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尘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
　　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棉吹又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
　　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

　　第一章
　　是夜，江心画舫灯火辉煌，那艘用红绸紫缎装饰的画舫，京城中能如此极尽奢华的，就只有“筑梦阁”了。
　　画舫四周，围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船只上清一色都是些衣冠楚楚的公子哥。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前来观看五年一度的花魁大赛，而比赛的地点，自然就是由全京师最大的青楼“筑梦阁”来安排了。
　　“彰云，你到底走不走？”离画舫最近的一艘小木船上，白衣男子不耐烦地问身边的好友。
　　虽说贺彰云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虽说他们两情同手足，但这家伙天黑之前就把自己拽到这儿来，喂蚊子喂了半宿。可一直到现在，画舫上的绿衣女子已经胜出了，按理说他们也该回去了，可这家伙！竟然还风雨不动安如山地在这里发愣！他祁歆还没吃晚饭呢！真是气死人！！
　　“哎~歆啊……这么多惹人怜爱的美人……你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呢？”贺彰云一脸无奈地转过身来：“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劲才弄到这么好的位置？你知道为了看看这么些美人，京城里会有多少人倾家荡产？怎么你总是这么……”
　　祁歆看向画舫，皱了皱眉：“都是风尘之人，何来怜惜之说？搞不懂你脑袋究竟装了些什么。”
　　正在贺彰云准备为自己辩解之时，画舫上传来琴声，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水冰下难，一时间，刚才还在喧闹不已的湖面刹时寂静无声，众人侧耳倾听，在心底默默猜测这弹琴之人是怎生模样。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未还，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扬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寒，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柔柔的歌声里却处处都是让人肝肠寸断的哀伤。
　　一曲终了，但湖面依旧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有人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在下斗胆，请姑娘出来，让我等瞧一瞧何方神圣竟能奏出如此天籁。”
　　“公子见笑了，奴家不过一时兴起，随口胡唱几句，怎会成了天籁之声呢？”画舫侧面的小房间门帘一动，一黑衣女子自房内踱了出来。黑衣的领口、袖口和裙摆上，都镶金边走银线地绣着几朵碎花。
　　白玉为骨，秋水为眼，皓月为齿，明眸流转，顾盼生辉。巧笑倩兮，一笑之中，众人都想到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搏一笑的褒姒。若能搏如此美人一笑，不枉此生呀！
　　“刚才听得碧云姐姐一曲如梦令，奴家真是神往不已，在此冒犯，还请姐姐与奴家指教一番。”黑衣女子朝刚才胜出的花魁一弓身说道。
　　绿衣女子刚才也听到了她的琴声，自知不是她对手，又怎会真的给她指教呢。
　　看画舫上两女在僵持，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祁歆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脚下一用力，一约而起，朝岸边跃去。
　　黑衣女子听得这边有动静，便转头过来，不期然地，和祁歆的目光对上，对视不过片刻，祁歆已跃到岸上了。
　　* * * * * * *
　　窗外雨声响起，窗下是京师最热闹的夜市，看着夜市里为了躲雨而渐渐变少的人群，祁歆忽然想下去走走。
　　从客栈大门出来，便有雨稀稀落落地落在身上，祁歆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确定刚刚戴上去的人皮面具没有因为水皱起来之后，才往夜市走去。
　　在演皮影戏的小摊前停下，好象，小时侯，娘亲常常带自己看皮影戏……
　　不经意间，思绪回到很久以前。不知过了多久，才猛然发现自己头顶多了把伞。
　　祁歆连忙转身，看清楚为自己撑伞的人后更是大惊，昨晚的黑衣女子。但祁歆却知道她的另一个身份——筑梦阁阁主，魏裳。
　　在武林中明争暗斗了将近百年的两大派“朱门”和“夜恒”一个是有朝廷撑腰的门派，另一个是武林中专职暗杀的组织，可两边的势力都遍部全国，自东北至南诏，处处都有这两大门派的势力，像筑梦阁这样的表面上看是很正常的青楼，单实际上在筑梦阁内进行过的暗杀委托就多得数不胜数了。
　　祁歆是“朱门”玄武堂堂主，魏裳是“夜恒”筑梦阁阁主。祁歆设想过无数种两人相遇时的情景，每种都是剑拔弩张，刀光剑影。偏偏真正的相遇，却是这般平静，甚至……友好。
　　“姑娘……”祁歆犹豫着开口，仍在思考要不要挑明身份。
　　魏裳打断了他的思考，在祁歆有所反应之前垫起脚尖，一伸手撕下了祁歆脸上的面具。
　　又是一张一颦一蹙间足以倾国倾城的脸，宛如神柢一般笔削刀刻出来的五官，每一分都那么恰倒好处。拼凑起来，就是祁歆秀美但不显阴柔的脸。连魏裳都看得发怔。
　　“公子，奴家今日前来，是感谢公子昨日不揭穿奴家之恩。”魏裳朝祁歆一蹲身，祁歆这才想起来，昨晚魏裳在画舫中奏的那曲小调。是因为她把内力加在了琴声里，所以听的人都心神荡漾，误以为魏裳奏的是天籁之音。也正是昨晚祁歆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青楼女子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在朱门里一查之下，才知道了弹琴的女子，魏裳，就是一个月前上任的新筑梦阁阁主。
　　思及此，祁歆只是朝她一点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魏裳朝祁歆苦笑，目光里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既然公子对奴家仍存戒备之心，那奴家便就此告辞了。”说完又是一蹲身，便真的走开了。
　　再次被大雨淋上脸，祁歆低头看了看魏裳刚才站的地方，思考这女子究竟想做什么。深色的青石地板上，有几滴更深的颜色。祁歆皱起眉：刚才在伞下闻到的，被雨水冲得很淡的血猩味……难道是……魏裳她受伤了？！
　　祁歆忙往魏裳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 * * * * * * *
　　果然，没有走多远就看见魏裳的伞掉在路中间，而魏裳自己则是倚在大树上，一副快要昏过去样子。
　　祁歆走上前，把她从树上拉起来，瞥见她侧腹一片暗红，忍不住骂到：“你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带着这么重的伤还在街上乱窜，你嫌命大是不是？！啊？”
　　魏裳被骂得一怔，随即唇边泛起轻笑：“怎么？不防着我了？不怕我使诈啊？”
　　祁歆不想与她争论，说：“你别乱动，我帮你止血。”
　　谁知魏裳一听这话却开始猛摇头：“不成不成，这光天化日之下的，男女授受不亲……”
　　“喂……”祁歆额角青筋暴起：“你会不会说话呀！胡说什么呢！”
　　魏裳却露出得逞的笑容：“好啦，不管伤口了！你陪我去逛夜市好吧？”
　　祁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女人真是不要命了？身上被开了个血窟窿，她还要去逛夜市？！！
　　“你说什么？” 祁歆几乎是从牙缝里把这几个字挤出来的。
　　看着祁歆脸色不太好，魏裳却笑得更开心，伸手挽住祁歆凑上前去：“走嘛走嘛，是男人就不要那么小气，连陪我逛个街都不肯。”
　　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又见她秒连走路都像要跌倒的样子，祁歆只好腾出一只手来搂住她没受伤那一侧的腰，好为她分担一点重量。
　　察觉他的用心，魏裳抬头朝他笑笑：“以后你娘子一定很美。”
　　被她这没头没脑地说一句，祁歆忍不住问：“为什么？”
　　“呵呵，因为你是个好人啊。哈哈哈哈”
　　祁歆用力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她。
　　两个敌对的人，却这么悠闲地一起出来逛夜市……
　　“喂，我跟你说啊，我的这个伤，是夜恒的人留下的。”魏裳忽然说。
　　祁歆微微皱眉：“夜恒也会有内乱？”
　　“内乱？”魏裳摇摇头：“不是内乱，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恒帝以外的人认可啊……以前在总舵的时候还好，只要接恒帝亲下的任务就好，可现在，呵呵，一个月前我到筑梦阁的时候开始，没有手下愿意跟随我，哈哈哈，很好笑是不是？可我竟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地在筑梦阁呆了一个多月。说出来你肯定不会相信吧？昨晚的碧云，是上任筑梦阁阁主最忠心的手下，但昨天，是我第一次跟她说话啊 ……”
　　祁歆不禁低下头，从她眼里，看见了“落寞”。手上加了点劲，像是要帮她驱逐走寂寞一样，把她搂的更紧一点。
　　“祁歆，我们是敌人对吧？”怀里的魏裳忽然问。
　　“恩”
　　“我们会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么？”
　　“……会啊……”
　　“……那……过了今晚，再见面的话……”魏裳脸色很不好，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就是初次见面了呀……” 祁歆只好接着她的话，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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