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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水中央
五月的京都,正值春意盎然,皇宫的御花园正值牡丹齐放姹紫嫣红的好时光,可惜孝武帝高烨最近心情欠佳,一点都没有要按惯例设百花宴邀群臣同乐的兴致。满朝文武想着皇上既然不赏宴,那自己携家眷到城外花开得最美的湘宫寺踏春一番也算不妄今春了,那知道第一拨去的工部侍郎陈亮第二天在朝堂上就让皇上给冷言冷语地嘲讽了一番。百官静默,做痛心疾首状侧视陈侍郎,同时在心底皆摇首叹息,想到湘宫寺的花廊怕是要寂寞了。
正在大家面目肃然各怀心思的时候,有武将拔腿狂奔穿过九重宫门最后汗淋淋地闯进了太和殿。
“报,报。”皇宫内官员不许骑马,武将一路跑掉了半条命,此刻近于两眼昏花了。
“报什么!?”高烨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黑着脸问,他现在想把下面的人全都砍掉,看谁都万分不顺眼。
“启禀万岁,边关战报。”武将让一旁的陈侍郎给顺手在背上拍了两下顺了顺气,双手举起一封加急密函。
“快,快承上来。”孝武帝对身边的李临风说,李公公慢悠悠地小跑着下去接了信函,看得高烨恨不能自己下去接了再顺便一脚揣翻他。等李公公终于把信带上来了,皇上赶忙接过三两下撕开来。
下面的人隔得远,掂着脚也看不清楚正在读信的皇帝是什么表情,于是都你来我往地交换着眼神,也有人围着送信的武将询问。那武将原本就呼吸急促,再让人给围个水泄不通险些就此一口气换不过来直接窒息了,幸好在他快翻白眼的时候龙座上的皇帝有反应了。
“诸位卿家,朕说散朝了吗?”孝武帝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来,众人心中一哆嗦,立刻井然有序地站回队列,都一致的垂手执芴做恭聆圣训状。孝武帝觉得自己刚才太急躁了,于是就目光深邃地把下面的百官扫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李临风,告诉他们信上写了什么?”
李临风清了清喉咙,站到前面展开信纸念起来。信是太子太师兼平乱军监军晏晚亭写来的,内容很简单,大意就是匈奴大汗呼延风已接受天朝合议条件,拨回了军队不趟这趟混水。臣经过与敌军首领三日三夜的谈判,总算不辱使命未费一兵一卒救回了被困野鸭荡的三十万大军,不日即将班师回朝。寥寥数字,中心明确。百官听完都吁了口气,这是好消息啊,虽然内容含糊了点,完全没提跟叛军是怎么谈的,不过大军得救又未损一兵一卒终归是振奋人心的。
鸿胪寺卿带头先把皇上恭喜称颂了一番,再把立下大功的晏晚亭不惜血本夸奖了一番。他到是真的觉得好奇,以自己这般出了名的舌灿莲花,当初也给项辰扯掉胡子赶出了大帐,怎么现在他们占尽先机了还能让晏晚亭给说服了。项辰又不是傻子,现在没趁机灭了这三十万军队,来日等朝廷休养恢复了,再出征时灭的就是自己了。
事实是晏晚亭也根本没找项辰谈,骞字军造反,编排名册还挂在兵部,他照着名册上的登记把士兵们的家属全押到前线去了。神锋营和征西军被困在大沼泽里还能靠打点野鸭鲈鱼什么的充充饥,叛军家属就没那么好了,全给困在城下没日没夜的饿着,白天烈日骄阳,晚上西风惨淡,一口水都没得喝。晏监军派人传了话,你放野鸭荡的军队出来,再带人退出潼关,这些士兵家属我就一个不剩地送给你,两边休战,要不然就耗着吧,保证不出七天你的军队就得全员哗变。,我一个挂职的监军,也不在意两边伤亡多少,只要最后能抓住你就是功劳。
这种行为相当无赖,但不能否认也很见效。项辰一身的本领,不怕敌人强大,最怕的是自己的部下军心散了,那时侯他就再有天大的本领也没用了。如此对峙了四天,项辰没寻着别的办法解决困局,呼延风又说要撤走自己的军队,他没办法,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双方进行人质交换,然后带着部队拖家带口地退到了边塞。
朝中文武百官对晏监军这种做法也说不出什么好坏来,即使说得出来也不能说,梁王得以生还,皇太后心情大好,催着皇上赶着御花园的冠世墨玉最盛之时办一次百花宴,皇上龙心大悦,就不那么跟他们计较了,说来是托了晏晚亭的福,所以皇上要把他官复原职,六科给事中和大理寺都含糊着没说什么,其它人更是已经开始张罗着往相府走动了。
晏晚亭在百花宴上重拾了旧日风光,散席出宫身后还跟了大堆官员,他也不介意,谈笑风生地回到相府,然后一转身,把正要跟进来的诸位关到了门外。
“老爷,你总算回来了。”木郎给他把茶泡好端进书房才开始抱怨。“您这么单枪匹马地跑到边塞去,我可担够心了。要是再遇到有人想杀你怎么办?”
“得了,墨公子呢?”晏晚亭端起茶杯问。
“没在。”木郎老实地回答。
“没找到?”晏晚亭有点意外,木郎虽然没多大本事,但是相当听话,既然没完成自己的吩咐他怎么有胆子先回府来。
“不是,墨公子在洛阳,浮云城主把他“请”到浮云城去了,说是要您亲自拿着韩将军的遗骨去换人。”木郎说。
晏晚亭没说话,拨着茶盖沉思。
“您真的要去吗?”木郎问,“还是派人去救墨公子吧,您去的话,说不定又是龙潭虎穴的。”
“给我打盆热水来。”晏晚亭放下茶杯说。木郎立马很勤快地抬了热水顺便拿了全套换洗的衣物毛巾过来。晏晚亭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开门出来就顺手递给木郎一份奏折:“这两天不要见客,有人来就说我卧病在床,这是请假的折子,你让老郭送到宫里去。”
洛水之东,挺秀青山蜿蜒而下,岸边是花叶纷飞的桃林,红嫣绿姹娇媚绮丽,时而又见茂林修竹,盈盈绿意如晶蜡沉光,竹林深处炊烟袅袅,隐约可见小桥流水,远远传来孩童嬉水玩耍的声音,再转过两道水湾,一片漫漫芦花遮蔽了视线,夕阳西下,火烧的霞光染红了随微风轻摇的芦花荡,炽艳妖娆,风情无限。穿过芦花荡就可以远远看见前面险峻奇伟的巍巍高山和山壁上宏伟的建筑群,浮云城隐在淡淡云雾中,直如九天宫阙,飞瀑如银河,从上倾泻下来,阳光洒下,在飞溅的瀑布中间横起一坐虹桥,衬着前面的辉煌建筑,如碧落仙境,瑶台玉宫。
城外有三重水哨,塔楼可远望至百里之外。一叶轻舟在傍晚时分抵达城下,舟上青年仰望苍穹,向站岗的守卫掠一拱手:“劳驾阁下通报一声,晏晚亭依约前来。”
一刻钟之后下面放行了,晏晚亭随着引路的人乘着吊篮越过数百级天阶直到了山顶。山顶倒是宽阔平坦,天青石铺就的巨大广场堪比皇城,四周重阁飞檐,雕梁画栋,流水潺潺,仙乐飘飘,又比皇城更缥缈旖旎。
“城主在困龙台,您随我来吧。”换了个当内职的女子来,将晏晚亭引到了西边靠瀑布源头的一座高台上,晏晚亭仰头看了看,台高三丈,上有八角飞檐的三重塔楼,外观庄严大气,有如佛寺宝刹。
“多谢。”他点点头,抬脚往前走。推开红漆的铜门,印入眼帘的是一片从天花板直垂落下来的蓝色锦帷,将内外分隔开来,他沿着外面的围廊直走,最终通向正北方的一块主殿,地由花岗岩砌成,两边十六根金色龙柱,正前方的汉白玉台上一座奢华卧榻,浮云城主此刻就斜依在塌上,欣赏舞姬们新编出来的绿玉曲。绿珠本来正在给城主斟酒,看见突然出现在殿中的素纨青年就笑了笑,对易长空道:“城主,晏大人来了。”
“果然是他。”易长空看着悠然走近的人,自塌上坐了起来,挥手驱退舞姬。“贵客驾临,浮云城不胜荣幸。”
晏晚亭在离卧榻还有一个台阶的位置停下来,左手搭在白玉栏杆上 :“王爷相邀,晚亭岂敢不至。”
易长空双手撑在腿上,倾身看他。“你可知道,你这一来,未必有回。”
晏晚亭笑了笑 :“在下应约携信物前来,相信王爷也是一诺九鼎的人。”
易长空叹了口气,“你以韩骞的遗骨为诊金,只是要求治好墨璃的眼疾,现在他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了,这笔帐本王可未失信与你。”
晏晚亭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几乎有些不相信了,脱口问道:“他人呢?”
“在那儿。”易长空指了指前方,晏晚亭转过身去,就看到殿下的锦帷缓缓被拉起来,露出中间一片宽阔水域,他睁大了眼,这楼内居然还有内湖,而且还很不小。湖心一座石台与四周隔绝,台上的人正在抚琴,即使隔了那么远,晏晚亭也确信那就是墨璃。他有点愕然:“王爷这是做什么?”
“既然我们的交易算是完成了,那就让我们来算算另一笔旧帐。”易长空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后道:“秦思月不仅是我浮云城的家臣,还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晏大人害死韩骞就算了,竟然还牵连到本王的人。这是既折了浮云城的面子,又伤了本王的心,你说说,我们这帐该如何算?”
晏晚亭觉得秦思月的死完全不是自己的错,但是这种事情讲道理是讲不清的,因此他苦恼了半晌后很诚恳地道:“生死有命,斯人既然已去,还请王爷节哀。”
“多谢慰问,晏大人有心了。”易长空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如此,本王也想让晏大人也体验一下喜欢的人死在自己眼前的感觉。墨璃现在置身的那座石台乃是个活动机关,从现在起,它每过一刻钟会下沉一寸,晏大人你估计再过多久它就会完全沉进水里?”
晏晚亭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一个时辰。”
“不错。”易长空慢慢地走到湖边,将一片轻薄的羽毛扔到湖面上,只见羽毛轻飘飘地落到湖面上,没多久竟然沉入了水底。晏晚亭心中一凛然,脱口而出:“这是弱水?”
“没错。”易长空淡淡地说,“弱水不渡,你该知道,不管多会游泳的人沉进去以后都绝没有机会再出来。而这个距离,”他比了一下岸边到湖心的距离,“你就是找当世最厉害的轻功高手来也不可能可以不换气就直达湖心。”
晏晚亭觉得易长空完全是神经病发作,面上却还要保持不失风度,“王爷想替秦姑娘报仇直接找在下就是,何苦累及旁人。”
“谁叫他那么不好运,偏偏让你喜欢上了呢。”易长空蹲在湖边,一只手拨着湖水。“不过我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所以还是留了条路,晏大人可想一试?”
“请讲。”
“这塔有三层,最高层内有个机关,按下之后就能打开活动的悬梯,直达湖心。不过此乃藏经重地,为防有不法之徒觊觎阁中经卷,楼内历来都设有保护机关,贸然闯入,轻则受伤,重则有性命之忧。”意思再明白过了,你可以上去,但是死了就与人无尤。
晏晚亭看着湖面思忖了半晌,苦笑道:“在下明白王爷的意思,今日晏晚亭私闯王爷府邸,若不幸身死,全乃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易长空对他此很满意,指了指左侧的门:“那么晏大人就请吧,容本王再提醒一句,你只有一个时辰去救人。”
晏晚亭远远地看了湖心的人一眼,转头往那道通往楼上的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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