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我从宫门处一路回来，临近凤仪宫时迎面碰上了正焦急万分的湛露，她见到我就疾声问道：“怎么样？顺利出宫了吗？”

　　我点点头，“不过是我出不去了。”我不顾湛露愕然的表情，就向她身后的宫室走去。

　　皇后那里仿佛已有了来人，我走近时听见女子言笑晏晏的声音，也许是哪个宫室的妃子，倒难为她能起那么早。

　　我进去时，看见凤仪宫中，皇后凤座左侧的座位上端坐着两名丽人，正是太子妃薛旻婥，另一人竟是良娣江青衿。

　　薛旻婥身着绛紫色银丝绣孔雀锻袍，下面一袭轻柔的湘绣芍药花长裙。容色依然端庄舒雅，不过尽管严妆之下，眉梢眼角含着浅淡的憔悴，像是身体微恙的样子。她看见我时，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在薛旻婥身侧的江青衿对于我的出现，脸上浮现出欣喜之色。她此时身着浅蓝绣雪梨花的锦裙，靛蓝色的丝缎束腰很高。我看着江青衿丰腴光泽的双颊，看来她在宫外养胎，过得挺不错。只见她一手覆在隆起的小腹上，神色中流转着即为人母时的祥和恬静。她的身孕已近九月，临近生产之期。

　　江青衿似乎是十分想与我讲话的样子，不过碍于皇后和太子妃在场，以她的身份不好贸然开口。

　　皇后朝我温和笑道：“这倒是巧，颜颜也来了。”示意我在她的右手边的位子坐下，我环视当下的情形，默然依言坐下。

　　皇后以一位长辈的慈爱对江青衿说道：“这生产之期将近，这身边服侍的人要万分谨慎，青衿你也要处处小心着，毕竟这怀胎十月，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

　　江青衿有些受宠若惊道：“青衿谨记娘娘教导。”

　　皇后又转向一旁的薛旻婥道：“旻婥你是殿下正妃，也是责任重大，毕竟是殿下的第一子，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再者说也将是我朝新君的第一位皇子，而且……”皇后此时轻轻叹息道，“殿下已逾弱冠之年，膝下仍是空虚，这种情形实在非我朝之福。”

　　薛旻婥恭身立起，垂眸道：“臣妾无能，致使东宫膝下无子，此次定竭尽所能，力保良娣顺产，咳咳……”薛旻婥以锦帕掩唇，压下几声咳嗽。

　　“旻婥自己也应保重身体，以后宫中诸多的事务还需你处理。”皇后看了她一眼，“难得都聚到本宫这里来了，现在殿下跟前最要紧就是你们三人了……”

　　我几乎是要趴到在椅子上了，皇后又训导着要姐妹和睦，切不可学乡里无知村妇，有失礼仪，胡使醋气，平白增添夫君的烦恼，应当贤良知礼，勤于衍育子嗣，开枝散叶。不过我看着她们正襟危坐地听着，心想不好丢了颜氏的脸面，只得强打起几分精神听训。

　　皇后一双秀雅的凤目看向我，“还有颜颜年纪还小，殿下又格外喜欢她，不免也有不懂规矩的时候，旻婥对她大可宽容一些，不过该训导的时候还是要训导的，做错事了该罚的还是要罚。”皇后这番话说得不偏不倚，既没有向着薛旻婥，也没有袒护我。

　　薛旻婥此时笑道：“旻婥还是谨记母后所说的万事宽容一些吧，对于训导、惩罚可是难当此任了。”

　　“这怎么说？”皇后问道。

　　“母后，旻婥向来在约束侧妃侍妾时做得谨慎，有时训导得严厉一些，或是罚得没有轻重了。”薛旻婥神色平静说道，“这样一下，若是误会了可怎么好？”

　　“如果是按着规矩，怎么会有误会呢？”皇后说道。

　　薛旻婥轻笑着看着我，“母后，这殿下心尖上的人怎么好随便动她，母后和姑姑曾教导要事事顺从夫君，忤逆非女子之德。旻婥若是为着训导她触怒殿下，如此可算是忤逆不顺？还有旻婥与娉妃先前有些误会，这些旧事不知是虽时间化解了，还是成了我们之间的疙瘩，所以旻婥还是谨记母后所说的宽容好了。”

　　“颜颜，你们之间有过什么误会吗？”皇后看向我道。

　　我摇摇头，“颜颜不知道，或是记不清楚了。”

　　皇后雍容的笑意中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色，“旻婥，你身为正妃，今后执掌宫中后位，怎能为着殿下宠爱某人，就格外地对那人优容，于此也有违宫规礼仪。今后，就算是颜卿犯了规矩，也应是严肃处置，不必有过多的顾忌。”

　　“还有。”皇后对我说道，“颜颜为娉妃后，在闺阁中娇惯出来的脾气也应收敛些，在宫中要事事听从旻婥，最忌讳的就是恃宠而骄。”

　　“哦，颜卿明白。”我此时只能维诺点头。

　　薛旻婥笑得端庄优雅，每一分神色都合宜得无法挑剔。我刻意地使自己保持冷静，好个薛旻婥，说了那么多就是想皇后搬到身后做靠山，以后她若是因为训导惩罚我，而与奕槿起冲突，她大可以从容地拿出皇后今日所说的话来压制奕槿。

　　而且她也是间接地在提醒我，我日后还是处处要以她为尊，不可有所僭越。

　　此时，皇后身侧的高嬷嬷看着我的脸庞，关切问道：“颜姑娘看上去憔悴许多，昨夜不曾睡好吗？”

　　我默然看了一眼薛旻婥，昨夜就是他们薛氏搞出来惊天动地的事情，折腾了我一个通宵。

　　我端起身侧的一杯贝母秋梨润肺茶，施施然走至薛旻婥身侧，盈盈向她曲膝行礼，在场的殿中人看我如此的举动，神色皆是有一时的惊异。

　　我声音甜糯地说道：“薛姐姐，颜卿年幼尚不懂事，今后还要您费心教导。颜卿论涵养是比不上薛姐姐了，不过定谦逊自知，谨遵教诲。这杯茶算是颜卿向姐姐行的拜见礼，而且颜卿见姐姐身体微恙，饮用贝母秋梨茶最为合适。”说着我恭顺地将茶齐眉供上。

　　“怎能如此劳动你呢，可是令人承受不起。”薛旻婥虽是如此说，却并没有意思来接，令我就这样僵在那里。

　　我料会是如此，依然神色不改道：“薛姐姐，皇后方才教导和睦，还尤其教导颜卿要事事听从姐姐，以姐姐为尊。既然如此，姐姐怎么会承受不起颜卿敬一杯茶呢？”

　　我眼神有些黯然道，“难道姐姐是嫌颜卿愚笨顽劣，不肯予以教导。”我看向皇后，语气中颇有几分楚楚可怜，“还是姐姐还记着与颜卿之前的误会？颜卿还以为随着时间化解了，没想到终究还是成了我与姐姐之间的疙瘩。”

　　我此时已是十分的言辞谦卑，而且当着皇后的面，薛旻婥于情于理都不能推辞我的敬茶，她端过我手中的茶，只是轻啜了一口，就放在一旁。

　　我看到她以锦绢掩唇强压下几声咳嗽，眼神沉郁地瞥过我一眼，我却是不动声色地回到皇后身边。

　　皇后用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笑道：“看到你们如此，本宫也感到十分的舒心，都回去吧，说了那么久，本宫也乏力了。”

　　薛旻婥和江青衿皆是起身告退，江青衿起身时，立即有一左一右两名侍女前来搀扶，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以防她摔倒，我朝着江青衿微微一笑。

　　我此时正在皇后身侧，覆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此时只听见江青衿身侧的侍女轻呼了一声，“良娣小心。”

　　江青衿此时身体过于笨重，侍女搀扶她立起时，不小心趔趄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上，一时惊吓坏了殿中所有的人。

　　见是虚惊一场，皇后轻抚胸口道：“谢天谢地，幸好无事。”

　　我朝皇后眨眼说道：“好险啊，良娣现在移动好像不是很方便。”

　　皇后颔首道：“良娣若是现在行动不便，还是暂留在本宫这里好了，以免一路过去再磕到碰到的，伤了腹中胎儿可好。旻婥你说呢？”

　　薛旻婥浅笑道：“还是母后考虑得周围，旻婥真是惭愧，刚刚说过不会有任何差池就出了这样的事，幸好无事，否则旻婥罪责就大了。”

　　如此一来，薛旻婥一人从凤仪宫中退了出去。皇后将江青衿暂时安置在最近的一间宫室中，立即命了太医前来诊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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