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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府
宋氏一直都有些怕这位四福晋。
从进东二所的门那天起，福晋就迅速把控住了东二所的一切，仿佛她天生就该做这里的女主人一样，李氏不甘心，想要试试福晋的性子，当场就被禁足了三个月，后来还是因为想给福晋下套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放出来，福晋说了，不能让她出事，还每个月都叫医女来给她看病开药，外面不知情况的人都说福晋仁善，李格格人心不足蛇吞象，福晋还放过了她，这要是放到宫外，有胆子爬床害人的妾室是要被发卖出去的。
宋氏悄悄打听过，说李氏服用的那些药物是不能长期使用的，她已经被活生生关成了半个傻子，而且福晋说不定早就看清了李氏的那些算计，只等着用这个机会把她不留痕迹地料理干净。
所以，虽然福晋从来没有亏待过她，甚至还算是对她不错，宋氏也从来不敢主动接触她，更不要说上前去主动讨好了，她甚至有些庆幸，福晋貌似也并不是很愿意见到她，所以极少答应她的请安。
但这回搬家，她无论如何都要跟福晋见上一面了，一想到这个，宋格格就忍不住紧张，但她又知道福晋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所以更害怕了。
娴谙对宋氏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见她进来后规规矩矩地行礼，直接就赐了座，还叫下人上了茶来，问道：“你那处院子好像有些西晒，我让人多种了几棵树，你住得可还习惯？”
宋氏喝了茶，感觉心里好像没那么慌了，尽量从容地回话：“谢福晋垂问，婢妾那里什么东西都不缺，都是极好的。”
娴谙想了想，接着道：“我这段时间会比较忙，你那里许多地方可能顾不上，你若是有什么缺的份例，就报到我这儿的乌嬷嬷或者碧涛那里去，叫她们给你补上，有下人伺候得不好的，也报上来，我会想办法处置。”
娴谙虽然对于妾室的存在很膈应，但她并不是虐待狂或者心理变态，只要她们不招惹到自己身上，她不介意在生活水平上尽量让她们过得好一点。
宋氏原以为福晋会再次敲打一番，没想到她居然一点都没有这个意思，于是也放松了许多：“回福晋的话，婢妾这里没有缺的东西，下人都还算尽心。”
“那便好，你这里安稳，我也少一桩事情。”娴谙很满意宋氏的识趣，忍不住就多说了两句：“如今府中比在宫里要方便许多，你若是有什么要添置的，只要不出格都可以有着性子来，等过段时间，府里上下都理顺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可以让人出去采买，想看小戏或者听书，也可以去找。”
娴谙希望宋氏最好能把心思放到别的地方去，至少不要想李氏之前那样成天只知道琢磨着……她也不想把事情做绝，或者说，她还需要胤禛的后院里留着个别摆设，以免宫里有机会插手，或者外面说闲话的人太多。
宋氏不知道她的用意，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一时间激动得都有些颤声了：“回福晋的话，婢妾不敢奢求这么多，只要能安稳就很好了。”
娴谙也不强求她现在就能想明白，只是含糊到：“没事，你什么时候想弄这些，只要不在什么乱七八糟的时候，只需让人过来跟我说一声就是。”
于是宋氏就惴惴不安地回去了，实在没看出来福晋这是个什么用意。
娴谙打发走她后，让人带着自己把正院这几间屋子都走了一遍，看到什么没归置好的摆设，或者空了的地方，叫下人立时都添改好了，顺路还去库房转了一圈，确认该在的东西都已经运进来归类好，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少了什么。
转悠了一圈回来，桃夭问道：“福晋，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娴谙点点头：“那就去请四阿哥过来吧，把弘晖带到旁边去，他这会儿也该睡觉了。”
胤禛过来的时候，娴谙正在让下人摆饭，于是问道：“都收拾好了？”
“还算是不错，我让他们改动了几处小地方，大的倒是没什么要动的。”娴谙回答道：“你呢？前头可有什么要动的？若是有，能从库房里替换的就从库房里出，若是没有，就叫人出去采买。”
“都还好。”胤禛说：“暂时就先这样吧，备宴的事还要你费心，你别把自己累着了。”
娴谙的笑容真诚了些：“也不是头一回办这种事了，何况大嫂和三嫂还排在前头呢，咱们要先吃上两场才轮到自家办，我倒是更操心两个月后弘晖那孩子的抓周礼，如今府上虽不至于乱糟糟的，但总归有些不熟悉的地方，大人都还好对付，就怕小孩子有个什么不适应就不好了。”
“你身边几个伺候的人都还不错，让她们看紧些。”胤禛道“前面你倒是不必担心，我在前头看着呢”
“倒也是，是我胡思乱想了。”娴谙点点头：“也罢，到时候我娘家人也要来的，倒是不缺人手。”
说起这个，胤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汗阿玛给爷放了两日假，明日还没有什么安排，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啊”娴谙明显一愣，她知道出宫后想要出门就容易许多了，但真正要做选择的时候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毕竟整整四年都陷在紫禁城里，她都要快忘记宫外头是个什么模样了：“但是要去哪里呢？我都不知道这几年京城里有些什么变化呢。”
胤禛略带一丝笑意道：“你不想回那拉府上看看？”
娴谙猛地抬头，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他：“真的？你陪我回我家？”
胤禛看她反应这么大，笑意更深了：“爷不是早就答应过你了吗，等出宫后就陪你回去看看泰山泰水二老，你怎么倒是忘了？”
“……没忘。”娴谙忽的鼻子一酸：“只是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习惯了自己学着各种不熟悉的事，再也没有额娘时不时细心的念叨，习惯了见不到阿玛和哥哥，只能通过书信互相问候几句，也习惯了再困难的事情都自己咬牙扛下去，毕竟再也没有人会为她收拾烂摊子或者悉心指点迷津。
胤禛看她眼圈红了，眼里水光粼粼，一时间也有一些慌乱：“你——”
“谢谢爷替我想到这个。”娴谙匆忙地捏着帕子一角把溢出来的泪花擦干净：“我是有些想我阿玛额娘了。”
胤禛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发，但现在正在摆饭，周围一堆下人看着，只能作罢，有些别扭的干咳一声：“你的事情，爷怎么可能不挂心呢，先用饭吧。”
娴谙对他笑了笑：“是，这回我带出来的厨子里面有个极是擅长素斋的，你尝尝可合口味，我总觉得御膳房那边的菜品好归好，但不少菜式还是做得油腻了些，不够清爽。”
“确是如此。”他们如今也不是时时都要讲究食不言的规矩了，有时候吃着吃着就能聊起来：“你开的那家酒楼倒是很不错，我带着十三和十四去吃过两回，一桌席面上既有大鱼大肉也有清口小菜，谁都能适宜。”
“我自己倒是还没去吃过呢，过些日子办宴的时候，要不就叫他们来府上做席面吧。”娴谙道：“左右是我开的店，回头我去问问三嫂要不要也这么来，以免府上的厨子不够熟练。”
“你们商量着来就是。”胤禛几乎不会过问娴谙这些事，就像娴谙几乎没有跟他说起过朝政一样：“我那里还有十几坛子不错的酒，到时候你让他们开来分了。”
“是，我留了好几处退步用的院子，就算前头有人喝多了也不怕没有休息的地方。”娴谙答道：“不过爷还是要少喝些。”
“十三那小子现在喝酒跟喝水一样，我若是实在喝不了了，让他帮我挡挡就是。”胤禛道。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间过得很快，用过晚膳后，娴谙照例拖着人去外面散步消食，顺便把临近的景致和小花园都逛了逛。
如今正是百花争艳的时候，天色又还未完全暗下来，这样慢慢走着，倒是颇有一番看头，娴谙脸上的笑意就没退下去过，胤禛走在旁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上溢出的欢欣气息。
他觉得出宫后的娴谙仿佛又变回了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虽然那次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但胤禛觉得那是他见过娴谙最鲜活明亮的一面，入宫后，她仿佛就收敛起了自己的所有光辉，默默让自己变成了群星中普通的一颗，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会悄悄让自己的光漏出来一些。
现在的娴谙如同一轮皎皎明月，无形无色的月辉却让人无法忽视。
“等过几日办宴，我让琉璃坊烧的那些灯盏总算能派上用场了，到时候让人把灯盏都挂在树梢上面，再摆上几座镜子，整个院子里都能亮堂起来，比用灯笼还要省蜡烛……”娴谙一边逛着花园一边碎碎念着，说了半天没听到胤禛回答，转过头去：“你觉得这样可——”
她转头，看到胤禛眼中仿佛倒映着烛火，格外明亮。
“爷觉得现在夜深了。”他在她耳边低哑道：“该安置了。”
夜色里，娴谙瞬间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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