前似乎对往事讳莫如深,连取得长虹之事都是去世之后听林祧转述,而关于剑鬼的寥寥数语竟然是在长虹幻境中由年轻的洛飞白告知,他不禁又回忆起那张年轻的脸,即便在与龙魂的争斗中力量耗尽,仍是乐观阳光,始终笑意盈然,与印象中的父亲差别实在太大了。
“师父也曾说过剑鬼气度恢弘,当年夺取六剑之事,虽说是为武林安危,但实在非光明磊落之举,而……”姜麟脸色有些尴尬,“我还曾听师兄弟们谈论,那时派去的,乃是一名女子。她的孪生姐姐死于剑鬼剑下,和剑鬼本人乃是血海深仇。事成之后也未听闻剑鬼对此有何反应,但从此便淡出江湖,直到半年前的江湖传言,而那女子同样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路上除了问路养剑,两人听了不少衍生的传奇故事,从龙临谷中蛟龙蛰伏到七剑现世诛邪,题材广泛,剧情也颇为精彩,只不过可信度着实有限,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表示七剑乃龙气之所聚,七剑合璧能开启天门转九龙之气。对方语气满是向往艳羡之意,仿佛长虹剑主的称号可与九五之尊相比,挥剑立国只是举手之易。洛虹勉强维持面色不变,不时点头称是。而见对方说得真诚无比不似作伪,姜麟一脸茫然看向身旁的真·长虹剑主,见洛虹缓缓摇头,眼中满是无可奈何之意,他不禁好笑,只能强忍着表情不变,毕竟这实在太过离谱,也不知为何这传言竟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奇怪的是,他们所知往事虽少,却也能分辨出那些故事大多捕风捉影纯属编造,却没有任何提到那女子或是长虹铸成之事,就像被刻意掩盖了一般。
此时两人已到了龙临峰下的小镇中,雍州远不如中州繁华,除要塞城池之外,村落小镇上多为矮房土墙,在茶摊上稍作休息,天色渐晚,进山该等至第二天了。
街上行人稀少,茶摊上也不过仅他们两人。偶尔刮起一阵干涩晚风,扬起半空尘土,街旁树木黄叶簌簌而落,满目萧瑟之意。
“剑鬼铸七剑距现在不过三十年,昔日种种已成今日传奇。虽然我不曾亲眼得见,却也会常常自问,若我身处当时,又能做些什么。”姜麟感叹。
“三十年前正是武林动荡之时,父亲他们未辜负剑鬼托剑之举,行侠义之事,击溃魔教称霸的野心,成就今日七剑之名。只是不过寥寥三十年,便已物是人非,如今又是多事之秋了。”洛虹听姜麟感慨,回想起父亲种种,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前人该做之事均已做完,匡扶正义,庇佑苍生的重任,便交于我们手上了。”
“记得幼时师兄们常常缠着师父问如何才能当大侠,我站在一旁,不好意思开口,但心中也是想听的,只是师父从来不肯说他年轻时行走江湖的经历,只是告诉我们,长大之后自然便知道了。”姜麟慢慢说道,“如今我长大了,只是我还未明白。惩奸除恶扶助弱小之事,昔日外出时,我做得也并不少,可是这便够了吗?我甚至还曾想过,若是三年前与墨厉钧一战我死了,我便可称得上一个‘侠’字么?似乎也并非如此。”
“……我也未完全明白。”洛虹提起茶壶将水续上,印象中寡言内敛的姜麟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是他所想的原因么,“若是舍生取义的时刻已至,我等该当如何?”
“只能殒身不惧,死而后已了。”姜麟笑了笑,“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在想我究竟为什么而活着。后来我想到了,这世上总会有什么是值得我为之流血,甚至百死无悔的。”
“你可找到了答案?”洛虹端起茶碗,茶叶在热水中起伏不定,水面上倒映着他的眼睛,他凝视着自己的双眼,眼中神色晦涩难明。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姜麟看向远处的山脉,层峦耸翠,似天幕下一抹厚重的深青,“在此次出行之前,我便有预感,不需要太久,我便会找到答案。”
洛虹沉默了一阵,忽然说道:“不要动。”
姜麟目光与他相接,尚未来得及回应,风声骤乱,破空之声尖锐而来,一道乌芒如利箭袭向洛虹,而洛虹不闪不避,两指夹住茶盖一敲,发出一声闷响,那乌芒突然力道消尽,直直落下,在桌上弹了两跳,方才落定。
只见桌面躺着一块长条形木块,似是被炭火烤的焦黑,已看不出本来材质,面上刻了一行字,一笔一划如利剑刻成,没有落款,右下角草草画了只难看的鸟:子时,镇南废屋,请长虹一见。
“看来此次龙临之行的运气,比我们所想更好。”洛虹将那乌木握住手中,指间缓缓涌出一股暖意,与怀中的阳阙相呼应,而背后长虹亦隐隐低鸣,似是有些欢喜。
月上高天,夜空极为洁净,不见薄云,亦不见繁星。
眼前一片被烧成白地的废墟,唯有半间破屋摇摇欲坠地立在原处,四周茂林围坐,人迹罕至,洛虹看着遍地瓦砾,野草已没过人膝,看来废屋一说,怕还是美化了此处。
“长虹剑主,老夫沧碧,可是在此处恭候多时了。”吱呀一声,木门无风自开,一盏油灯摆在桌上,火光微微晃动,映出人影稀薄,倚墙而立的男人睁开眼看向门外,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邀约前来此处一见的信笺所言仅邀长虹,洛虹便坦然孤身赴约,他有预感,这人定是非凡之辈。虽已早有准备,但此刻那人报上的名字,还是让他心中不觉一震。
“晚辈洛虹……”屋内低沉的气息令人气滞,洛虹走到那个男人面前,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传说中铸成七剑的奇才,赠予父亲长虹,人称剑鬼的沧碧,现在正站在他的面前。
即便是前任武林盟主燕期楚,在他面前,也不得不礼让三分,更何况七剑皆出自他手,洛虹见到沧碧,若是说自己心中没有半分激动,定是骗人的。他方要开口自我介绍,却被那人伸出一只手止住。
剑鬼裹着一件银蓝色的皮草,脚上踏着木屐,此刻候到了来客,他便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了。岁月的风霜似乎并没有侵蚀他,二十年前蓬头垢面,头发花白,洛飞白以为他是个老人,那时他不过三十有五。如今已是满头银发,但那张脸却显得很年轻。他脸色苍白,似乎常年未见阳光,两颊各有一道延伸至脖颈的伤疤,掩盖在皮毛下的脖颈隐约可见烈火烧伤的伤痕。室内灯火昏暗,剑鬼双目炯炯,此刻正不加掩饰地打量洛虹。洛虹与他对视的那一瞬,只觉得那目光仿佛穿过剑炉的烈火而来,挟着凛冽剑意,似是要生生刺穿他的双眼。
但是他终究没有避让,对视不过短短一刻,倒是剑鬼先移开了目光。
“洛家小鬼的儿子,不错不错。”剑鬼敛目而笑,洛虹敏锐地察觉到那笑意并不温和,只是他却不知那敌意从何而来。
剑鬼安坐不动,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老夫二十年未曾下山,昨夜观星见瑞兽东来,今日街头一见,确实不虚此行。”
“我原以为那东西该和墨家小鬼更亲近三分,没想到却是跟着你。嘿,真是极有意思,可惜老夫大概无缘得见了。”剑鬼稍一沉吟,自语道,“不,也未必如此。那位尊贵的老家伙敢来见我么?可惜他却算不上变数。这天下终究掌握在年轻人的手中啊。”
剑鬼自语了几句,又看向洛虹,目光停留在他膝上的长虹,脸上神情忽地变得极为古怪,洛虹急站起,他看不懂剑鬼的心思,但此刻唯一能救长虹的人正在他面前,他拜倒在地,恳求道:“请前辈救救长虹!”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靠着前人精血强行续命,你的剑也只有三日可活。带着老夫铸的剑寻到龙临峰下,可是要让老夫给你俩收尸?小子,你胆子大得很呐。”剑鬼声音骤然冷如坚冰,脸上笑容未减,只是那笑意尽作了冷笑,透着刺骨寒意,如一堵冰墙横于面前,竟逼得洛虹一时说不出话来。
“罢罢罢。六剑亡失,唯有这长虹却是老夫亲手交于它择定的剑主。”剑鬼长叹一声,也未让洛虹起来,他看着洛虹,忽然道,“小子,你倒是厉害的很啊。我原本一直未想明白那黑龙剑如何得以铸成,想那雪羚一族传承了数千年,偏偏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即便鼓弄出什么擒龙索所谓的秘技,也不过是华而不实,没有大用的东西罢了。杀龙斩鳞,可是对神灵不敬之极了,黑龙铸成需得龙的逆鳞,他们如何搞来这种东西?”
“前辈!”洛虹猛地抬头,他的心里一直在担忧和不安的来源,他想起那一日幻境所见,百人自刎,血阵祭剑,黑龙剑已成,他能感觉到极为可怖的阴影在心头徘徊不去,只是那到底是什么?黑龙剑出,究竟代表着什么?
“连龙都敢杀,现在才来担心会造成什么后果?”剑鬼嘿嘿冷笑,“黑龙起兮天下暗,啸于深渊天柱摇。断天柱以开天门,夺天地盘以逆天改命,那群羊做了几千年的大梦,终于在杨炎小子手上完成了,他最该感谢的,可是你长虹剑主啊!”
“逆天改命……?”洛虹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了,三年前逾云崖一战前,林祧便提过逆天改命之事,只不过当时说的乃是阴月门的锁命九印之术,据说能够将受术者原本的命途改写,可谓玄之又玄,而看墨厉钧的所作所为,除了功力大涨之外,并未体现什么神异效果。
而刚刚剑鬼所言中提到天地盘一词,他想起杨炎与墨冽对话时也曾提起,这天地盘又是什么?
他满心疑问,只待剑鬼解释,不想剑鬼却不再说,而是重新坐下了,他看着洛虹,道:“浩劫将至,不敬鬼神如你,此时要你为此举付出代价,你又将说些什么?”
“若是洛虹错了,天谴神罚,自当一人承担。”洛虹抬起头与剑鬼对视,他毫无退缩畏惧之意,“若是前辈要代神灵行罚,我也不会后退一步。只是在此之前,我想问前辈一句,斩龙一事是我不察被杨炎蒙蔽,但既然做下此事,我便竭力弥补过失,殒身不惜,其中种种,究竟与鬼神何干?前辈反复强调鬼神之事,可是曾为此铸下大错?”
“哈哈哈哈哈!好小子,还真敢说啊!”剑鬼放声大笑,屋内回荡着洪钟般的笑声,他终于站起身来,走到洛虹面前,拍了拍洛虹的肩膀,“起来吧,老夫答应你,长虹的伤,老夫便帮你治上一治。”
“多谢前辈!”洛虹心头一阵激荡,重行了大礼,这才站起身来。
剑鬼将长虹剑握于手中,对着油灯细细看了一阵,又摇了摇头,将长虹插回鞘中。洛虹心中焦急,想问却又不敢开口,倒是剑鬼知他心思,先行说话了:“我想长虹为何如此,你应该心里清楚得很,不需要老夫再替你解释一番了。”
“是。晚辈斩下龙首后长虹被龙血侵蚀剑魂,此刻依靠家父和好友昔日铸剑之血在剑中与龙魂对抗,但已无余力再坚持下去了。”洛虹双手握拳,难以抑制心中愤怒,他想起那一日杨炎慷慨之词,全是为了诓骗七剑替他取得龙的逆鳞!而自己居然不察,不仅伤了长虹,更给这天下带来极大祸患。洛虹啊洛虹,三年来居然毫无长进,害人害己,到底还要犯下多少错误才够?
“你当真知道么?屠龙,口气倒是不小,若是所谓的龙真如传说神话那般,七剑,哼,你们几个怕都是要送了小命。”剑鬼一声咳嗽,唇边溢出些许血色,他淡淡一笑,“你斩下龙头之时,用的是什么剑法?你当真想要屠龙吗?挥剑后你可后悔?”不等洛虹回答,他继续说了下去,“长虹与执剑人心魂相通,伤长虹魂魄者,并非所谓的龙灵,而是你犹豫愧悔之心。”
“……是。”一语如锋刃一闪,斩破心头困惑,洛虹微微低头,他忽然明白了,“我犹豫了,心意不坚而使用火舞,本该剑主受到反噬,但长虹却为我受了反噬的伤害。”
“不过事到如今,却也不仅仅是你那火舞功法的反噬了,老夫不才,长虹的伤势可以由我治好,而你心里那郁结之气,只能靠你自己解决了。若是心中还有犹疑,便不要用长虹。这种事本该你自己悟,现在既已无时间让你浪费,只能给你点明了。”
“洛虹多谢前辈指点!”一直以来的心障既被点破,顿有豁然开朗之感。
“先别急着谢,老夫还有一件事嘱咐你。”剑鬼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狡猾的神气,“老夫亲笔写的信,你可要收好了,多少人千金求一字,老夫可从未应允。”
“晚辈定会稳妥保管,请前辈放心!”
“每一句话都正儿八经的,实在无趣得紧。”剑鬼颇为扫兴地盯着洛虹,“年纪也不大,何必要作出老气横秋的样子,和你爹倒是挺像。”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截木头,抛给了洛虹,“墨家的小鬼呢?这是给他的。老夫虽然几十年未曾下山,不过也可猜到,那孩子应该与你关系不错。若是当年我未看错,你们两家两代都很有交情。”
洛虹接过那截木头,只见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触手柔和,只是两头都被烧焦了。他知这定然非寻常物品,便郑重地收了起来,但剑鬼的问题却让他不好回答,“墨冽他……不在这里。若是前辈要我转交,恐怕也非易事。”说到最后两句,他不禁有些怅然。
“冽?那应该是儿子了。那我的锐金应当交到他的手上了。”剑鬼似乎没有听见洛虹后面的答话,脸上并无波澜,却突然收起了所有生动的表情,看向洛虹的目光顿时多了一分说不出来的意味。
“前辈指的可是赦天?”洛虹曾听闻过黑穹教的教主信物曾是五行灵剑之一的金剑熔铸而成,只是不知剑鬼为何把它交于墨厉钧的手上。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剑鬼不置可否,“当年我对墨臻说过,若是他日他与你爹决裂,便回龙临峰上找我,我有东西给他,就是这所谓的‘赦天’了。那小子倒是挺会取名字的,奈何仍是无用。”
“……”洛虹沉默了,他听见墨厉钧曾经用过的那个名字,心底不禁微微一动,好像在哪里还听过这个名字,是哪里呢?
“戾气困而不发,以杀破煞,终究并非上策。”剑鬼微微闭目,声音也变得低沉,带着怀旧的感伤,“只是这世间有些事,无论怎么看,重来千遍万遍,仍是改不了的。事情发生后,你会想,怎么会这样呢,但是只能这样,你想了许多次,每天每夜地反复想,想到头发都白了,可还是只有这一种结果。”
“前辈!”洛虹双手握拳,他想知道剑鬼所说的,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罢了,说正事。”剑鬼抬手阻止了他的追问,“长虹先寄放在我这里,十五日之后你来龙临峰上,和你的同伴一起,到时我自会将长虹交还与你。这半月间你便好好琢磨你的心境,老夫可不会给你再修第二次。”说着他忽然淡淡笑了,“三十年前你爹和墨臻也是一同上的龙临峰,长虹铸成,可多亏了他们两个啊。”
墨臻……阿臻……?洛虹突然想到了,那日在长虹的幻境中,年轻的父亲口中的那个阿臻,那只巨大的虎兽,莫非便是墨臻?
这猜想如霹雳在脑海中炸响,昔日林祧曾说过父亲与墨厉钧原是好友,但他却不曾想,又或是不愿承认,他们竟然曾经如此亲密。
为何最后会走到那个地步?为何拼得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父亲明明是很少笑的,为何在那个幻境中,年轻的他却那般开心快乐?
他无法再想下去了,慌乱地站起身来,匆匆向剑鬼行了一礼便仓皇而去。
剑鬼见洛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眼神微黯,却没有动。
不问世事太久了,当真错过了许多。哈,瑞兽东来,可惜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不过该来的人,即便在山上哪也不去,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油灯火光幽幽,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一只乌鸦蹲在破败的窗口,哑哑地叫了两声。
“你学乌鸦叫倒是学得不错。”剑鬼冷冷道,“现在才敢现身,连偷听都不敢,这么忌惮我么?”
“一见面就嘲讽我么,沧碧,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那乌鸦忽然拍着翅膀落在了灯旁,口吐人言,眼睛化为绿色,如两点鬼火。
“呵呵。你来此地,所为何事?”
“无他,来看望凤族遗孤耳。”
“我时日无多,想来你肯定知晓,所以遣乌鸦来报丧吗?”
“将死之人,脾气不会变得好一些么?”
“若是你亲身到此,我定会亲自出迎。可惜,你不敢来。”
“这般咄咄逼人,和你对话,真是无趣得紧。”
“那便说些有趣的吧,你特意派分身至此,想知道什么呢?”
“方才那洛家的小鬼,你对他说了什么?”
“你还对洛家还有兴趣?他们不是三十年前就被你杀绝了,只剩这么一支。”
“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哈哈哈,你做得到吗?”
“沧碧,天命在吾。”
“可惜了,你只是定数,却不是变数。这天下终究掌握在年轻人手中。”
“你欺我不懂观星之术,随便诳我,我倒也习惯了。不过天命再神奇,终究还是得假手于人,需人亲手去做才是。告诉你也无妨,接下来我将收齐五行灵元,斩草除根。”
“我死则凤族灭,所余四族,以你一人之力,想来不难。”
“狼、鼠、羊,愚而短视,不需我动手,已在自灭边缘。”
“你还是忌惮那人么?”
“哈哈。话已说尽,老朋友可有事需要我略尽绵薄之力?”
“这条命不过月余之数,所幸剑已铸成。之前你费心为此造势,这次便请你替我广发英雄帖了。”
“……”对方沉默了一阵,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剑承吾血,名寄吾魂。”剑鬼忽地自傲地笑了,“此剑名为重明。”
“重明鸟可不是凤凰啊。”那人轻轻地说,“别了,老友。”
乌鸦哑哑大叫,拍打着翅膀在半空盘旋了两圈,从破窗裂口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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