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未响

　　高三的晚会热热闹闹，高一的自习死气沉沉。
　　作为高考改革下的最后一批文科生和理科生，高一的晚自习模式和往届并没有太大的变动。晚读过后，文科班和理科班按照年级要求进行晚练，也就是小测试。除了星期二，星期五和星期天是统一的语数英科目，其他时候就是按文理科的科目进行测试。而今天是星期五。
　　B高虽说是在十八线小城市的学校，但在这个城市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市重点。学校的时间表还是排得比较严的，周一到周日，统统是早上六点十五起床，晚上十点二十下晚自习。当然也会有“周末”休息的时光——周六下午是不用上课的。所以在B高人眼里，“周末”总是学生们最愉快的时候。
　　十六班是理科班，星期五的晚练科目是语文，恰好就是许承最头痛的那科。他看了两眼还有些发热的两大篇阅读理解，随即表示放弃，拍了拍他同桌的肩膀：“学霸，你好好写，我靠你了。”
　　莫阳佐仿佛早就料到会这样，应了他一句“走开”后，就继续写没搭理他了。
　　许承靠着自己的椅子晃了晃，熟练地把书包里的手机揣到校服外套里，起身去了厕所。靠在隔间里给他兄弟发起了微信。

　　飞鸟：狗龙，回消息。
　　狗龙：有病？
　　飞鸟：周肥说明天下午出去吃饭。
　　狗龙：干嘛突然出去吃饭？
　　飞鸟：他说要祝你高考快乐。
　　狗龙：……
　　狗龙：他等着，明天他死定了。

　　许承默默为周航点了个蜡。

　　狗龙：就我们三个？
　　飞鸟：你那边还能再拉几个人不？
　　狗龙：他们要不就好好学习要不就陪女朋友。
　　狗龙：诶，你带之前和你去吃饭的那个舍友不行吗？
　　飞鸟：我同桌啊？
　　飞鸟：人家年级前二十的，来个鬼。
　　狗龙：喔……
　　狗龙：得了得了，三个就三个呗，又不是什么聚餐。
　　狗龙：回一趟老地方？
　　飞鸟：OK。

　　离晚练结束还有五分多钟，许承把手机关机，揣着手机又回了教室。莫阳佐早把晚练写完了，那张卷子就丢在一边，他自己在写着数学题。
　　许承也没多犹豫，像往常一样抽过那张卷子就开始抄，他写字速度很快，两分钟不到就把两篇阅读理解的答案全抄完了，他飞速写上自己的名字，把卷子还给他同桌：“谢了哈。”
　　“你没有一字不漏地抄上去吧？”
　　“没有，改了几个词再少了抄几行，话说你哪来那么多话写啊？”
　　“硬写就写出来了。”
　　“不愧是你，我是想不出。”
　　莫阳佐看了一眼许承的卷子：“许哥你是怎么做到写那么快字还不飘的？”
　　许承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习惯吧。”
　　“讲真，许哥你这字第一眼看真的好牛，你这是行草啊”
　　“上次苏晴还说我写的行楷呢，我都被老刘叫去办公室多少回了，他说什么你这字那么飞，到了高考可吃亏。总之来来回回就跟我说那么几句。”
　　正说着，晚练结束的铃声响了，许承直接把两张卷子往前传，到走廊透气去了。

　　周六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基本都是最躁动不安的一节课，原因无非就两个，一是化学课太无聊，二就是马上就可以出校门去玩了，所以最后一节课基本上都听不进去。下课铃刚响，许承一马当先，从后门一溜烟地溜出去，消失前不忘大声地献上一句 “老师再见”。化学老师是个三十岁刚出头的男老师，长得很年轻，平时上课教学都很佛系，见状也只是憨憨地挠了挠头，把全班都逗得一窝蜂笑出来。
　　许承两三步跑回宿舍换了身衣服，单肩拎着书包两三步跑到了校门口，刷卡一出闸机，和早在校门口玩手机的龙飞俞碰了头。
　　龙飞俞是许承在初中时就认识的兄弟，两人是同是B中的。那时的龙飞俞是出了名的校霸，许承在初一时就知道这位初三校霸的种种劣迹，抽烟喝酒打架逃课没落下哪样，每天和一帮子小弟在一条小巷子里待着。但许承这人天生就胆肥，成天就爱往B中旁边那条小巷子里钻。正巧就有一次，碰上了龙飞俞和一群混混打群架，因为看了一眼热闹，莫名其妙就被当成了同伙，好在许承也打过架，加上龙飞俞实在武力超群几乎单飞，他们以两人之力干翻了对面十几个混混。然后两人双双挂彩到学校医务室上药。
　　这一架，让两人混熟了，互换了联系方式后没事就喊人开个黑撸个串什么的，玩得特别好。以至于上了高中之后，因为知道许承和龙飞俞是兄弟，许承在班里的地位刷的就拔得老高。周航和许承从小玩到大，叫许哥习惯了，其他人也就跟着许哥许哥地叫他。
　　龙飞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笑笑：“周肥呢？听说他要祝我高考加油？”
　　许承认真地点头：“他还说祝你取得好成绩。”
　　“艹，可以。我等他来。”
　　几分钟后，毫不知情的周航被龙飞俞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我靠靠靠靠靠，龙哥你……干嘛？”
　　“老子看起来是很爱学习的人吗？”
　　“哈？？你说什么？龙哥你爱学习？什么时候的事？哎哟疼疼疼疼……”
　　“知道我不爱学习还特地祝我高考加油，挺用苦良心的你。”
　　“我靠我没有！好吧，我有，对不起龙哥我错了……”
　　“哼。”龙飞俞薅了一把周航的头发，松开手，“走吧。”
　　周航赶忙跟上，顺带暴击了一下许承的头。

　　老地方是一个叫蓉姐烧烤店的铺子。
　　这家烧烤店开的时间挺久，开在江边街。离B高很远，离B中很近。许承他们是烧烤店的常客，刚出现在店门口，老板娘就认出了他们，笑着招呼了一声：“哟，你们怎么来了？”
　　说着，手上拿着菜单递给他们。龙飞俞接过来在菜单上圈圈勾勾，勾好了递回给老板娘：“谢了蓉姐。”
　　老板娘蓉姐又转交给了一个服务员，吩咐了几句，服务员拿着菜单进了后厨。等烧烤上桌的间隙里，蓉姐跟他们聊起了天：“你们上高中后就很少来了，怎么今天想起要来？”
　　“没啥，今天有空就来了。”龙飞俞点了根烟，烟圈糊了许承和周航一脸，周航猛地呛了一口，许承倒是习惯了。龙飞俞弹了弹烟灰，问：“所以发生什么好事啊？”
　　“没有，就是真祝你高考快乐。”许承说。
　　龙飞俞皱了皱眉头：“快乐个屁。”
　　“龙哥你打算考哪个大学？”周航试图问他。
　　龙飞俞一脸“你是傻逼”的表情：“你tm觉得我会考得上哪所大学？老子技校都考不上。”
　　周航回想了一下他龙哥惨不忍睹的成绩，不忍心说考技校其实不用分，觉得还是转移话题的好：“咳，那啥，没事的龙哥。你看我成绩也烂啊，到时候去看大门也好。龙哥你小弟那么多，不愁没条路子。”
　　“行了行了，你龙哥啥时候在意过这个？”龙飞俞满不在乎地挥手，低头玩起了手机。
　　“对了，昨天你们那个晚会啊。”突然，龙飞俞刷了刷手机，点开一张图片，“这妹子你们认识吗？”
　　许承和周航凑过去一看，周航立马认出来了：“认识啊，诶，这不是苏晴吗？”
　　许承点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情报突然靠近，诡异地笑了笑：“狗龙你要干嘛？不会是……”
　　龙飞俞抬手掐了一把许承：“别tm瞎想，我们班那群人说她好看，想要她联系方式。”“……哪里好看了……”周航嘟嘟囔囔道，许承忍不住反驳：“她算是好看的了，周肥你眼光那么高的吗？”“周肥你有脸说人家妹子吗？看看你自个。”龙飞俞很嫌弃地瞟了周航一眼。周航奋起拍桌：“我咋了？我胖还不能说别人了？”“……像个屌丝……”龙飞俞又准又狠地补了一刀，直接把周航怼自闭了。
　　“是是是，她好看。”
　　“那让妹子加个微信呗？有空让她出来玩玩。”
　　“龙哥我觉得你想得有点美，她咋会和你出来玩？”
　　“周肥你说这话，搞得你很了解人家一样。”
　　“不信你问许哥？”
　　“不用问了，狗龙你放弃吧，人成绩也挺好，好学生呢。”
　　“嘁，算了，无所谓。又不是我问。”
　　一通天聊下来，蓉姐端着一大盘烧烤放到他们桌上：“别聊了，上齐了。要饮料吗？”
　　“一听雪花，两瓶可乐。”龙飞俞说完，嘚瑟地朝两个未成年人耸了一下肩膀，“小朋友，不能喝酒。”
　　“酒喝多容易酒精中毒，大叔。”许承毫不客气地回怼。
　　然后，两人一边撸串，一边开始菜鸡互啄。
　　周航觉得自己被兄弟抛弃了。
　　他略显无语地看着两个人毫无营养的争吵，啃着一串腰子，啃干净了又啜了啜带孜然的签，目光看向店门外的江边街，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戳了一下许承：“嘿，许哥，那边。”
　　菜鸡互啄被打断，许承顺着周航的视线看向江边街，隔了一条马路，在临江的人行道上，有两个人在争吵。确切地说，是一个人单方面的吵闹。
　　“那边怎么了？”许承略显疑惑。
　　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一对母子，正在责骂的是母亲。那位儿子长得很高，比他的母亲高了一个头多，即使如此，还是专心地听着母亲的骂声，时不时点一下头。母亲的骂声很大，不少人都回头观望了一下，其中就包括许承他们三个。许承仔细想辨认出那位母亲骂了些什么，但他们和许承离得太远，听不大清楚。
　　但龙飞俞似乎认出了那位儿子。
　　“哟，那不是我们学校的吗？”龙飞俞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下。
　　“龙哥，你认识？你小弟啊？”周航边吃边问。
　　“不是，他是校队的。”龙飞俞说。
　　许承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校篮球队的人，还是疑惑：“不对啊？我怎么没见过他？”
　　龙飞俞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可是我们新晋的主力，当然不认识，他……我记得好像是校队一队的替补来着。”
　　“替补啊……狗龙你和他交过手吗？”
　　“没有，替补而已，怎么可能交过手。不过我听说他成绩很好，而且是学生会的。”
　　“狗龙你知道得那么清楚？”
　　“高三还待在学生会的，我记得只剩他一个。”
　　“啊这……这种人不是一般对学习都很上心的吗？怎么会抽得出时间在学生会又进校队的？”
　　“学生会那堆破事我不懂，校队嘛……你没看到他那身高？”
　　“是很高……”
　　龙飞俞的身高高达一米九，能让他说出身高很高的人，几乎也和他差不到哪去，何况本尊就在对面，一眼看过去都看得出来。
　　周航又往对面看着，那位母亲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好像是恢复了平静的样子。许承以为事情要结束的时候，母亲突然抬手甩了男生一巴掌。
　　“哎哟我去，这么狠？”周航瑟缩了一下。
　　龙飞俞顾着灌酒，看到差点呛了一下，兴趣更浓了：“有点意思啊，回头问问是谁。”
　　那个男生被打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嘴里说了一句什么，母亲听后点了点头。许承默默看着，心里对那个男生产生了同情。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