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时空局当公务员

　　ST时空安全局，局长办公室。

　　林坚国背手站在落地窗前，若有所思地眺望远方的夕阳，锃亮的玻璃窗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晦暗不明。

　　“怀远他……情况怎么样了？”林坚国低沉的嗓音问。

　　“莫伯伯——”言灿犹豫了下，看着眼前人，晚霞的余晖衬得他的背影稍显落寞，垂眼不忍道：“还是老样子……”

　　林坚国没做声，只是仰头长叹了口气。

　　莫怀远——他的好兄弟，无论是30年前在行动队并肩作战的日子，或是退役后孤身一人驰骋商海，那都是何等意气风发的人才，在哪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可独生子莫北宇的死，给他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都说虎父无犬子——莫北宇，ST时空安全局行动队的前任队长，那个被誉为2000年后，ST黄金时代出现过的最优秀的队长……

　　那么好的孩子……

　　生命却永远终止在了十九岁。

　　三年前，华安市英雄陵园，百人送行，万里雪飘。

　　夫妻俩搂着孩子的遗像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白发人送黑发人，悲声沸天。葬礼还未结束，莫怀远就体力不支，抱着骨灰盒晕倒了，人群中，林坚国和陈坚箭步冲了上去，左右架着扶了起来。

　　人醒了，却疯了……

　　林坚国不忍再去回忆，转身换了个话题道：“那丫头，我已经跟林芷交代过了。”

　　他的语气总算轻快了些，“过不久啊，调函就能到学校了。”

　　.

　　周五，江原大学主教学楼，会计专业最后一堂必修课。

　　走廊上，黄老师像往常一样，左手夹着教案，右手端杯浓茶，哼着小曲儿往教室走。

　　长长的走廊不是廊，是假期、牌局、旅游、聚会铺就的天堂。

　　想一想，就更加兴奋了。

　　人刚美滋滋的踏进阶梯教室，见着里面的情形，不及收尾的窃喜和措手不及的惊讶在脸上揉成一团。

　　好家伙，黑压压的人头，瞳孔里都塞不下了，以往零散空着的座位今天全被学生填充干净，逃神归位，拼成一张完整的国家版图。

　　亡国太子老黄收起了微张的下巴，纵览眼前收复的大好河山，颇感欣慰，就差掩袖老泪纵横了。

　　黄老师咳了咳，挺直身板儿，正步走上讲台，俯视芸芸众生，差点把上课说成了上朝。

　　前二十分钟，手中几章知识点随意点拨几句就翻到了最末，他把书合上，本来还有些窸窸窣窣的教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学生们纷纷退出游戏界面、放下手机、停止交流韩剧、跟周公拜拜，大家捧起崭新的课本，提笔抬头，目光炯炯。

　　一百多双眼睛霎时冲他投来了对知识极度饥渴的目光。

　　——满朝文武，坐等圣诏。

　　老黄俯首，颇有仪式感地左右梭巡了一圈后，反光的眼镜里一脸高深莫测道。

　　“现在开始划考试重点。”

　　话音刚落，哗哗哗的翻书声与哎呀我艹，老师等会儿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家的热情空前高涨，达到沸点，老师在上面讲，同学们在下面划重点——

　　只有一个人，无精打采的。

　　教室第四排靠过道的座位上，女孩蔫巴巴地趴在桌上，跟被抽走了灵魂，人一动不动的，与周围忙碌的身影格格不入。

　　旁边的李秋梓边用笔划重点边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她，关心道：“孟芸，你还好吧？”

　　“没事，”孟芸勉强撑起上半身，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直打哈欠，“就是没怎么睡好。”

　　昨晚，她做了噩梦。

　　那是在孤儿院的时候，后院里，围观的小孩子们惊叫四逃，小胖墩刚从泥地里头清醒过来，连滚带爬地哭着跑去告状，而明明是被欺负的自己，还满身泥垢的愣坐在地上。

　　“怎么这么脏？”

　　好听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空荡的后院围墙上，突然多出了一位姐姐。

　　她头戴棒球帽，黑衣黑裤，坐在三米围墙之上，手随意搭在拱起的左脚上，右脚荡在墙边，晃一晃的，样子十分惬意。

　　姐姐低头，眯眼上下打量了下泥地里的孟芸，然后左手一撑，轻松地翻下围墙，走了过来。

　　人越来越近，黑色的口罩上，一双眼睛如一弘清泉，澄澈，甘润。

　　所以五岁的孟芸并不感到害怕。

　　来人长腿一跨，前脚迈进泥地，弯腰向自己伸出手，“小妹妹，我拉你起来。”

　　女孩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儿，锁骨上的项链随着动作滑出，一个银色五角星坠在孟芸眼前，中间镶嵌的玻璃被阳光折射，泛着七彩的光。

　　这道光，还有姐姐的手，都是有温度的，暖了孟芸幼小的心灵。

　　以至于日后，总会想起。

　　——这本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可梦里不是这样。

　　在梦里，孟芸心心念念的姐姐总算把面罩摘了，她满怀期待地抬眼去瞧。

　　只见面罩下露出一张吴晶晶的脸，正歪头冲她阴森森笑着，然后说：“我在看着你哦。”

　　孟芸浑身一哆嗦，被吓醒了，后半夜就再也没法睡着。

　　思绪转回，她又趴回了桌上小憩，会计专业课的书籍自己已经翻烂了，最后的重点对于她而言，根本无所谓。

　　这星期是考试周，大家都很忙碌，李秋梓从早到晚挤在自习室长廊上背诵知识点；夏薇白天躺在宿舍挺尸看漫画，夜晚忙在校门口打印店缩印小抄儿；孟芸向奖学金发起猛攻，以至于没有心思去想那个短信和黑色车子的事情。

　　而6月末，还意味着，大学毕业季。

　　晚上，孟芸刚从自习室走出来，长长的校园主干道上，梧桐阔叶繁茂，栀子花开飘香。

　　夜晚变得喧闹起来。

　　校园里，男生们三五成群，搂抱成一团摇头晃脑走着，边走边大着舌头嚷叫，吹着牛逼与对未来再聚的展望；女生们则围坐在一起，边擦泪边低声嘱咐，家住在哪哪哪儿，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过来玩儿。

　　校园路上，每隔五米必有一处酒后呕吐物，狂笑也好，痛哭也罢，他们在校园里尽情放飞自我，没皮没脸。

　　而其他人也都明白，都包容，他们知道，大四的学长学姐们是在跟青春告别，做最后的狂欢。

　　曾经孟芸不懂，毕业又不是生死离别，为何要这般伤心。

　　等多年后，她才明白，那时年轻，总觉得现代社会交通发达，信息畅通，毕业后再聚根本不成问题，可送上火车时的一声珍重，说不定就是你们此生能面对面讲的最后一句祝语。

　　大家五湖四海，各奔东西。

　　再想见面，太难了。

　　成年人的世界，绝不是买一张火车票那么简单。

　　他们的世界很闲，闲到有大把时间去埋头处理日常琐事，加班加点溜须拍马；他们的世界很忙，忙到再也没有机会放下一切，背上行囊，去实现当初的诺言，去再会那群青春里的人儿……

　　孟芸经过他们身边，不禁想，现在的任飞哲，在干什么呢？

　　正想着，像是心有灵犀般，任飞哲的电话来了。

　　“孟芸，明天有时间吗？”男孩低沉的嗓音道。

　　“干嘛？”孟芸声调还透露着一丝傲娇。

　　“……我们见见吧。”任飞哲道，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因为长时间在冷战中不得已主动缴械的无奈。

　　——反正孟芸很高兴，起码这回他主动破冰，不再那么摆架子端着了。

　　周六早上，孟芸起了个大早，也许是因为心情好，昨晚睡眠质量良好，一夜无梦。

　　她难得画了个淡妆，穿上裙子，放下马尾，如瀑的黑色长发倾泻而下。

　　站台边上，任飞哲看她远远跑来，女孩满面笑容，蓝色波纹长裙随风舞动，发丝飘扬，他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惊艳的神色，待她走近时，又立马低头悄悄掩下了情绪。

　　孟芸笑盈盈地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两人一起上了57路公交，在街口站下车。

　　本来以为，任飞哲会像往常一样带自己钻去巷子里的奶茶店，那里价格实惠，环境也不错。

　　可走着走着，等孟芸抬头，看到“雪域餐厅”四个大字时，还是愣住了。

　　雪域餐厅——华安市最高档的连锁餐厅，总部在华安，全国各地都有分店。董事长林雪女士据说是位非常优秀的女企业家，根据“2020年全国餐饮富豪榜排名”，林雪位居餐饮类榜首。

　　可这些孟芸并不感兴趣，事实上，一切贵的东西，都与她无关。

　　可当任飞哲头也不回地踏入雪域餐厅时，跟在身后的自己还是明显慌了。

　　旋转门进去后，是广阔奢华的空间。

　　餐厅里整个布置以白色为基调，欧式桌椅，中央吊顶垂下旋转的飞鸟形状水晶吊灯，投下淡淡的柔光，光下穿红色长裙的女人正在弹奏钢琴，优雅舒缓的旋律卷着白色玫瑰的清香铺面而来。

　　孟芸嗅了嗅，是钞票的味道。

　　彬彬有礼的侍者，低声交流的客人，餐碟刀叉清脆的响声，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七个大字：

　　高端！大气！上档次！

　　而坐在窗边盯着菜单上的价格直愣神儿的孟芸，心里也有七个大字：

　　身上——的钱——够不够？

　　“任飞哲——”她如坐针毡，不自在地瞄了瞄四周，弯腰凑到桌前轻声道：“要不咱们还是换一家吧，这挺贵的……”

　　对面人神态从容，仍然凝视着手中的单子，半晌，低声道：“就这家吧，我请。”

　　他熟稔地翻过几页，指着上面一杯蓝色饮料冲孟芸示意：“这杯味道不错，你喝这个吧。”

　　孟芸木讷地点头，刚想问：这地方你什么时候来过，任飞哲视线已经越过了她，扬手打了个响指，示意点单。

　　沉稳的脚步声旋即从身后传来，不多时，余光里已经多出了一双大长腿在桌旁站定。

　　孟芸不禁感慨，高档的餐厅，连服务员都这么标致。

　　“先生，”来人开口，声音非常有磁性，让人如沐春风，“请问需要点些什——”

　　“么”字尾音在转向孟芸这边时骤然变小了些。

　　她闻声抬头，四目隔空交汇，两人表情都有些诧异。

　　侍者很快收回神色，低头认真听任飞哲点单，末了一句，“先生，小姐，请稍等。”

　　说完，转身就走了。

　　孟芸视线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背影而去，直到听到任飞哲轻微的咳嗽声，才扭过头来，尴尬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孟芸，”他坐直身体，一脸认真道：“我们谈谈吧……”

　　任飞哲继续说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过去。

　　孟芸看他嘴唇翕动，耳朵像是幻听了，钢琴声、人语声，全都被嗡嗡的杂音屏蔽掉了。

　　任飞哲说了很多，然而她只听清其中的一句话——

　　“孟芸，我们算了吧。”

　　她看着眼前爱了三年的男人，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喉咙里的水都泛出苦味。

　　一刹那，她思维居然跳脱到刚才那个侍者身上。

　　嘴角神经似的泛起一丝苦笑。

　　果然啊，

　　每次碰到“祸水”，

　　自己必会倒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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