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九章怪物
到了晚饭时候,春华秋实端来了四菜一汤,荤素搭配新鲜美味。膳房不敢为难,毕竟这可是新来的,吃不准老爷的态度。
看见这些菜,阿五眼神熠熠发光,瞧着像在别人家做客的贪嘴小孩,不敢有大动作,只期待地看着她们摆盘,“二位姐姐,我在戏班子里都没吃过这样好的饭菜。”
秋实扑哧一笑,“这都是你的晚餐,想吃多少吃多少。”
另一边春华将汤端上,冷淡道:“小少爷,你吃慢点,别跟在戏园里一样抢着吃。”
这是让他吃相好看点,免得与老爷同桌而食时让人看见倒了胃口。
“知道啦。”阿五执箸正要吃饭,闻言软软笑着应答,忽而想起什么动作停顿,“姐姐们跟我一块吃吧?”
秋实赶紧摆手拒绝,“可不能,我们只是丫鬟,哪能一块吃,被管家知道得挨罚。”
“噢……”少年眼眸暗下去,像委屈可怜的小动物,叫人心软,“我从未吃过这样好的饭菜,想跟人分享来着。”
秋实安慰他,“别伤心,我们在一旁陪着你吃,也是一样的。”
“好啊。”
.
饭后已是黄昏,夕阳撒下来。待她们收拾完碗筷,阿五抿唇笑着冲两个丫鬟说,“两位姐姐,饭菜太好吃,我给吃撑了,能不能陪我去散散步?”
春华立刻冷声拒绝,“不行,你不能出去。”
阿五像被她的冷厉吓到,流露祈求之意:“为何不能出去,姐姐,我不多走,就在附近转转,这里的景色我还没细看过呢。”
秋实不赞同地看了眼春华,她看着阿五只觉像个天真小孩,忍不住心软,“不过是出去散个步,咱们这里这么偏僻,管家又不会看见。”
春华一想也是,看这孩子还想着自己能当老爷的干儿子,享荣华富贵,想必跟以前那些想着逃跑的不一样,便点头应了。
阿五顿时笑得灿烂,语气欢喜,“多谢二位姐姐。”
这里是府邸最西侧,再往西走便是外墙,墙高两米。阿五看着那些树木小湖假山,语气赞叹地跟秋实聊天。
多好的安排,偏远的院子,守备都很少,连长在外墙旁的那棵大树都在帮他。他甚至已经在脑海勾画出一张逃跑地图。
远远看见外墙,春华便让阿五返回了。
张有德一直没有过来,阿五问了秋实,知道他还在宫里,可能会住一段日子,只是偶尔才来外边的府里。
这里条件比梨园好多了,沐浴后阿五躺在被窝里,夜里还有些凉,炭盆烧得旺盛。
他身上穿得整整齐齐,外衣都没脱,是只要穿上鞋子就可以出门的那种。
虽然白天看起来天真懵懂,但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担心张有德晚上回府心血来潮过来,他一直提心吊胆。
没关紧的窗户被风吹开,传来呜咽哭声,在这黑夜里尤为诡异瘆人。
他忍不住起身出去,看到春华很快进来,“这哭声是怎么回事?”
春华笑容僵硬片刻,微笑安慰他:“小少爷别担心,许是下人想家了。”
阿五毫无障碍地接受了她的解释,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接着睡了。”
春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赶紧关门出去,得赶紧叫人去处理,天天哭,堵都堵不住嘴。
躺回床上,阿五冰凉地视线盯着帷幕顶部。什么下人想家,一听就敷衍极了,估摸着是被张有德抓进来不愿从而倍受折磨的人吧。
心底涌起一股郁气。
他不愿变成那种半夜哭喊的人。阿五伸手摸了摸枕头底下的东西,心底放松了些。
他想逃出去。在戏园时因为不想连累到对他好的人而听话,现在到了张府,也就跟戏班没了关系,他做出什么都行。
这么想着,阿五睡意全无,只好盯着床顶看。恍惚间看到那精致帷幕上出现一个黑色的点,越来越大,变成一个黑洞,透过它可以看到星空。
阿五一个激灵,什么黑洞白洞立刻消失了。
呼——
少年松了口气,自己这眼睛怎么回事?之后再也没有异常情况,他昏沉睡下。
第二天、第三天张有德也没回来,阿五心里高兴,张有德越晚回来,他做的准备就越充足。
这块区域的地图印在脑海,武仆的站位也清楚,从这里到外墙有多远……
.
第三天夜里,经历过前两天半夜被热醒后,他吸取教训把外衣脱了睡觉。这里不给出去,又没有娱乐,他每日练完功就无事可做,天色一晚就只能早点睡觉。
外面隐约有声响传来,很快静下去。张有德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盒子。把仆人遣离,他怒气冲冲走进来,看着床上那张清秀少年的脸蛋,内心扭曲。
可恶的六皇子,仗着母妃是位高权重淑妃,今日把饭汤倒他脸上让他吃干净,之后竟叫一个小太监把自己当马骑,他在一旁看热闹……
明日定要去皇上面前告他一状!可恶可气可恨!
喝了一顿酒消愁回来。阿五跟六皇子年龄相似,一下就被他想起来,这便迁怒上了。
他的箱子里可有很多宝贝呢,够叫这小少年尖叫哭泣了。
张有德摸上床,一脸狰狞的笑。
察觉到有人进来,阿五立刻醒了,闻到来人一股酒味,内心感到不妙,倏然睁眼,映入眼前的是一张丑恶的脸。
他条件反射的一脚狠踹过去,那肥胖的身体砰一声倒在地上,伴随着张有德哎哟叫痛。
“你你你个兔崽子!”张有德猛地摔下去,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立刻破口大骂。
他居然被踹下来了?!
进来之前他把这个院的仆人都遣到院外,不喜他们听到自己折腾人的动静。这下反而一时没人听见他的叫声。
张有德气急败坏,爬起来扑上去就要扇他,结果被阿五躲过,扑到床上,后腰反而受了一拳。
阿五挑眉,不敢相信这人肥胖庞大的身体里只隐藏着这样弱小的力量。
其实也不是张有德托大,以往那些被抢进来的少年要么绝食不吃不睡,把自己弄得毫无力气,要么整日哭泣只知道求饶,要么就干脆迎合,图个荣华富贵。
哪有阿五这种吃好喝好攒足力气做好准备反击的呢?
阿五飞快从枕头下掏出藏好的东西,那是个他自己做的木工,放在包袱里带进来的。
看起来是个小人玩具,实际上拔出人头是一把小匕首。很久以前做的,用来防身。那刀刃是他费心思找工匠打的,花了半个月工钱。
没用过一次,刀刃还没见过血。以前没必要闹出人命,这次终于有机会。早在计划逃跑时,他就放在枕头下了。
他从未感觉过杀人这事有什么心理障碍,只担心自己动作不够利索。
张有德扭身扑过来,两人缠斗起来。
匕首闪着冰冷的锋芒,半大少年的力气却很大,刀尖朝着那具惨叫的身体扎过去——
窗户好像坏了,明明睡前关好,这会儿却被风吹开。
外面的树被吹得一个潦倒,下人们不满嘟囔着,什么鬼天气,夜里起这么大风。
那风卷乎乎的一吹,凉意裹挟钻窗而来。吹过滚烫的炭盆,和空无一人的床铺。
……
周围湿乎乎的,凉瓷缓缓醒来,内心咯噔一下。他记得自己刚刚正在跟张有德打斗,难不成他被下药迷晕了?
下一秒他便推翻这个结论,身上并没有疼痛的地方,而且这里的气味并不是竹轩阁的熏香,而是奇怪的潮湿味,混着血气。
分明这几天都没下雨。
他慢慢睁开一小条缝往外看,烛光下有个黑色身影,奇怪的影子,头上有长而狰狞的角,肆意分叉弯曲向前,尖锐地一低头能戳别人个洞。
黑影侧身坐着,一席黑袍,烛光暗淡,隐隐绰绰看不分明。除了明显不是人的角,其他轮廓看上去倒是个人类。
它在大口咀嚼着肉,有红色血液滴下来,稀释在地上的水里。吃相野蛮不羁,使那生肉看起来极香,似乎滋味很好。
他一愣,却知道这不是在梦里。世界观破碎的声音无声响起,一扇虚幻的门便他开启。
凉瓷闭上眼以防被它察觉,他一向缺乏恐惧这种情绪,这会却被诡异黑影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异于常人的冷静发挥了作用,一道灵光划过脑海。这种诡谲的事,他好像听过。
在哪里?
期颐,小饭馆,云吞店……
——包汗巾的说:“就前天晚上,那老板在厨房准备第二天的云吞,他婆娘和七岁小儿在卧房睡觉,后来刮了阵大风,他起初没在意,回房一看才发现妻儿都不见了。”
记忆涌上来,他与张有德打斗时,窗子忽然打开,一阵风刮过来,他就失去了意识。
竟与包汗巾的说法十分相似。
他呼吸放轻,动都不敢动。妖魔抓人,能做什么呢?无非是吃或玩。
这样想着,那生肉突然有了形状,好似人腿。
“呕——”
却不是凉瓷发出的声音,而是来自旁边。
插入书签