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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
娴谙清楚自己今天是真的说错话了,很干脆地跪下认错:“额娘,我今日冲动了。”
“你今天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德妃也不叫她起来,冷声问道:“宜妃那个脾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就非得跟她杠上去不成?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娴谙这回挨骂确实不冤,或者说,她确实没有认清形势。
这不是她那个时代七姑八姨的催婚现场,而是紫禁城里的秋后算账。
身为皇子福晋,她可以没有孩子,但整个后院整整四年都没有动静,那就说不过去了。宜妃的话虽然恶毒,但也确实是娴谙无可辩驳的实情。
“额娘,我——”娴谙想说什么,到头来却是哑口无言。
她近来收到的暗示还少吗?三福晋说了,胤禛自己也说了,身边嬷嬷也频频提醒,德妃虽然嘴上说着不急,但实际上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想法?
娴谙觉得自己想得太美好了,连几百年后都有不少女性逃不掉被逼着“早生贵子”的命,她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和这个时代的礼法抗下去呢?
“额娘,再给我半年吧,我会给出交代的。”娴谙最后什么也不解释了,直接求道:“先前是我疏忽了,还请额娘再给我一次机会。”
德妃一口气被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她其实都做好准备了,娴谙迟迟未孕,宫里迟早会有人借此发难的,她也正好把自己备好的两个侍妾格格放到儿子后院里去,不管能不能成,也算是对这事情有个态度了,也免得宫里总有人说德妃对亲儿子如何不上心。
但娴谙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德妃再塞人显得过于强硬,她只能暂时忍下这个想法,反而宽慰道:“你起来吧,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前面大阿哥和太子那样……惠妃的话也是含沙射影地说太子妃呢,至于宜妃,她向来是什么都要压人一头才舒服,你听听就算了,下次别再这样针尖对麦芒,就算你把她气吐血,你自己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媳妇受教。”娴谙老老实实地磕了个头,才从地上起来。
德妃最后的退让使她暂时松了口气,有时间就还能有转机,她应该也还有机会把“进度”赶上去。
“你回去吧,快中秋了,我今日还有宫务要忙。”德妃现在看着娴谙也感觉挺不舒服的,索性直接赶她走了。
“那媳妇就不打扰额娘了。”娴谙自然能感觉到德妃的不待见,半点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永和宫。
回到东二所,娴谙刚进内室,赵嬷嬷就过来禀报:“福晋,侧院的李格格和宋格格过来请安了。”
娴谙心里正烦着,想起今日在宁寿宫听到的那些话就堵得慌,尽量控制住自己语气里的不耐烦:“让她们回去吧,我今日还有别的事,就不见她们了,等晚些从库房里拿两匹上等的缎子送过去。”
“是。”赵嬷嬷立刻下去传话。
娴谙想了想,继续吩咐道:“差人去五福晋那里问问她可有空?我新画了几个花样子,想请她帮我参详参详。”
五福晋那边说是有空,于是下午午休过后,娴谙就去乾西所那边拜访了。
她本来还让人去请了三福晋,可董鄂氏不太看得起五福晋的出身,几乎没与她来往过,就婉拒了没来,所以娴谙是独自去的。
“四嫂来了,快请坐。”五福晋亲自到门口迎了娴谙进去。
“五弟妹客气。”娴谙对她笑了笑。
待两人坐定,五福晋让人上了茶,寒暄几句,娴谙把自己当借口用的绣花样子拿出来给五福晋看过了,两人才逐渐说到正事上去。
“五弟妹可有想过做些营生,赚几个脂粉钱?”娴谙问道。
五福晋愣了一下,苦笑道:“我连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都还没管好呢,外面的事就更顾不过来了。”
娴谙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你……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你很好,只是他们还没看到而已。”
五福晋黯然道:“我原本没想过能嫁给……原是我高攀了,阿哥和娘娘不乐意也是应该的。”
娴谙已经不是第一回听见五福晋说这样的话了,虽然觉得她有些包子,但若是立场互换,娴谙其实并不觉得自己能比五福晋做得更好,她也不想做站在说话不腰疼的人,只能旁敲侧击道:“这宫里拴婚,也是看缘分的,有分无缘的,有缘无分的,都多了去了,但日子总要过的,你是皇上亲指的嫡福晋,就是娘娘站着礼法,也不能看轻了你去。”
“四嫂说得是。”五福晋嘴上答应着,眼神却依旧空洞:“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我这么也算得过且过吧。”
娴谙劝不动也很无奈,又说回她的来意:“我来找五弟妹,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做些营生,也不是什么大生意,就是给自己赚些零花用。”
“谢四嫂好意,但我可能实在没这个精力了……”五福晋苦笑。
娴谙看了看她,见她始终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也默默熄了心思:“无妨,我也不过是问你一嘴罢了,你平日事情多,我不该拿这个来烦你的。”
五福晋蹙着眉,为难道:“四嫂,我……是我不识抬举……我其实也是有想头的,可是宜妃娘娘……还有我们阿哥爷……”
五福晋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一边呜咽一边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若我伶俐些,就不会处处惹人厌弃了……”
面对五福晋开了闸一样的负面情绪,娴谙也是风中凌乱,她知道五福晋过得不容易,但说真的,这宫里有几个人又过得顺风顺水了?咱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多愁善感,有话好好说?
吐槽归吐槽,娴谙还是明白五福晋这是情绪积累太久而崩溃了,考虑到自己就在事发现场,她还是处于人道主义留了下来,等她哭到止住眼泪才准备告辞。
“对不住……四嫂我本来不想这样的……我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五阿哥也更喜欢侧院的几个格格……”眼看五福晋说着说着又要开始哭,娴谙连忙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再陪着哭一场,她怕是要被五福晋洗脑。
逃也似的回到东二所,娴谙长舒一口气。
“你说这五福晋,她心里再怎么委屈,跟我哭有什么用?她要是把这份会哭的本事用到五阿哥那里,也就不至于会走到这个地步了。”娴谙忍不住跟随行的桃夭吐槽:“再不济,她到太后娘娘那里哭也行啊,或者跟宜妃哭,宜妃那性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能哭的小白花了,五福晋这么哭一场,能把她烦到吐血。”
娴谙原本还是挺同情五福晋的,毕竟她确实开局不好,但这么自抱自泣也是绝对不至于的,就近举个例子,德妃她还是包衣出身,宫女选秀进宫,不也入了康熙的眼,混上了四妃的位置吗?五福晋好歹是官宦之女,又是嫡福晋,哪怕是太后都不能轻易废了她,何必如此怨天尤人顾影自怜呢?
同样站在嫡福晋的立场上,娴谙等人都对五福晋的这种态度看不上眼,宫里的其他人岂不是看着要更不顺眼?如果五福晋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弄懂这个道理,她还真是白在宫里混两年了。
桃夭知道娴谙心情不好,只能陪笑:“五福晋毕竟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界是比不过您和三福晋她们,只能困在那后宅的几亩地上。”
“……也是。”娴谙算是明白为什么三福晋不爱和五福晋来往了,毕竟鸡同鸭讲也是难受得很。
“但愿日后开府出去,五福晋能想明白吧,若是不能,这辈子就真要这么憋屈下去了。”娴谙最后道。
这时,赵嬷嬷和乌嬷嬷双双从门口进来,脸上的神情格外严肃。
“这是怎么了?”娴谙惊讶道。
她身边,乌嬷嬷管后院的各种宫人和库房,赵嬷嬷则是管她贴身伺候的人和事,这些年来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能让这两个凑到一起过来禀报,娴谙实在是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福晋……东侧院那位……可能要坏规矩了,奴婢等查到了些东西,还请福晋裁断。”乌嬷嬷木着一张脸道。
“……说来听听。”娴谙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该闹腾些的不敢闹腾,这不该闹腾的……却坐不住了?
——
上午早些时候,东二所的侧院那边,李氏煞白着脸坐在内室的床上。
她的侍女担忧道:“格格,福晋也不是一回两回不见人了,您也不用太挂心。”
“荔枝啊,我可不是挂心这个。”李氏的眼神死气沉沉:“阿哥爷从来就没往侧院来过,福晋的性子也不像是个容得下人的,我这日后要怎么过?”
自从当年四福晋嫁进来之后,李氏那一回失策让她彻底失去了任何可能,这些年来,福晋只让她们每月三次过去请安,而且三次里最多只有两次会跟她们说说话,其余时间,她们几乎是被软禁在了院子里,虽然衣食不缺,还有不少额外的补贴,却连四阿哥的衣角都摸不着。
李氏一想未来的日子,就觉得毫无盼头可言。
“福晋如今还没有孩子,自然会看得紧些……”荔枝劝道:“等日后出宫开府,福晋总会有松口的一日的。”
李氏笑得异常惨淡:“如今还有宫里的娘娘看着,福晋都敢把事情做绝,出宫开府后,那府里可就是福晋的一言之堂了,我能做什么?”
荔枝也被说得有些害怕了,吞吞吐吐道:“可是……难道福晋还能拢住阿哥爷一辈子不成……再过几年……”
“再过几年,我就算是想做些什么,也没机会了,你忘了吗?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李氏摸了摸自己的脸。
其实李氏一点都不显老,甚至还有几分少女感,但她总觉得自己不如以前那么鲜嫩了,像是在这无限循环的日子里耗尽了精力。
“中秋快到了,福晋应该会叫我们去正院吃个饭吧……”李氏低声喃喃道:“荔枝,你是不是跟膳房那边的传菜小太监认识?”
荔枝当场就被吓跪下了:“格格……格格在说什么?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李氏一把抓住荔枝的肩膀 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还能怎么办?!除了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就没再见着过阿哥爷一回!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荔枝你想想啊,你要在宫里做到三十岁,等你三十岁出去,既没有钱财徬身,也没有任何出路,更不可能有体面留在宫里继续做嬷嬷,你想没想过自己日后要怎么活下去?”
荔枝被问哭了,她本来就只是寻常包衣出身的女子,入宫后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才被分到不受宠的阿哥侍妾这里做侍女,好在李氏还不算特别难伺候,她原本想着,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也就罢了,哪里还敢想将来呢?
“我进宫前,有得过一个小偏方,若置于酒盅中,可使药效发挥……”李氏幽幽道:“那方子比较偏门,且在酒里两个时辰就会挥发……即使太医来了,也查不出是我做的。”
荔枝哭得满脸是泪,有被吓的也有委屈的,但她还是努力劝道:“格格,这事哪里这么容易成?何况中秋那日,阿哥爷肯定是要跟福晋过的啊。”
“那就让福晋那日不能陪阿哥爷就好了。”李氏冷冷道:“我就问你一句,你是做还是不做?这事我已经计划了许久,早已打点好各处,你若是敢坏了我的事……”
李氏再不济也是半个主子,想要处理身边的一个宫人还是有能力的。
荔枝终于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面如死灰道:“奴婢……任凭格格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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